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年還竊喜過，他的大兒子，雖說不得簡明銳的才氣縱橫，卻肯世承擔……

唉，現在再看，他的不肖子雖不肖之極，卻給了他一個無可挑剔的孫子，還有個難得到不敢想的孫媳婦。

他們謝家這福運，還是簡有強多了。

阿澤這一趟，必定能順順當當……

謝老爺子紛遙遠的思緒被青城山騰起的濃煙打斷。

謝老爺子呼的站起來，幾步沖出亭子，提著長衫前襟一路疾跑，一口氣沖小山頂，看著濃煙的火焰，圓瞪著雙眼，呆住了。

這煙，這火，隻能是為了阿澤……

……………………

和灑滿桐油的起火隻隔了一道山坳的那幾間草廬裡，進來稟報劫殺的長隨還沒說完，站在草廬門口的簡明銳看到了猛然騰起的火焰。

“有桐油的味兒，公子得趕走！”侍立在側後的長隨臉都青了。

這火，是沖著公子來的？

“燒不過來。”簡明銳臉鐵青，“去看看丞相在何，大爺二爺，還有二爺各在何，還有黃參議！”

說到黃參議三個字，簡明銳簡直是咬牙切齒。

“是！”兩個小廝答應一聲，飛奔而出。

“傳令給曹將軍，一，派人護好清虛觀，二，派人護好那家邸店，三，調所有廂兵過來滅火，快去！”

簡明銳接著發話施令。

“你挑些人，去找找榮安王夫妻，要是……看好首，要是活著，跟他說，我一會兒到。”

“是。”一個管事答應一聲，退了幾步，急急下山。

簡明銳看著山坳那邊已經烈烈燃燒的大火，片刻，掉頭往另一麵下山。

……………………

周娥一口氣沖到青城山下時，李苒的敷草藥，紮了夾板。

安孝銳完好無缺，隻是頭發燒的隻餘了一頭皮的焦卷兒，尚大掌櫃從頭發到鞋子裡，全是泥漿，石南著，後背一片燎泡，西青和桑枝完完整整。

其餘小廝護衛，逃下來將近二十人，一半有傷。

看到疾沖而來的周娥，謝澤不由鬆了口氣，站起來，迎著跳下馬的周娥吩咐道：“霍燦來了沒有？”

話音剛落，看到後麵滿頭熱汗的霍燦，接著吩咐周娥：“都城曹將軍已經到了，你去找他，報備一聲，帶人山搜尋，不要找咱們的人，能救的，都援手一二。”

“是！”周娥馬出去，順著石南的指點，直奔過去找曹將軍。

“先是劫殺，接著是縱火，澆了桐油，那幾個是拿到的刺客，你押著他們去丞相府，當麵給丞相，或是給簡大公子，記著，要當麵給丞相，或是簡大公子！”

謝澤接著吩咐霍燦。

“是。”霍燦一把接一把的抹著汗，探頭看向坐在地的李苒。

“傷了，沒大礙。李清寧呢？”謝澤也看了眼李苒。

“去清虛觀了。”

“嗯，你去吧，西青跟過去。”謝澤示意西青。

霍燦馬，和西青一起，帶著十幾個人，押著四個捆的粽子一般的刺客，急急趕往都城丞相府。

……………………

謝澤和李苒沒回邸店，而是跟著奉命而來小廝一起，進了都城，住進離丞相府不遠的驛館裡。

驛館門口，奉命而來的大夫已經等著了，李苒沐浴洗漱之後，大夫重新看過，重新敷了藥，再用夾板紮起來。

謝澤看著李苒喝了藥歇下，出來往外檢視諸人的傷勢。

……………………

丞相府燈火通明、人進人出了幾乎一夜。

臨近天明，簡明銳滿眼的進了簡相院裡。

簡相剛剛起來，看樣子睡得並不好，見簡明銳進來，不耐煩的擺著手，示意滿屋的小廝退下。

簡明銳自己倒了杯茶，渾疲憊的坐到簡相旁邊的椅子，低頭喝了茶，抬頭看向簡相。

簡相繃著臉，直視著簡明銳。

“大哥兒找到了，人，認不出來了，的玉佩，寄名符，還有那枚翡翠葫蘆，掛在脖子。”簡明銳垂下眼皮。

簡相臉蒼白，呆了片刻，才聲音凝的問道：“燒死的？”

“裡乾凈，口有刀傷，一刀穿心。沒苦。”

簡明銳看了眼簡相。

“他自己放的火？”簡相閉了閉眼，片刻，才問出話來。

“二哥兒放的火，說是黃燦的主意，趁著大哥兒和榮安王的人兩相殘殺時，一把火，既燒死了榮安王夫妻，也除掉大哥兒。”

簡明銳聲調有些僵。

簡相呆呆坐著，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我自問這一生問心無愧，這是哪兒來的孽緣，我簡家，竟然生出這樣兩隻畜生？”

簡明銳垂眼默然。

“是三隻畜生。”

呆了片刻，簡相豎起三手指，舉到自己眼前，片刻，無力垂下。

“四隻吧，你也是。簡氏一族，毀在你手裡。”

“是為了簡氏一族，我才邀請榮安王夫妻蜀。”

簡明銳垂著眼皮。

“您年事已高……”

“我年事已高，難道你也年事已高？”簡相極不客氣的打斷了簡明銳。

“樂平已經等了我好多年。”簡明銳看著窗外，聲音極低。

簡相嚨猛的一哽，擰開了頭。

“大哥兒和二哥兒都不，族子弟，您看了這十來年，也沒能挑出來一個能支撐起蜀的人。

族子弟，資質的，卻有不，若在太平年間，科舉仕，連線片，並不是支撐不起簡氏。

我邀請謝澤夫婦，是因為李氏和我說，那些在車堆一堆拉回去的兵卒，有盼他們的家人，有牽掛他們的閨人，他們有喜有憂，曾經是活生生和你我一樣。

這樣的話，樂平也說過。”

簡明銳的話頓住。

屋裡一片寂靜，好一會兒，簡明銳才接著低低道：“能憐惜螻蟻般的兵卒，肯為了他們做萬一之嘗試，謝澤肯為了，曲邀我，想來，和謝澤，也能護佑簡氏一二。”

“真是笑話兒。”簡相乾乾冷冷評價了一句。

“原，天命所在。”簡明銳看向簡相。

簡相眼睛微瞇，盯著簡明銳，簡明銳迎著他的目，沒有毫退。

“簡家，已經用不著誰來護佑了。”

“大哥兒有子，二哥兒媳婦，也懷著子，還有如慧。”

“誅了黃燦滿門，犬不留。”簡相沉默片刻，冷聲道：“大哥兒哪兒來的膽子，敢襲擊謝澤？”

“黃燦從劍門關守將韓柱石那裡，要了四十名軍銳。”

“殺了韓柱石，讓洪輝去，告訴他守好劍門關。”簡相接著道。

“嗯。”簡明銳低低應了一聲。

簡相往後靠在靠枕，一層濃鬱的疲倦湧來，無力的揮了揮手，“我累了，你去吧。”

“二哥兒？”簡明銳站起來，看著簡相，有幾分猶豫問道。

“簡家敗壞到連兄弟相殘都能容忍了？”簡相直起反問了句，片刻，又靠回靠枕，萎頓下去，神灰敗。

簡明銳垂著眼，退了兩步，腳步沉沉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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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君李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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