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然地盯著那蕭姓使臣,立刻就注意到對方的眼神躲閃了一下,然後又恢復如常。
有戲。君然在心中暗道。
“王爺,鄙人怎麼會知道貴國鎮北王夫婦的骨在何。”蕭姓使臣皺了皺眉,出疑的表。
那年輕的使臣以蕭姓使臣馬首是瞻,附和道“是啊,王爺,鎮北王夫婦是貴國之人,也是死在貴國,與吾國何乾?”
廳堂,靜了一靜。
君然定定地看著這兩位使臣,連眉也沒抬一下。
漫長的沉寂讓這兩個使臣有些不安,尤其是麵對這位不可捉的簡王,對方那銳利的目似乎要看人心似的。
君然又莞爾一笑,年輕俊朗的麵龐上神采飛揚,又帶著一抹毫不延遲的嘲諷。
“蕭大人,本王既然這麼說了,那麼就是有確實的訊息,貴國如此搪塞本王,這議和的誠意未免不足。”
君然故意挑了這個時機提出這最後一個要求,自然是有他的考量。
現在和談基本已經了,北燕人不得趕簽了和書,來換得接下來的安寧,對於北燕而言,在這個關鍵時刻,為了兩毫無價值的骨讓議和再生變故,不值當的。
若是君然一開始就提出這個要求,就等於給了北燕深思慮的機會,他們肯定會以此為要挾來製和談的條件。
“……”蕭姓使臣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好一會兒沒說話。
君然隨意地翻了翻書案上的議和書,漫不經心地挑了下眉,“蕭大人,你是應還是不應,好歹給本王一句話啊。”
蕭姓使臣順著君然的手指也看向了那兩份和書,心裡糾結極了。
就差一步了,隻差一步就可以讓君然簽下這份和書了……
蕭姓使臣藏在袖中的雙手地握了拳頭,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確實是知道這件事的,或者說,在北燕,知道這件事的並不在數。
想到鎮北王薛祁淵,蕭姓使臣不眸閃爍,微微容。
不同於與他一起來的年輕同僚,他對於“薛祁淵”這個名字有著深刻的記憶。
鎮北王府薛家鎮守北境百年,不僅在北境威名赫赫,在他們大燕亦然,燕人無人不知鎮北王的名字。
最後一代的鎮北王薛祁淵更是薛家人中的佼佼者,一度是所有燕人心頭的噩夢。
薛祁淵在世的時候,北境可謂是固如金湯,當年他們燕軍多次襲北境都是鎩羽而歸,無數大燕男兒戰死在北境,他們大燕上下都恨薛祁淵,也怕薛祁淵。
彼時,長輩都會用薛祁淵的名字來嚇唬家中那些淘氣的孩兒。
那個時候,在位的燕王還是先燕王耶律執。耶律執對付不了薛祁淵,也隻能暫時放棄了大盛,轉而往西北擴張大燕的領土。
變故發生在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大盛的衛國公耿海奉大盛皇帝之命暗中向耶律執借兵,當時耶律執提出的其中一個條件就是要鎮北王夫婦死,而且要把他們的給北燕。
在兩方人馬的合作下,鎮北王府覆滅了,薛家上下無一活口。
之後,耿海遵守諾言把薛祁淵夫婦的骨給了耶律執,耶律執就請大巫師做法,把薛祁淵夫婦的骨鎮在了七星塔,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
當年,訊息傳開時,不燕人都為之拍手稱快,耶律執還因此籠絡了不民心。
往事如走馬燈般在蕭姓使臣眼前閃過,記憶猶新。
這一眨眼就是十六年過去了,人是健忘的,現在就是在北燕,年輕的一輩也不太知道鎮北王薛祁淵了,這個名字漸漸地被忘了。
蕭姓使臣的神更復雜了,額頭滲出了細的冷汗,形繃。
令他想不通的是,大盛人怎麼會知道的這件事?!
廳堂裡,陷一片沉寂,悄無聲息。
兩個北燕使臣皆是默然不語。
君然也不催促他們,直接轉返回了上首的太師椅前,袍坐下了。
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個作,著幾分率,幾分不羈,幾分高高在上。
明明君然什麼也沒說,可是蕭姓使臣卻到了一種無聲的迫。
他的心彷彿了一塊巨石似的,沉甸甸的,讓他不過氣來。
那年輕的使臣悄悄地拉了拉蕭姓使臣的袖,以眼神催促他。在他看,這不過是一件小事。
蕭姓使臣猶豫地抿了抿。
這確實隻是一件小事,問題是,和書上,他答應的和談條件都是經過燕王耶律索同意的,可薛祁淵夫婦的骨不在其列。
所以,他需要考慮的問題就是,燕王會答應這個條件嗎?如果他擅自答應君然的話,燕王會因此遷怒於他嗎?!
答案很快就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了他心口。
燕王應該會答應的,畢竟把薛祁淵夫婦的鎮在七星塔的是先燕王耶律執,這對兄弟素來不和,自己答應這個條件打的是耶律執的臉,於燕王卻是無損。
更重要的是,和談已經了,隻差臨門一腳,為了這種不大不小的事,犯不著再反復拖拉……說得難聽點,萬一君然提出要換使臣重新議和,那麼自己的功勞說不定還會被後麵的使臣搶走。
蕭姓使臣飛快地在心裡權衡利弊了一番,臉上出毅然之,笑嗬嗬地說道“王爺,這隻是小事,鄙人替吾王答應王爺就是了。”
年輕的使臣聞言,如釋重負,以袖口了額角的冷汗。
坐於前方的君然勾笑了,爽快地說道“好!蕭大人,那就等鎮北王夫婦的送到了,再簽這和書吧。”說著,君然站起來,大步流星地朝廳外走去。
蕭姓使臣眉頭微蹙,他本來還想哄君然先簽下這和書的,現在也隻能作罷。
這時,君然走到兩個使臣旁,驀地停下了腳步。
他轉頭與那蕭姓使臣四目相對,明亮犀利的眼神直而去,似乎能看穿他的外表,直擊心似的。
“蕭大人,貴國可別玩什麼手腳,我們既然知道人在貴國,當然也有辨別的辦法。”拋下這句話後,君然繼續往前走去。
這一次,他沒再停留,也沒回頭。
“……”蕭姓使臣角的笑意霎時僵住了,心裡暗罵這個簡王委實狡猾!
七星塔遠在燕國都城,一來一回委實費時,所以蕭姓使臣剛剛正在琢磨著乾脆隨便弄兩骨給大盛差就是了。
現在聽君然這麼一說,蕭姓使臣生怕弄巧拙,被君然抓住了把柄又藉故拖延和談,也隻能歇了這念頭。
也罷。他在心裡對自己說,不過是兩罷了,不痛不。他趕跑一趟都城稟明燕王,燕王肯定也不會願意為了當初耶律執辦的那些事而影響了這次的議和。
想著,蕭姓使臣的心定了不。
沒錯,現在這個時候,議和便是最重要的事,必須讓君然快點簽下和書,趕退兵。
等到他們大燕休養生息後,自可再靜待良機,他們大盛人一向人心不齊,禍不斷,像君然這般功高震主,遲早也會被大盛的新帝忌憚。
將來,他們大燕一定可以找到機會,讓大盛付出代價的!
兩個北燕使臣也沒久留,匆匆地告辭了。
接下來的幾天,倫塔城恢復了平靜,十一月的天氣越來越寒冷,北風呼嘯,帶著刺骨的寒意。
十一月十四日,兩個北燕使臣再次拜訪了倫塔城。
這一次,來的不止是他們,還有兩個沉甸甸的棺槨。
黑漆漆的棺槨被安置在了正廳前的空地上,寒風中,幾片殘葉打著轉兒飄下,落在了棺槨上,氣氛凝重而蕭索。
眾人的目全都落在了那兩棺槨上。
蕭姓使臣賠著笑臉道“王爺,這裡麵放的就是鎮北王夫婦的骨,請王爺盡管查驗。”
蕭姓使臣說得是客氣話,君然卻不跟對方客氣,他可不相信北燕人。
“王仵作,驗吧。”
君然淡淡地吩咐道,他帶來的仵作立刻就領命。
兩個士兵搬開了棺槨的蓋子,出其中的骨。
時隔整整十六年,早就化為森森白骨,隻餘下那染著暗紅跡的裳覆在骨上。
王仵作麵凝重與恭敬之。
王仵作已經過了不之年,他在北境生,北境長,鎮北王府對於他們這些北境子民有特殊的意義。
他深吸一口氣,躬開始查驗起骨來。
男長七尺八,左第二和第三肋骨之間有著明顯的劃痕,他應該是一箭穿心而亡,右臂比左臂長了一寸。
長六尺九,右小骨上有摔斷後傷口癒合留下的痕跡,即便時日久遠,那些痕跡還是永遠地銘刻在了的骨頭上。
仵作查驗完後,就走到君然旁,點了下頭“王爺,是鎮北王夫婦。”
兩個北燕使臣聞言,如釋重負。
君然目復雜地看向了棺槨中的那兩。他對鎮北王夫婦一無所知,仵作用來辨別份的資訊也是來自於慕炎。
慕炎在那封信上寫得明明白白的,包括鎮北夫婦的長,當年傷在了哪裡,什麼部位,以及骨上幾寸等等。
回想著慕炎的那封信,君然的眼眸變得更幽深了,出幾分思忖之。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著些蹊蹺,鎮北王府覆滅時,慕炎才三歲而已,可是他卻表現得彷彿親眼目睹了鎮北王夫婦的死一般,對這些細節知之甚詳。
那顯然是有人告訴慕炎的。
那麼那個人會是誰呢?!
兩個北燕使臣見君然遲遲不語,彼此換了一個眼神,蕭姓使臣忍不住催促道“王爺,既然骨沒有問題,那現在可以簽和書了吧?”
他生怕這位簡王臨時又折騰出什麼幺蛾子,那麼他在燕王跟前可就真的不好代了。
君然抬眼看向了蕭姓使臣,笑瞇瞇地應了“那是自然。”他一副好說話得不得了的樣子。
這一日,大盛和北燕正式簽下和書,也代表著,兩國戰事正式落下帷幕。
拿著熱騰騰的和書,兩個北燕使臣喜不自勝,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告辭了。他們還要回去向燕王復命。
君然安頓好了北境諸事後,在萬眾矚目下,率領朝廷支援北境的數萬軍踏上了歸程,回京復命。
大軍一路浩浩,所經之引來不百姓夾道歡迎,於臘月初二抵達了京畿一帶。
“王爺,攝政王率領文武百正在前方五裡亭相迎。”
燦爛的下,一個小將在前方探路後,回過來向君然稟告。
“走!”君然勾一笑,意氣風發地一夾馬腹,下的白馬嘶鳴著加快了速度,一馬當先地飛馳而出。
後方的數萬大軍跟而上,那隆隆的馬蹄聲如悶雷,如戰鼓,天地為之撼。
不一會兒,正前方一隊三兩百人的人馬就映了君然的眼簾。
旭日剛剛升起,京城的郊外寒風瑟瑟,地自碧藍的天空傾瀉而下,給道上的眾人都鍍上一層淡淡的暈。
“踏踏踏……”
在震耳聾的馬蹄聲中,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君然也漸漸地放緩了馬速,目清亮地看著站在百最前方的慕炎和岑。
著一襲玄袞冕的慕炎坐在一匹矯健的黑馬上,他旁的岑著一襲大紅麒麟袍於一匹紅馬上。
兩個青年氣質迥然不同,一個張揚輕狂,一個冷魅淡漠,明明天差地別,可是此刻這麼並肩站在一起時,又似乎有一種微妙的和諧。
君然目灼灼地盯著慕炎,心中一陣唏噓。
自打去歲八月他奔赴北境,他與慕炎已經一年多沒見了。
這一年多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饒是君然早就猜到慕炎心中有數,卻也沒預料到慕炎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為自己正名,以攝政王的份明正大地站立在大盛子民的視野中。
君然的心緒一陣起伏,麵上卻是不顯,角含笑,神采奕奕。
隨著“籲”的一聲,君然在十來丈外停下了馬蹄,他後方的大軍也隨之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