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暗,一個沉厚男聲驀然開口道:「若真的送他去死,卅四他要怎麼找來?怎麼得他自投羅網?」
此人開口,方才大拍「門主」馬屁之人登時不敢再多言,只訥訥道:「尊主說得是……」
被其喚為「尊主」的男人惻一笑:「殺他不妥,拿他做試劍石,倒是綽綽有餘。」
拍馬屁之人哈哈一樂,朝那暗拱手道:「領尊主令,屬下明白……」
然而,不等他說明他究竟明白了些什麼,腦袋上方陡然傳來一聲龍也似的尖嘯。
石塊迸濺,劍氣已至!
他項上人頭險伶伶地橫飛而出,只留下碗口大的,煮沸了似的滾滾湧出,卻未能沾到來人袂分毫。
卅四於劍鋒起的罡風中起,長倒飛片刻,便靜止下來。
他盯著泊中的徐平生,青的眼睛沉沉地出劍鋒似的冷意:「……你剛才說,誰是試劍石?」
這話自然不是說給徐平生聽的,徐平生卻因為捕捉到了一悉的聲音,微挪了挪。
饒是被放幹了,徐平生也毫無覺,只是覺得上乏得很,眼皮更是重若千鈞,無論如何也看不清來者面容。
……然而他卻莫名地到了心安。
在卅四斬碎山石、徑直破中來時,那尊主已從一塊山巖間立起來,投映的三兩道月,照出一張鳩形鵠面的蒼白面容:「卅四,來得正好!你罔顧魔道脈,叛道投敵,窩藏四門逆犯於且末山,謀奪魔道大業,如此罪行,世間豈能容你?!如此罪人,魔道中但凡是有毫之人,人人可得而誅之!」
「給你臉上金了。」卅四一撇,冷笑道,「……你的就是綁走我道友,加以淩,等我送上門來?」
那尊主笑道:「大丈夫行事,何必拘泥小節?」
說罷,他響亮地擊了幾下掌,看似狹窄的暗竟無限向兩側延展開去,原本矗立在暗中的嶙峋石,竟化作了黑、活生生的、著緇的魔道弟子!
卅四謔了一聲。
——這障目之法倒是做得不錯,一時間連他都蒙蔽了去。
一雙雙冷的眼眸鎖在了卅四臉上,若目力可化為利刃,卅四怕早已被千刀萬剮、橫當場了。
尊主亮過自己的底牌,咧開冷一笑:「不知我這甕中捉鼈之法,卅公子可滿意?」
卅四卻跟著他笑了。
「甕中捉鼈,我喜歡這個詞。」卅四活了一圈頸項,原本於側、尚在滴的劍鋒被他橫放于左肘側,肘部裳合,將上面汙拭盡,出一道鋥亮雪輝,「……說到底,不過是一百二十一隻鱉,捉乾淨了就是。」
那所謂尊主呼吸猛地一滯:
卅四……怎知這中算上自己,一共一百二十一名魔道中人?
難道他早有察覺?
不,絕無可能!
尊主對自己的障目之還是頗有自信的。
然而,若不是提前察覺,那便只有更為恐怖的答案可以解釋這個問題了:不過是一照面,卅四已通過眾人氣息,將中有幾人盡數點清!
在這尊主驚疑不定間,被卅四袖子得淨若無塵的劍鋒沿他側落下,順勢一,出層層嗡鳴劍。
惟在此時,卅四眼中才出了一點魔道中人特有的冷厲嗜殺的,然而那角仍是上揚著的,視之倒更令人膽寒心驚:「……說笑了。你們算不上什麼鱉,不過是劣質的試劍石罷了。」
在劍影、慘悲鳴間,徐平生的呼吸越發急促。
他對自己早已沒了活氣的自然不興趣,可當新鮮的氣在他四周彌漫開來,一灼燒的風暴似的席捲了他的腸胃,在忍耐不知多久後,本能驅使他從地上掙起,憑著一線覺,朝最近的一首撲去。
可還沒等他到首被切開的咽,一雙手便從後反剪了他的雙臂:「……平生,徐平生!」
徐平生得難,拼命掙,然而由於失過多,他那點頑抗宛如貓狗在主人上蹭。
很快,一新鮮的氣在他鼻翼前彌漫開來,似是有人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那向來玩世不恭的聲音一時間變得溫如夢,哄著對徐平生道:「來,喝我的,別喝他們的,髒。」
徐平生極了,撲上去銜住了那不斷湧出甘霖的口,迫不及待地啜吸起來,間發出異常的吞咽聲。
他不記得自己喝下了多,只知道自己稍稍恢復意識和氣力時,正被卅四背在背上,沿著崎嶇山路緩緩下行。
徐平生虛著眼睛,看向距離他最近的卅四的脖頸皮。
那一段皮因為失而變得慘白不已,淡青、淡紫的頸脈在這慘白之下被襯托得異常分明。
「醒啦?」後背穩定的呼吸聲中斷,卅四便猜到是徐平生要蘇醒了,「怎麼樣,還不?」
徐平生眨一眨眼,實話實說:「……。」
「也給我忍著。」卅四頗怨念地自言自語道,「……跟那些雜碎手,一道口子沒劃到,倒被你喝了一壺的,上哪兒說理去。」
徐平生被他說得有些慚。
飲的事他還記得,卅四說的「一壺」,也絕不是誇大其詞。
徐平生安靜了,並不代表卅四不會追究底:「大半夜的,你不睡覺,瞎跑什麼?你怎麼被他們抓著的?」
說實在的,卅四的心非常不好。
若不是有那些雜碎墊背,讓他撒了一時之氣,卅四還真不能保證趁徐平生昏睡時不揍他一頓。
徐平生怎會不知是自己的疏忽大意惹來了禍端,伏在他背上,有些磕地解釋道:「……我是去兵鋪,幫你問劍。」
卅四猛然駐足。
徐平生彆扭道:「本來是,隨口一問。兵鋪老闆說,此地鄰水,,本不容易出好石,他們本地鍛造石用,采的是黃牛峽上的山石。我便打算……順便前來黃牛峽探上一探。未曾想……」
聽他這般解釋,卅四突然心大好:「『順便』前來探上一探?這一『順便』,『順便』了十五里地?」
徐平生有些惱,趴在他背上不吭聲了。
卅四快步往山下走去,步履添了幾分輕快:「別聽那老闆瞎說,這裡的山石質地糟糕得很,還經不得我隨手一劈。」
徐平生不服道:「我也是,為了減些麻煩,省些時間……我們在此地呆久了,銀錢不夠使,還怎麼支撐到下一個地方,尋劍?」
卅四悶聲笑了。
徐平生摟住他脖子的胳膊了:「……笑什麼?」
「那十三年間,我得給各家弟子們搜羅、籌備防所用的兵刃,自是要在各地奔走。」卅四扭過半張臉去,「現在諸事安定了,咱們兩人是出來玩耍的,不尋劍了。」
徐平生懵懂問道:「……不尋了?」
卅四笑答:「是,不尋了。你那靈石也甭藏著掖著了,趕著換一塊出來,這兩日多買點豬肝肝,給我補補。」
徐平生把臉埋到卅四後背,有點開心地應道:「……好吧。」
卅四覺後背有些異樣,但一時又回不過頭去:「哎,你是不是笑了?」
徐平生在他上蹭了一蹭,生生把角的笑意蹭掉,才將側臉在他後背上,故作嚴肅道:「……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卅四:自己寵出來的二大爺,哭著也要寵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