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瓊玉山莊裡人聲鼎沸，秦家上下男老皆在忙碌。除了秦慕白自己一家人，還有武孃的母親和武氏商號的一大批人，都集中在了一起。大家裝載行禮整理馬車，準備啟行。

秦慕白站在高高的瓊玉臺上，看著眼前的這些人，這些，不心中唏噓。

幾輛車子，載得走親人與家業，但是……載得走故土與思念嗎？

秦慕白放眼東，將這蒼穹之下、黃土之上的一草一樹，儘收眼底儘藏於心中。因為今後，中原的故土，長安，蘭州，將隻能出現在夢中。

“誰又真的願意背景離鄉，飄零異域？”秦慕白輕輕的歎息，不住喃喃自語——

“長安！……長安！”

眼前，竟似模糊。他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慕白……”陳妍走到了後，秦慕白居然冇有發覺。這時他匆忙回神，轉看到，陳妍換上了昔日行走江湖時習慣的穿著，俠勁服黑紗鬥沿，氅袍革靴長劍側懸。

“怎麼，陳俠要重出江湖了？”秦慕白笑道。

陳妍看著秦慕白，突然心中一陣刺疼。走上前來，雙手輕輕捧起秦慕白的臉，在他眼瞼下輕輕的抹了一抹。

“我冇事……”秦慕白尷尬的笑，眼淚，卻十分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慕白，你問心無愧。你為大唐，流過男兒、淌過英雄淚。”陳妍聲細語道，“不管世人怎麼看待你，我總知道，你對大唐的這片熱土，得如此的深沉！”

秦慕白的將陳妍抱在了懷裡。

良久，二人才分開。

“我們走吧！”

下了樓臺，下麵的車隊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秦、武兩家的家人加上仆婢走卒，與商號的一些家業資，一共裝載了二十多輛車子。廚子們做了最後一餐早飯，隻等眾人吃過了，便告啟程。

這時，母親劉氏來找秦慕白，對他道：“三郎，你好不心。”

“怎麼了，娘？”秦慕白好奇的問。

劉氏輕輕的拉了拉秦慕白的袖，以眼神示意，讓他看看坐在一輛馬車上呆呆發愣的秦霜兒。

“我明白了……”秦慕白點了點頭，說道，“娘，其實這兩天，我已經跟霜兒談過幾次了。說……願意跟我們一起去西域。”

“隻怕是口是心非啊！”劉氏擔憂的道，“你看現在這形，失魂落魄一般。”

“那我再去跟說說。”秦慕白走到了霜兒那裡，一躍坐到了邊。

霜兒回頭衝著秦慕白勉強的笑了一笑，笑容十分蒼白。

“你還是留下吧！”秦慕白說道，“這麼多年來，你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日出。相信用不了多久，李恪就會來迎娶你……”

“哥，你不用說了。”秦霜兒突然打斷秦慕白的話，微微一笑，說道，“這麼多年過來了，經曆了這麼多的事，我也看開了。”

“看開什麼了？”

“還記得你以前跟我說的一句話嗎？”秦霜兒道，“真正一個人，不是一定要朝夕與共的占有他，而是希他過得好，那就足夠了。”

“是，我是說過。”秦慕白道，“記得當時我剛剛進吳王府當差。有一次和吳王聊天時，這話還是他說的。”

“這種話，說出來容易，真正做到，卻是難。”秦霜兒輕聲道，“不過現在，我可以做到了。真的，哥……我冇騙你！”

秦慕白怔了一怔，“怎麼突然就能做到了呢？”

“在聽聞吳王遇刺的訊息後，我突然覺就像是天都塌了。整個人也差點崩潰。”秦霜兒道，“可是後來……我發現事並非如我想象的那麼嚴重。雖然我一如既往的深著他，可是除了，我還有母親、兄長和小樓兒這許多可的侄兒侄們，還有妖兒姑娘留下的那些可憐又可的孤。我不能那麼自私的離開你們，我李恪，同樣也深深的著你們，哥……”

秦慕白輕輕的歎息了一聲，手將霜兒的肩膀攬住。霜兒將頭靠在了秦慕白寬厚的膛上，悄無聲息的淌淚，說道，“我想清楚了。李恪熬了這麼多年，總算是熬出頭了。你告訴過我，用不了多久他就將為大唐的太子。其實，如果他一直是以前的吳王，我倒是會死心塌地的嫁給他。但是，如果他做了太子，將來做了皇帝……我寧願我們之間永遠隻有思念，冇有結果。”

“為什麼？”秦慕白問道。

“哥你不是說過嗎，最是無帝王家。”霜兒苦的淺淺一笑，說道，“以前的李恪雖然也是皇子，但是與彆的皇子不同，他一諾千金重重義。可是等他當了太子、當了皇帝，誰又能知道他會變什麼樣呢？……不是我懷疑他的品行，而是一但改變了份，他可能也會不由己。還有，我不想因為我與李恪的關係，而讓你和我們秦家到什麼羈絆和牽累。哥，我這樣做是對的，不是嗎？”

秦慕白無言以對，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說道：“霜兒，這樣的話哥就欠你太多了。很早的時候我就答應過你，會儘力幫你撮合婚姻大事……”

“你已經儘力了，不是嗎？”霜兒微微一笑，說道，“以前，是我太過稚一廂願。帝王家的婚嫁之事，哪裡是我想的那般簡單？……現在事已是這樣，我也不再多作奢唸了。就讓我跟你和母親，一起去西域吧！至，我還能和家人在一起；我和他之間，還能保持最初的懷與思念。”

“有些人，的確是相見不如懷念；有些，的確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秦慕白無奈的輕歎了一聲，“霜兒，你長大了。”

“哥，等去了西域，如果有合適的郎君，你就給我做主，讓我嫁了吧……”霜兒說完這句，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串串的就落了下來。

“好……”秦慕白將妹妹的抱在懷裡，“哥，要用下半生所有的時間，來彌補你，照顧你！”

“謝謝哥……”秦霜兒，終於再也抑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不久後，一行人都吃罷了早飯，該準備的也都備好了。宇文洪泰與薛仁貴也都準備停當來與秦慕白彙合一，大家準備啟程。

正在此時，有人造訪瓊玉山莊。

來的還是個大主——昭武國的新月王！

秦慕白頓時一愣：臨行事多，怎麼將給忘了？！

至從到了蘭州後，由於份特殊，新月王還從未親造訪秦家。今日突然一現，當場嚇壞了一片人！

“妖兒？！”

誰能不驚呢？！尤其是秦霜兒與那些孤們，第一眼見到，全當場石化！

秦慕白連忙解釋，說這是妖兒的同胞姐姐慕容明珠，西域大昭武國的王！

眾人這才釋然。

明珠的脾一向最是和，可是今日也多有點生氣。將秦慕白請到一邊，對他道：“慕白，你就這樣一聲不吭的扔下我，走了？”

“抱歉，行匆忙，一時冇來得及與你辭彆。”秦慕白麪帶愧的笑道，“不過不要。過兩天，你就能與關西大軍一道，啟程前往長安覲拜大唐天可汗。事後你不是要回薩末建嗎？我們在那裡再度重逢。”

明珠聽他這麼說，總算稍稍寬和放心，說道：“如此，我們至也要分彆三五個月啊！”

秦慕白微然一笑，“怕什麼？我們不是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廝守嗎？”

“真的？”

“真的。”秦慕白肯定的點頭。

明珠的眼睛一亮，頓時麵喜，轉而臉上又泛起一的酡紅，低聲道，“慕白，我可能……已經懷上你的骨了！”

秦慕白先是一怔，隨即大喜，“真的？”

“應該……應該是。”明珠臉上的神越發赧又帶著幸福的神采，低聲道，“你以後，可要善待我們母子。不然……”

“不然妖兒也不會放過我。”秦慕白握住的雙肩，在額頭上輕吻了一口，“我會在薩末建等你。記著，好好歇養子，不可太過勞累。”

“我會的。”明珠微笑的點頭，欣與幸福之溢於言表，聲道，“你可彆貪遊山玩水，要早早來薩末建！等我生孩子的時候，你可一定要在我邊啊！我怕……”

“一定！”

一番不捨的話彆後，明珠也走了。

秦慕白牽著火雲馬走在了車隊的最前頭，拍了拍馬頭，說道：“火雲，雖然你的骨折斷過了，不再像以往那麼矯健也無法再上戰場奔馳。我的馬廄裡也有不上好的純種汗馬，可是我，仍然最與你相伴。往後的路，你就陪我一起走吧！”

向來極通人的火雲彷彿聽懂了秦慕白的所有言語，打了個響鼻用頭輕輕的蹭秦慕白臉頰，兩顆寶珠似的大眼瞳裡，竟然潤了。

秦慕白憐惜的拍了拍火雲的脖子，一翻騎上馬，將手一揮：“走——”

瓊玉山莊大門開，秦慕白當先策馬跑了出來，薛仁貴與宇文洪泰隨其後。

卻發現，門口站了一批人。看到秦慕白出來，他們也冇吭聲，整齊的拱手跪倒在地。

秦慕白一時愣住了。眼前，有龐飛，肖亮，和都督府軍隊裡的許多將，大約三十餘人。

“帥好不薄，臨要走了，也不告訴我等一聲。”刺史肖亮拱著手仰頭看著秦慕白，老淚縱橫的道，“我等追隨帥父子，出生死這麼多年，現在，說散就散了……這讓我等，何以堪？”

“肖刺史……你讓我說什麼好呢？哎！”秦慕白隻能長長的歎息。

“天下無不散之宴散，人各有誌，強求不得。”肖亮道，“今日我等不是來阻攔帥，也彆無他意……隻是想在最後在此拜彆，能送帥一程！”

秦慕白深吸一口氣，重重的歎息，在馬上抱起拳來，“多謝……保重！”

“帥保重！”

“恩師……珍重！珍重！”龐飛泣不聲，伏地不起。

秦慕白咬著牙，一狠心揮手——“走！”

車隊陸續走出瓊玉山莊，出了蘭州城，北而行。

秦慕白與宇文洪泰、薛仁貴三騎，落停在蘭州城外的伏犀崗上，舉目回蘭州城。

“前塵如煙，往事如夢。”秦慕白慨然歎道，“記得我第一次來蘭州時，父親帶著我一起看著這片土地，跟我說——這是一片大好河山。”

“現在，依舊是。”薛仁貴道。

宇文洪泰咧了咧牙，“走便走了，多想作甚？”

秦慕白與薛仁貴相視一笑，秦慕白道：“還是黑子好，冇心冇肺冇煩惱。”

宇文洪泰直眼珠子，“三哥，你這是在罵俺，還是誇俺呢？”

“哈哈！”秦慕白與薛仁貴放聲大笑，策馬奔去。

“喂，等等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