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他們說的……阿拉真主，是什麼意思？”看到虔誠敬畏到誇張的康德來，蘇憐清等人都一同來問武娘。

“尼教，不就是明教嗎？”蘇憐清眨著眼睛說道，“這我倒是聽說過。我以前就認識幾個走江湖的尼教徒，個個搞得神神鬼鬼的，明明是殺人越貨的角，偏還信奉什麼慾守默，食素齋戒，還每天搞些奇怪的儀式，什麼……祈禱！”

“冇錯，尼教就是大唐民間所稱的明教。”武娘侃侃道，“我曾在鄭家向鄭家的粟特人管家專門請教過。他們告訴我說明教源起波斯，它並冇有傳說中的那麼邪乎，隻是宗教的一種。它的教義佛教與基督教影響很深，一樣是勸人向善解救眾生之意。據說，康國的王室曆來尊奉尼教，曾經就因國王慾導致無後，繼位的王子都要從宗族之中挑選，最後還釀出了宮廷政變。到後來，國人與信徒們非但不怪罪這位國王，反而對他表達無上的敬意。”

蘇憐清等人大有增長見聞大開眼界之眼，紛紛嘖嘖的讚道：“東家真是博學強識啊！”

武娘淡然的笑了一笑，“天下之大，不知道的東西遠比知道要多得多。我也是為了便於行事，纔不得不多瞭解一些東西——話說回來，蘇憐清，剛纔你把那幫人唬退了，但明顯康國肯定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變故，才導致他們一反常態的要抓捕漢商。估計用不了多久那些軍士就會去而複返，將會如何對待我們，仍是未知。為了保險起見，你親自去一趟弓月城！”

“弓月城？”蘇憐清的眼睛頓時瞪大，低聲道，“東家，你真準備請蘇定方幫忙啊？……他是姓蘇冇錯，但不是我本家親戚，我未必說得他發兵救你呀！”

“彆胡說！”武娘既好氣又好笑的瞪一眼，低聲道，“蘇將軍正率三十萬大軍圍攻北庭陪都弓月城。他這連戰大捷威風八麵，不知道嚇破了西域小國多人的膽，而康國也恰是北庭的附屬國。我要你去弓月城拜見蘇定方，並非是讓你請他發兵救我，而是要他代表大唐對康國表明一個態度！”

“什麼態度？我聽著都迷糊！”蘇憐清有點著急了。

武娘輕擰了一下眉頭，說道：“大唐與北庭激戰，像康國這樣的西域小國肯定是膽戰心驚。他們不知道哪一方會勝出，因此哪一方都不敢得罪，也哪一方都不敢太靠攏。但北庭畢竟是西域的土霸王，長年在此領袖群倫，相對而言康國會更加懼怕北庭。因此我猜測，康國一反常態要抓捕漢商，完全是被北庭所。不出所料的話，現在康國的王城裡可能就有北庭派來的吐屯使者——事已至此彆無他法，我隻能暫時冒充大唐的使臣，與北庭的使臣正麵鋒一場了！而你要做的，就是讓蘇定方以大唐西征元帥的名義正式對康國下諫招降，並公開承認我這個使臣的份！”

“明白了！”蘇憐清鄭重點頭，“東家你現在就是要虛張聲勢、狐假虎威，對吧？那萬一唬不住康國的國王與北庭的使者，怎麼辦？”

武娘深吸一口氣重重吐出，“無非，就是一死了！”

“我的個親孃哪，誰都能死、你可不能死！”蘇憐清頓時臉都變了，“你要是死在康國，秦慕白那頭大牲口肯定會發瘋似的殺千屠萬洗西域！……那可能會引發一場比征伐吐蕃更恐怖的巨大戰爭了！”

“你知道就好。”武娘臉微沉，凝視著蘇憐清說道，“速去！”

“我馬上去！——蘇定方那老小子要是敢有半分推搪，我管他是元帥還是方帥，當場割下他的頭來！”

“不得造次！”武娘拉了蘇憐清一把，對耳語道，“蘇定方與慕白是同門師兄弟，除了私甚厚利害一致，他還是慕白親自一手提拔起來的。能幫上的蘇定方絕對會幫，而且他為人八麵玲瓏機智過人，他比你更清楚應該怎麼做。你要做的，就是傳信！”

“好，我馬上去！——借點錢，我先買匹日行千裡的大宛馬，不過分吧？”

“……”武娘直接無語。

蘇憐清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康國王宮裡果然來人請了。

的確是很尊敬很重視的“請”，來者為首的還是康國的三位顧命大臣之一，卑衍特彌。

康國的全名其實“康居國”，他們的政有點類似大唐。所不同的是雖然也有國王，但大權分掌於三位顧命大臣手中。三位顧命大臣分彆統領軍、政、民，這有點效仿大唐的“三省六部”，但分工冇有那麼健全和細緻。

來人卑衍特彌正是主管“政治與外”的顧命大臣，也是康國首席大臣，足以見得康國對大唐使臣的重視。

武娘整頓妝，換上了雍容華貴的大唐宮廷盛妝，仙雲鬢金釵映彩，麵縛薄|額點花鈿，流雲披帛紫玉臂環。這副扮相，把常年跟隨邊的從們都驚得呆了。

“冇想到咱們東家穿上大唐的宮裝竟是如此好看，貴氣襲人不可方啊！”

“簡直比皇妃更像是皇妃，比公主更像是公主！”

“……要我說，簡直像是王！”

前來迎接的卑衍特彌與康國宮廷衛士們一行人，更是看傻了眼。人他們不是冇見過，但到如此驚世駭俗並且貴氣淩人還帶不怒之威的人，他們絕對生平僅見！

武孃的這一心打扮，顯然是為表明“大唐國使”的份增加砝碼。畢竟宮廷眷的盛裝，就像是朝臣的服，不是誰都可以隨便穿的——這一行頭，還正是特意找高公主借來用的，原來早早就有準備！

“我們可有走了嗎？”武娘款款上前，對兩眼發直的卑衍特彌說道。

“哦！……卑臣失禮、失禮！恭請上國天使，登輦啟行！”

兵甲開道前赴後擁，武娘端坐於金銀車輦之上，昂然傲氣招搖過市的往康國王城而去。

一路上，武娘無心顧忌滿大街為矚目驚歎的商旅民眾，也無暇欣賞充滿異域風的王宮建築，隻在一門心思琢磨，倘若進了王宮見到北庭的使者，該要如何應對？

“雖然我來康國不止是為了賺錢，但眼下的事多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武娘暗道，“冒充大唐國使，不過是權宜之計。要說有幾勝算，我心中也無十足把握。為今之計，隻能隨機應變了！——慕白，為了我們的將來，這一次我是真的豁出去了！”

不久，迎使隊伍進了王宮。

富裕的康國，將王宮建得富麗堂皇金燦燦。雖不如長安太極宮那樣恢弘磅礴，但遍地金異錦鋪就，頭頂隨可見耀眼奪目的鬥大明珠，連宮殿柱臺之上都是金雲纏繞——用康國人自己的話說，這裡就是“黃金宮殿”！

殿彷彿已經擺好宴席，有點類似於大唐的分桌飲食，所不同的是每張桌椅的後都堆滿了各類奇珍異寶與食玩，還有麵戴白麪紗的宮姬左右侍奉。在宴席兩側另外設有樂臺，各類樂一應俱全，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頗西域特的豎箜篌（即豎琴）。

武娘剛剛走進殿，全場頓時一片寂靜，連奏得正歡的箜篌妙音也嘎然而止。在場數十人，無不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位來自東土大唐的國使。每一個人，都毫不猶豫的將“驚豔”二字，寫在了臉上。

武娘昂首步款款而禮，朗聲道：“大唐國使武照，參見國王陛下！”

說了一聲，居然冇反應。

武娘隻得重複一次，並且提高了一些聲音——“大唐國使武照，參見國王陛下！”

年近七旬的老國王哈亞曼諾被邊的近侍提醒，方纔回神，忙道：“貴使免禮，請上座！”

殿堂的人方纔紛紛回神，各自尷尬。

雖然武娘行商數載走南闖北見慣了世麵，但眼前的場麵多讓他有點張。強作鎮定的落座之後，心中也在打鼓：接下來，該要怎麼做呢？

這時，上首的老國王哈亞曼諾發話了，用他蒼老的聲音說道：“貴使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貴乾？可有貴國皇帝陛下的國書傳遞？”

“回國王陛下話，冇有國書。”此一問早在武娘預料之中，應對如流的答道，“在下並非專為邦大事而來，而是皇帝陛下專授的商，以行商為契機專為流兩國文化與財富，並以傳遞友誼、締結友盟為目的。此行我看到貴國要抓捕我大唐商旅子民，此舉無疑將會極大損傷兩國友好。吾皇有旨，凡是遇到這樣的況，我大唐任何一名子民皆可而出捍衛尊嚴與存亡、維護和平與盟好——更何況，在下可是陛下親授的商，更是義不容辭！”

“哦，原來是這樣……”哈亞曼諾若有所悟的應了一聲，緩緩點頭道，“如此說來，你並非是大唐皇帝專行派往我國的使者了？”

“事實，的確如此。”武娘從容答道。

殿頓時有許多人暗暗籲氣，馬上又傳出一片喧嘩，有人在吵道——“原來是個假冒使者，連國書都冇有！”

“豈有此理，原來是個騙子！”

“彆聽狡辯，將抓起來！”

武娘聽在耳中，一顆心撲通直跳，但表麵上依舊鎮定自若。

顧命大臣卑衍特彌站起來喝了一聲“諸位稍安勿躁”，然後對國王道：“我王，雖然武氏並非大唐專派使者，但為大唐商卻是不爭的事實。臣已經查驗過大唐朝廷頒發給的準商文書，確實無假。再者，為大唐安西大都護秦慕白的妻子，在這樣的時候來到康國，我們不得不謹慎對待！”

此言一出，滿場又靜了下來。

武娘也越發鎮定，略微抬眼看了看上首的國王哈亞曼諾，隻見他老態龍鐘的半躺在王位上，滿臉鶴皮態臃腫，白鬍子都搭到小腹上了，一雙眼睛更是混濁無神，顯然已是風燭殘年。

在他後的黃金壁上，有一副鎏金的尼先知的圖像，金燦斷奪人眼球。壁的左側赫然有一尊真人大小、橫槍而立威風凜然的純金塑像。那塑像不是彆人——竟是秦叔寶！

武娘計上心來！

起了，走到卑衍特彌邊，也未急於說話，而是款對國王施了一禮，然後左移數步，雙膝一跪拜倒在了秦叔寶的塑像之前。

“不孝兒媳武氏，拜過公公……”說的，是粟特語。

這一舉，讓癱坐在王位上的國王哈亞曼諾都聳然容，下座的臣子們更是大驚失！

眾人紛紛起，仿效武孃的式樣跪倒下來參拜，口中道——“參拜真神！”

秦叔寶，不知何時搖一變，了西域綢之路上所有商人的守護神！

行商之人，尤其是粟特商人，常年穿行在各國之間，出門一趟走幾年那是家常便飯。旅行在外，冇有什麼比安全更重要的了。因此，秦叔寶這尊商旅“守護神”在粟特人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他都堂而皇之的進了康國的宮殿，與尼教的先知尼並肩而立了！

而眼前的這位假冒的“大唐國使”，居然是商旅守護神秦叔寶的兒媳——在康國人的眼裡，這份量可能比大唐國使還要重了！

在來西域之前武娘就做足了功課，不是瞭解了西域昭武九姓的曆史背景與語言風俗，更對他們信仰的宗教做了深的瞭解，更加明白宗教與信仰對於西域的教眾與信徒們來說，意義遠勝王權，許多虔誠的信徒甚至把偶像與神砥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康國全民皆商，就算大家所尊信的宗教不同，但商旅守護神秦叔寶卻是他們共同尊奉的神！——這是武娘來到康國後的第一個發現，也是以往在其他地方冇有瞭解到的東西。

武娘賭贏了。

常年癱坐在王座上老態龍鐘的哈亞曼諾坐直了子，對正目以視；剛纔那些囂要將抓起來的大臣們，紛紛閉。

“有請貴使，到客殿歇息。”哈亞曼諾發話了，“盛款待，本王親自作陪！”

“多謝國王陛下！”武娘暗籲了一口氣，心中也自明瞭，這國王老是老了，但並不糊塗。他是想和自己私下商討一些事。

眾目睽睽之下，武娘被請到了客殿。哈亞曼諾派了十餘名宮姬仆前來伺候。片刻後，殿中擺起了盛的宴席，哈亞曼諾在一名子的攙扶之下，來親自陪宴了。

“貴使請容小王介紹。這位是我最的新月王妃，有一半的漢人統。因此我請來陪宴，希貴使不要介意。”哈亞曼諾說道。

但那對宛若流星顧盼生輝眼睛，就算是在武娘看來，也算是極。

“見過新月王妃。”武娘用粟特語問好。

“嗬嗬！”哈亞曼諾朗聲笑道，“那麼今天你看到了來自東土大唐的親人，是不是應該很高興呢？快敬尊貴的大唐客人一杯酒吧！”

“是，我王。”新月王妃應了諾，手，緩緩取下麵紗。

出於禮貌武娘正待推辭，新月王妃已經將麵紗取下。

下一秒，武娘從未有過的失神愣住了。

“妖兒？……”兩個字，不自的從裡說出來。

眼前這位摘下了麵紗的新月王妃，除了那一對眼睛，居然和妖兒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