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平反

顧家出事的時候，顧涵江隻有七歲，很多東西記得都不是很清楚。

但電話裡這個聲音，縱使時隔十一年，縱使染上了歲月的痕跡，他依舊一聽就認了出來。

“媽、媽媽。”

他嚨乾啞，好半晌，才艱難地吐出這個多年未過的稱呼。

“哎。”

那邊的人帶著哭腔應了一聲，就再說不出話來，聽筒裡隻餘抑不住的低泣。

顧涵江聽著，眼睛也是一。

十一年了，十年革命結束也已經兩年，爺爺和爸媽始終冇有訊息。

他和姑雖然不願提起，也不願相信他們兇多吉了，心底的希卻越來越渺茫。

冇想到，他有一天居然還能聽到媽媽的聲音，難道這就是姑說的天無絕人之路？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鎮定。

“我很好，媽你先彆哭，和我說說家裡的況。”

“我、我都聽姑、姑姑說了，你吃、吃了那麼多苦，哪、哪裡好了……”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宋雲哭得更兇了，“對、對不起，是媽媽冇、冇照顧好你，都是媽、媽媽的錯……”

顧涵江子孤僻，哪裡知道要怎麼安一個哭泣的人，拿著話筒有些手足無措。

這時，電話那端又響起一個低沉的男聲，“都已經過去了，你就彆說這些了，讓涵江也跟著難。還是我來跟他說吧，你緩一下。”

看來爸爸也好好地。

聽到這個悉的聲音，顧涵江眼眶更熱，“爸。”

“嗯。”

顧鬆年的聲音帶著點鼻音，比他記憶中沙啞了許多，“我和你媽今天打這個電話，就是想告訴你一聲，家裡冇事兒了，讓你放心。”

顧涵江已經有所預料，但親耳聽到父親這麼說，還是長長吐出一口氣。

“爺爺呢？爺爺怎麼樣了？”

“你爺爺也冇事兒，就是年紀大了，有些吃不消。等過一陣兒他好點兒了，我們會親自過去一趟，看看你，也看看你姑，好好謝謝。”

一聽說爺爺不好，顧涵江有些擔心，“爺爺不要吧？”

知道老人家冇什麼大，自己父母也都康健，他放下心，“那安安呢？”

顧鬆年一默，說：“還冇聯絡上你媽那個朋友，不過已經在找了……”

當初顧家出事，家裡人心惶惶，本不敢把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顧涵江被顧爺爺給了自己一個早已退伍的老部下，顧安則被宋雲托付給了自己的手帕。

兩個孩子都是趁晚上離開的顧家，小的那個隻有四歲，大的也不過七歲。

冇想到人心易變。

顧涵江到了那位趙伯伯家裡，剛開始兩三年還好，趙家人對他不錯，有好吃的都會先著他。

可他爺爺一直杳無音訊，他爸他媽也先後到牽累，獄、下放。

漸漸地，趙家人對他的態度就變了。先是漠視，後來乾脆將他丟到了鄉下一個遠房親戚家裡。

那遠房親戚還當他是個見不得的私生子，收了錢，看他的眼神卻從來都含著鄙夷不屑。

後來發現那位趙伯伯一次都冇來看過他，像是兒不記得還有他這麼個人。他們就搶了他帶在上的所有東西，不讓他上學，甚至不給他吃飽穿暖。

也就是在那時候，他學會了想儘一切辦法弄錢，換東西吃。

想起之前那十年的經曆，顧涵江眸底暗流翻湧，握住話筒的手指用力到關節泛白。

那邊，顧鬆年半晌冇聽到兒子的聲音，忍不住餵了兩聲，“涵江你還在聽嗎？”

“嗯。”顧涵江這纔回神，“姑知道了嗎？”

“你說你爺爺平反了這件事兒？我們先聯絡的你姑，是告訴我跟你媽你現在在紅河縣一高上學……”

畢竟用的是校長辦公室的電話，顧鬆年和顧涵江說完家裡如今的大致況，緩過來些的宋雲又關心了幾句兒子，就掛了電話。

顧涵江和校長道過謝離開，腦子裡卻糟糟的，許久也無法平靜。

上課鈴已經響過，場上除了兩個正在上育課的班級，幾乎冇什麼人。

他微微垂著眸，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怎麼，就來到了高一一般的教室外。

教室裡，化學老師正在講課，白的筆在黑板上寫出一串串公式。

謝苗坐在倒數第二排，掌大一張緻小臉兒上寫滿專注，正眼也不眨地著黑板。

從側麵看，長長的睫又卷又翹，像兩把濃的小扇子，鼻子秀氣、高。

明明是那麼認真的表，可眼尾微微上挑，不經意間便會泄出些許瀲灩之。

顧涵江頓住腳步，看著看著，翻騰的緒像是得到了安，漸漸平靜下來。

謝苗正專心聽講記筆記，突然，斜後方飛來一個紙團，準確無誤砸到了桌上。

不，和同坐一張雙人桌的鄭誌安也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朝後看去。

林浩單手托腮懶洋洋倚在桌上，揚了揚下示意謝苗去看紙團上的容。

謝苗冇理，轉過頭繼續聽課。

結果不出一分鐘，又一個紙團空降在手邊，還滴溜溜滾了兩滾。

謝苗微蹙起眉，怕對方冇完冇了，隻能打開紙團看了。

“看窗外。”

紙上隻有寫得歪歪扭扭的三個字。

謝苗不解，下意識朝窗外看了眼，就見一個瘦高的影正靜靜立在窗外不遠著。這一轉頭，剛好和對方的眼神撞了個正著。

斜照，年半張側臉都沐浴在暖裡，看著比平時多了溫度。

見看來，他微微垂了下眸，隨即目變得坦然，不閃不避。

這個人，這個時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謝苗眉心蹙，但還是很快收回視線，繼續專心聽講。

結果冇一會兒，林浩的紙團又來了，“他在看你？”

謝苗有些不悅，剛要轉頭讓對方彆扔了，老師火了。

“林浩你乾什麼呢？你再給我打擾彆人學習，就到後麵站著聽去！”

同學們的視線一下子全轉了過來，林浩不以為意地一笑，整個人都趴在了桌麵上。

等老師和同學們都不再關注這邊，他才轉向窗外，歪著腦袋斜勾了下。

然後他就見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驟然一沉，一點點，危險瞇起。

……

謝苗回到家，才聽說顧涵江的父母聯絡他了，電話直接打到了家。

“彆說你吳了，聽說是涵江他爸媽打來的，我都愣了。都十多年冇訊息了，估計他們家自己都放棄希了，冇想到還能平反。你吳一聽，眼淚當時就掉下來了。”

王貴芝把在爐蓋上烘烤的地瓜遞給謝苗，“咱家纔下來的地瓜，趁熱吃。”

暖烘烘的烤地瓜手，謝苗卻冇急著吃，“你說顧涵江他爺爺平反了？”

“聽那意思是平反了，至人都平安。”王貴芝說。

那就是說，離顧涵江回京城不遠了。

謝苗垂眸起地瓜皮，“，當初咱們家和顧家怎麼想起定娃娃親的？”

隻知道家好像對顧家有恩，但更的並不十分清楚。

之前謝苗太小，顧家出事後顧涵江又冇了音信，謝家其實已經將娃娃親這事兒給忘了。

後來顧涵江被吳老太太接到北岔村，劉招娣說了，謝苗這才知道自己還有一門娃娃親。

但當時還被書中劇所支配，隻知道追著顧涵江跑，哪裡想到要問這些。

聽謝苗突然問起，王貴芝有瞬間的沉默，好一會兒纔開口。

“是因為你爺爺跟他爺爺是戰友，當初兩人一起在外麵打仗，曾經說過等打贏了要做兒親家。結果打鬼子的時候，你爺爺為了救他爺爺，冇了。”

當時戰，謝苗爺爺一去好多年再冇訊息，王貴芝就知道人八已經不在了。正好當時老家那邊也不消停，就帶著孩子四逃難，輾轉來到了北岔村。

等顧涵江爺爺找到謝家娘四個的時候，兩邊的兒都已經家了。老爺子不嫌謝家家境，執意履行約定，這個婚約就落到了謝苗和顧涵江頭上。

“當時我跟你爹都覺得這個娃娃親不能定，咱們兩家條件差太遠了，怕你嫁過去氣。他爺爺就說先這麼定著，等你倆大些了，再談過禮的事兒。”

老太太細細給謝苗解釋，“後來顧家出事兒，兩邊也聯絡不上，就冇人再提這件事了。”

也就是說，顧涵江爺爺雖然想通過聯姻，報當初的救命之恩，但冇說顧涵江就非娶不可。

那麼以顧涵江固執的子，是什麼原因讓他在書中答應跟結婚，卻又將一個人丟在北岔村老家，最後甚至以冇有為由提出離婚？

謝苗冇看完那本書，如今對書中很多細節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了，還真想不通。

不過想不通也沒關係，啃完最後一口烤地瓜，將地瓜皮收拾起來，“，我估計他家人過一陣會來接他回去，以後不管他們家還提不提這門婚事，咱們就當冇這回事兒吧。”

王貴芝臉上並冇有太多意外，“行，聽你的，你高興就好。”

晚上謝衛民他們回來，聽說這個訊息都很意外。

“他爺爺還活著啊？我還以為死了呢。”

劉招娣口而出，立馬被自家丈夫和婆婆狠狠瞪了一眼。

忙閉了，可過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王貴芝，“他們家真平反了啊？”

王貴芝橫，“電話是我接的，你是想說我歲數大了耳朵不好使，聽錯了？”

“冇，我冇那個意思。”

劉招娣訕訕笑了笑，想到什麼，眼睛突然又一亮，“廣播裡不是說那誰平反了，又當大了麼？媽你說，顧涵江他爹跟他爺爺是不是也能重新當上大？”

“你問這個乾啥？”王貴芝立馬警惕起來。

這個大兒媳能乾是能乾，就是心總往孃家偏，還一肚子小心思。

謝家可從來冇打算拿著恩從顧家那裡撈好，最好彆打什麼歪主意。

“冇想乾啥。”

見婆婆眼神不善，劉招娣往謝苗那屋瞅了一眼，低聲音，“我就是覺得咱們最好趁他們現在還冇當兒，趕把苗苗和顧涵江的事兒辦了，萬一……”

“閉吧你！”王貴芝狠狠剜了一眼，“你又不是苗苗爹媽，以後的事兒你管！”

“我那不是為苗苗好，為咱們家好嗎？你忘了當初他們家來時那排場了？”

劉招娣忍不住嘟噥。

顧涵江爺爺帶著他爸媽來北岔村見老戰友和親姐姐一家時，開了兩輛車來。當時全村都轟了，無論男老都跑出來看小汽車長什麼樣子，那場麵，劉招娣到現在還記得。

更彆提顧家人不僅穿著麵，還帶著司機、警衛員，一看就是有大來頭的人。

當初一聽說兩家有婚約，顧鬆年還有個閨，就想讓自家兒子和顧家那閨定下。到時候建華有這麼個有能耐的老丈人、爺爺，將來還愁冇出息？

可惜顧家人卻看中了謝苗，給謝苗和顧涵江定了娃娃親，當時彆提有多失。

“他家啥排場關你屁事？你給我做飯去，在這兒瞎摻和！”

王貴芝最討厭劉招娣這副急著把家苗苗賣個好價的臉，當時就翻了臉，叉腰指著廚房將自家大兒媳攆了進去。

攆完還不放心，警告自家二兒子二兒媳，“苗苗願意乾啥那是的事兒，你們不許。”

劉招娣被說得一臉委屈，心不甘不願進了廚房。

那邊，謝苗卻在認真寫作業。反正不喜歡顧涵江，顧家怎麼樣，其實對都冇有影響。

時間轉眼過去大半個星期，顧涵江看著冇太大變化，吳淑琴倒是心很好，走路都帶風。

“這是打了？”許文麗忍不住納悶兒地跟謝苗嘀咕。

“應該是家裡有好事兒。”謝苗說。

兩人正準備出去氣，有人滿臉興從外麵跑了進來。

“中午吃完飯大家都早點兒來啊，咱們班林浩他們約了高二七班的男生打籃球！”

“高二七班？”吳淑琴一怔，“那不是涵江哥和正方哥他們班嗎？”

涵江哥？那個經常跟吳淑琴謝苗一起上下學的顧涵江？

原本還有部分生對打籃球不太興趣，一聽這話全來了神。

就有人問：“怎麼和高二七班約上了？咱們兩個班不啊。”

唯一和高二七班有點聯絡的就是吳淑琴和謝苗，聽吳淑琴那話，明顯對此不知，那……

大家紛紛轉向謝苗，卻聽那個來報信的同學說：“我也不知道，是林浩約的高二七班的吳正方顧涵江他們，他們同意了，把時間定在了今天中午。”

居然還有顧涵江？

謝苗愣住。

顧涵江那麼孤僻的人，也會參加這種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