晚自習下課的時候,天已經全黑。
白璐從洗手間回來,蔣茹還趴在桌子上,周圍圍了一圈生。
自己的位置被人佔了,白璐坐在後麵等著。
旁邊一堆人的談話傳耳朵。
「別哭啦茹茹,都放學了。」
「好了,不要難過了。」
「還有幾天就要考試了,不能耽誤績呀。」
「對,考試才重要呢。」
「……」
白璐空將自己掛在桌子外側的書包取下來,拉上拉鎖。剛背起來的時候肩膀往下狠狠一墜,白璐微晃,適應了書包的重量。
來到生群邊上站著。
這群人裡,是最不起眼的,個子不高,小小的五,帶著一副大眼鏡。
白璐的頭髮淺,在下尤其明顯,是淡淡的金,好多次育課都被教導主任出佇列,問是不是染了頭髮。
其實隻是輕微的營養不良而已。
生群還沒散開,嘰嘰喳喳,你一句我一句。
可惜這些理工科高中生都不太會安人,輕聲細語地說了半天,也無非就是振作努力,不要影響考試。
沒說到點子上,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小時。
「哎?還幹什麼呢?」隔壁班的班主任劉老師探頭進來,「這麼晚了,開座談會呢?」他擺擺手,「趕的,快走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老師來趕人,生們紛紛拎包。
「那我們走了。」一個生轉過頭,這才發現坐在旁邊等著的白璐。
「哦,白璐。」另外幾個生也轉過來,看著白璐,你一言我一句地囑咐。
「等會你多勸勸茹茹呀。」
「對啊,你們一個宿舍的。」
一個生俯下,在白璐耳邊說:「讓別傷心啦,那個男生好差的,一點也不值得。」
白璐:「……」
多此一舉,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然,旁邊哭得更慘了。
生們又要勸,鈴聲響起來,這是每天最後一道鈴,白璐瞄瞄牆上的鐘,已經九點四十了。
白璐:「回家吧,太晚了。」頓了頓又加一句,「我會勸的。」
人走,隻剩下白璐和蔣茹。
白璐蔣茹的胳膊,小聲說:「我們也走吧。」
孩依舊啜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教室空的,的哭聲更加明顯了。
白璐坐了一會,眼看要十點了,說:「再不走要門了。」
蔣茹沒靜,白璐又說:「阿姨開門的話,要被記錄的,如果——」
「那你走呀!」蔣茹忽然騰起,從書桌上仰起頭看向白璐。
白璐覺得,其實應該是在瞪自己,可因為最近哭了太多次,眼睛腫桃子樣,再瞪也是一條線。
白璐沒說話,沒幾秒鐘的功夫蔣茹氣勢全消,拉住白璐的校服袖口,傷的小一樣吸氣。
「白璐,對不起……」一字一啜,「對不起……不該兇你……」
白璐嘆口氣,「你跟我道什麼歉。」
蔣茹失了魂的假人一樣,頭髮糟糟的。白璐拉住的手,「來,起來。」
蔣茹不地方,白璐說:「咱們回宿舍慢慢說。」
白璐人小小的,聲音也小小的,細膩的音調起到了安作用,蔣茹被拉了起來。
「走。」白璐說。
六中省重點高中,聚集了全省將近兩千名優秀高中生,濟濟一堂。
因為不是所有學生都是本地的,六中設有學生宿舍樓,便宜的一學期八百元,四人一間,貴的一千二百元,雙人間。
白璐跟蔣茹是雙人間的室友。
往宿舍樓走的時候,蔣茹一直低著頭,白璐牽著,自己走在前麵,以免直接撞到路燈上。
走了幾步,蔣茹站住了腳。
白璐回頭。
蔣茹比稍高一些,但也很瘦,脖子長而細,顯得頭有些大。蔣茹是高二分班的時候從文科老師的班分過來的。
白璐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蔣茹的時候,在七八個學生中顯得最不顯眼,馬尾辮紮在大大的腦袋後麵,眼睛很大,額頭寬亮。
老師點的名字時還說,看這個樣子,一定是個聰明孩子。
蔣茹不好意思地笑,不知為何,白璐坐在下麵也跟著笑了。
蔣茹看著地麵,校園裡昏暗的路燈把的影子照得老長。
「我想出去……」低聲說。
白璐:「去哪。」
蔣茹:「我想出去……」
夜深人靜,隻有遠的食堂還亮著。現在其實是暑假期間,全市高中都在追進度,高考生八月就開始上課了。
因為放學太晚,學校要給住宿的學生供應夜宵,食堂一般會開到十點半。
白璐說:「要不先去吃點東西,我請你。」
蔣茹鬆開手,搖頭,「不,我要出去,你自己回去吧。」
「這麼晚了,出去就回不來了,晚上查寢怎麼辦。」
蔣茹決心已定,說什麼都不肯回宿舍。
人已經轉頭往外麵走,白璐看著的背影,啞然。
蔣茹走著走著,覺邊多了一個人,側頭,看見小小的白璐雙手握著書包帶,悶聲走著。
蔣茹說:「你跟我去麼?」
白璐沒說話,點點頭。
夏日的夜,躁而平靜,蔣茹對笑,主手拉住。
「白璐你真好。」
白璐拉拉角。
從校園裡出來,門口的黃海大街上也沒有多車輛了,白璐最後回頭,看了看宿舍樓,心想明天肯定要糟糕。
蔣茹沒有這麼多想法,從學校裡出來的,比剛剛更有活力,話也變多了。
「我們去一趟他的學校吧。」蔣茹說,「你說我給他打電話讓他出來好不好。」
蔣茹裡這個「他」,白璐聽過很多次,也在蔣茹的手機裡看過照片,但是並沒有見過本人。
蔣茹從兩個多月前,就開始跟白璐聊他。
聊那天在隔壁學校門口的餛飩店吃飯,忘了帶錢,手機又沒了電,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有個同樣在店裡吃晚飯的男生幫了。
他就是許輝,是與六中相鄰兩條街的職業技專科學校的一名中專生。
那時每次提到他,都會不由自主地笑。
說他很喜歡親人,喜歡拉的手。
蔣茹有酒窩,有酒窩的人笑起來格外的甜。
他們相了兩個月,最近一個星期,蔣茹的笑容不見了。
白璐問發生了什麼事,蔣茹說有一個的把許輝搶走了。
那個的是許輝同班同學,蔣茹每次提起都咬牙切齒。
「不要臉!搶別人的男朋友!」
白璐輕聲說:「他有那麼好?」
蔣茹又消聲了,半晌嗯了一聲,「就那麼好。」
白璐看過許輝的照片,他長得的確很帥氣。
蔣茹和許輝隻有一張合影,是蔣茹拉著許輝照的,照片上的男孩沒有出笑臉,敞懷穿著一藍白相間的校服,頭髮微有些。
白璐不難理解蔣茹被他迷得神魂顛倒,在許輝上,有一不太像十七八歲年輕人的氣息——不管是裝的還是真的。
白璐一邊低頭走路,忽然覺蔣茹過手來。
側頭,看見蔣茹微微張著,正在幫整理校服領子。
「你的領子怎麼總是塌著的呀。」蔣茹聲音輕輕,「做午間的時候我看到好多次了。」
白璐垂眼,「我也不知道。」
蔣茹笑了笑,「你太瘦了,這是s號的校服,你穿著還大。」
白璐也笑了,「你不也瘦。」
蔣茹笑容淡了一點,輕聲嘆氣,「我覺得還是胖哦……」
「怎麼?」
蔣茹:「你不知道他學校的生,都好會打扮的。」
白璐淡淡說:「是麼。」
蔣茹:「以前我覺得學習好就行了,孩還是在比較重要。可是……」蔣茹說著,眼角又有點紅,「我現在覺得孩子長得還是要好看一點……」
白璐沒有說話,蔣茹自語道:「就算不好看,也得會打理自己。」
白璐目向上,看見蔣茹編起的頭髮。
蔣茹以前隻紮馬尾辮,最近開始研究各種各樣的編髮。
有一頭讓人羨慕的長發,又黑又直,比起白璐這種營養不良的淺自來卷,看起來漂亮很多。
六中的理科就連也是學化的,每天蔣茹都會從雜誌上找出喜歡的編髮,然後對比模特跟自己的頭髮長度,還有程度,白璐就坐在旁邊看著一臉嚴肅地算來算去。
白璐:「別難過了。」真心真意地勸蔣茹,「和分手都要經歷的,你……」在心裡想了想措詞,又說,「你現在看開些,等往後回憶的時候,能笑出來就最好了。」
蔣茹抿抿,半晌低聲說:「不想分手呢,他九月六號生日,本來想給他過生日的。」
「還有差不多一個月呢。」白璐說。
過了馬路,們從一個老式的小區裡穿過去,這樣比從外麵走要快。
小區裡很安靜,比路上要暗很多。
白璐拉著蔣茹的手,默不作聲地往前走著。
漸漸嗅到一香味,在安靜的夏夜,幽遠暗淡。
蔣茹似有所,驀然道:「花。」
白璐轉頭,蔣茹看向黑暗深。
白璐還沒來得及開口問,蔣茹已經拉著走過去。
香氣漸濃。
蔣茹領來到路邊,小路兩側是住戶,因為是老式小區,並不講究,所有人家都給自己門口圈起了花圃。
花很小很小,月白、淡黃,夾在在一起,藏在茂的樹叢中。
或許是好活,或許是淡香,這裡的人都約定俗一樣,在最外麵的一側種上同一種花。
「香吧。」蔣茹說,「很好聞的。」
白璐說:「你認識這種花?」
「當然認識了。」蔣茹彎腰,從地上撿了一小支,吹了吹。一臉甜,「是他跟我說的。」
花一支兩株,一白一黃,蔣茹把兩朵小花分開,白的在了白璐的頭髮上,黃的留給自己。
完之後後退半步欣賞,白璐說:「什麼花啊。」
「忍冬。」
說著,噗嗤一聲笑出來,蔣茹:「白璐,你看著好獃呀。」
白璐看著,不說話。
蔣茹拍拍的手背,輕聲說:「真的好獃。」
白璐緩緩也笑了,就好像第一次見到蔣茹的時候一樣,笑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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