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澤問在想什麼,一定是聽出來覺得他喜歡了,這個話一定是暗示想多了,的確想得太多了,思緒到此,一張臉立時慚愧得通紅,遮掩地乾笑道:“哦,原來是餘毒,我……我這個人心思細,有時候是容易想得多些,你別見笑,哈哈……哈哈。不過你這個毒也著實厲害,十幾日了竟還有餘毒,不要吧?”
息澤沉默地看了一會兒,斟酌道:“蛟龍的毒,是要厲害些,倒不是很要。”
九抵著牆角,一時也不曉得該再說些什麼,見息澤不再說話,氣氛尷尬,半天,道:“那這些天毒發時,你一定很難吧?”
息澤淡定道:“嗯,都是靠忍。”
九哦了一聲,巷中又是半刻沉默,沉默中腦中升起一個疑問,想要忍住,終沒有忍住,問道:“既然都是靠忍,那你……你方纔爲什麼不忍?”
息澤坦誠地道:“忍多了不太好。”又道,“你說過我們是心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幫個小忙我想你應該覺得沒什麼。”
九不知爲何有點兒想發火,但息澤說得也有道理,而且此時發火就顯得自己氣量太小了,只得繼續哈哈道:“我自然覺得沒有什麼,但反正你已經忍了那麼久了……”
息澤深深看了一眼:“就是因爲忍了很久,不用忍時纔不需要忍了。”
不待九迴應,捂著口皺眉做疼痛狀道,“方纔跑得急,傷口似乎裂開了,有些疼,先回去。”
十幾日了還有餘毒,且傷口未愈,但息澤竟說不要。想來是誆。
九本中有時候頗心,此時方纔的尷尬一應皆忘,心中唯有一片憂慮,忙上前一步扶住息澤道:“我看你這個傷像是不大平穩,早曉得不出來也罷,趕回去,我讓人給你治治。”擔憂地皺眉扶住息澤時,卻沒注意他角噙著的一得逞的笑意。
茶茶尚滯留在歧南神宮,替的小婢子長得一臉機靈相,但因年紀小,有些事終歸不如茶茶會拿。譬如息澤今夜宿在何這個問題。
若是茶茶,約莫神不知鬼不覺往九牀上再添個瓷枕罷了。替的小婢子卻謹慎,一板一眼地請示九:“殿下,今夜神君可是按往例仍宿在廂房中?
東廂西廂殿下都曾爲神君備過一間,卻不知神君是想宿東廂還是西廂?”
其時息澤懶洋洋躺在九的牀上,藥師剛來探看過他上的傷。
他上原本沒什麼傷,沒想到九大半夜還真能延請來藥師,見的障眼法又障不了神仙的眼,於是乾脆地自發將口又弄出傷來,此時這個養傷,倒是養得名副其實了。
九打著哈欠問息澤:“時候不早了,你想宿在東廂還是西廂?”
息澤的口纏著繃帶,閉著眼睛頭也沒擡,道:“我覺得我可能挪不,今夜就宿在此吧。”
九上下眼皮直打架,打了個哈欠道:“也好,你今夜宿在此,我去東廂歇一歇。啊,需留個小廝在房中伺候,倘有什麼事也好差他來通傳我。”
息澤仍沒,口中道:“小廝哪有知心好友照顧得周。”狀似疑地看著,輕聲道,“你不是說,我們是知心好友嗎?”
九頭皮一麻,知心好友,這的確是說出的話。但說出這個話時,是拿小燕壯士做的參照。小燕也是的知心好友,常陪吃酒談心,雖然沒什麼文化,卻一直在嘗試著變得有文化。但息澤這個知心好友,簡直就是的大爺。
奈地撓了撓頭,挫敗道:“好罷,但今夜若再毒發,你需忍著。”
又偏頭吩咐小婢子,指著牀前的六扇屏風道,“在屏風外頭替我搭個小榻。”
九心,又容易被激出母,倘今夜的母懷一直綿延,說不準不消息澤提,就顛顛地留下來親自看顧。可嘆息澤意的一親,親得一顆被母浸泡得的小心肝剎時掉進個冰窟窿。
息澤反思得沒錯,他那一步,確是有些了。幸而後頭神來一筆,算救回半個場子。
息澤暫宿在九院中養傷的這幾日,每每有走出院門去做個別的事的打算,他就有傷勢要復發的徵兆。作爲知心好友,自然什麼別的也不能做,只能整天寸步不離地守著他。
所幸守著息澤並不趣,還讓長了一些見識。
譬如飲茶,原以爲東華那種煮個茶喜用黑釉盞的已算是種講究,跟著息澤才曉得,此種講究是個窮講究,飲茶的趣高曠,在於天地合一,就地取材八個字。
正待初夏,院中開了幾蓬蓮花,息澤令尋幾個荷花盞,將幾味茶擱在花心裡盛著,待夜後花苞合起來,將納於其中的茶葉一薰,次日取些山泉水再將這些茶隨意一烹,即便拿個大茶缸子喝,口也是天然妙味,自有諧趣。
再譬如院中盛開的花木,從前只曉得,瞧著眼的可折一兩枝瓶玩賞,從未聽過還有盆玩一說。息澤卻是有閒,尋來寬碗做盆,覆上泥沙,在園中花叢裡挑選枝植泥沙中,點綴以靈璧石,稀疏雜以小花穗,就是一盆意態風流的山水小景。剩下的花枝他偶爾還會編個蝴蝶或是兔子給。
偶爾他們也殺殺棋,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他卻並不一味贏,時不時也讓贏一兩局過把癮,但這個讓字又做得很有學問,讓得知知趣,不顯山不水。
睡不著時,他會隔著屏風給念,他聲音低沉,放輕時就如拂面的微風,很就讓睡過去。每每此時,就覺得有個有文化的知心好友是多麼難得,都可以想象,倘若小燕給念,中一定有一半字不認得要請教,只能越念越令神。
越是相,越覺得息澤是個妙人,同他這麼著,時竟逝若急流,過得有些不知朝夕了。
這日心來,親去廚房替息澤備藥湯,迴廊上隔著一叢竹,兩個小婢在竹後頭說私房話,絮絮的私語意間飄進的耳朵:“我就說神君其實對咱們殿下用深,聽說兒節那夜,滿城的花海就是神君的手筆,想必是將殿下打了,自那日後殿下同神君關在房中日夜相守,算來已有六日,呀——說不準咱們府中很便能添個小殿下了,你說我們要不要現在就做些小裳小子備著,屆時託一託茶茶姊姊帶給小殿下,想著小殿下穿著咱們做的小裳在院子裡頭撲蝴蝶,不覺開心嘛,神君他務必作要些啊——”
九腳底下一,差一點兒就栽進旁邊的魚塘,幸虧眼明手扶住了圍欄。但經這麼一提點,恍然自己原已陪著息澤折騰了六日。從來是個坐不住的,此番竟能在區區斗室中一困就是六天……由衷地到震驚。
再聽這兩個小婢說息澤對用頗深,還盼著他二人閉門造個小殿下出來,就有些哭笑不得,一路著角去了廚中。
待端了藥湯回房,本想將這個話當個趣聞同息澤一提,敞亮的正房中,卻不見他的人影,倒是靠的長桌上留了張字條。
字條上筆走銀鉤,頗有氣勢,說要出門一趟,今日或明日回來。出門做什麼,他卻沒有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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