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月份底，天氣還很熱。

房間太小，空氣悶，偶爾吹一點涼風，都能讓伏案寫著卷子的桐著脖子探出窗外，追著風。

涼風轉瞬而逝，桐又趕忙把頭挪了回來，要不然該熱了。

他的視線從窗外大樹上的綠葉子轉回桌面上的寫了一半的卷子。

了一把眼睛，吸了一口氣，又低頭繼續去寫。

“桐桐！”裴云的聲音從外面傳過來。

“啊。”桐被嚇了一跳，筆尖在卷子上拉出一條長長的黑線。

“哎喲……”裴云推開了他的房間門，皺眉單手挽著自己的頭發，“寶貝兒你熱不熱，怎麼不開空調。”

“時刻以戰士的魄準備著。”桐一臉嚴肅。

“別這樣，嚇唬誰呢。”裴云彎腰在他臉上掐了一把，“空調錢媽媽還是的起的。”

“你要去琴行了嗎。”桐站了起來，轉移話題。

“多加了個學生，晚上回來的遲，菜做好已經放在冰箱里了，自己熱，不準吃冷的。”裴云說著踮腳，出手抓了兩把他的頭發，“這高的，寶貝兒你不能長了。”

“再長砍。”桐笑著彎腰讓。

“爸爸的飯盒我放桌子上了，等會兒收拾收拾送過去，上還有錢嗎？”

“有。”桐想了想問，“我能開我爸的車去嗎？”

“開你個頭，等著后天開學吧。”裴云沒等他回答，又把他推回了桌子前，“自己的藥揣兜里，別忘了。”

“沒事兒，我又不跑，不起來。”桐說完繞過，跑進了客廳。

“等會兒犯病了難死你。”裴云懶得管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叮囑，“你趕吃飯，吃完了給爸爸送。”

桐把頭埋進冰箱里，叼了包出來，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

大門哐的一聲被關上了。

桐被震的一抖，低聲罵了一句。接著睜大了眼睛看著門框邊飄起的白灰。又看了看自己手上響個不停的手機，嘆了口氣。

發著呆喝完了一包，他看了看時間，快12點了。飯也沒吃，提著他爸的保溫飯盒就出門了。

穿過窄窄的樓梯巷，桐站在幾棟筒子樓中艱難辨認了半天，才左轉往前繼續走。

這里他跟他媽剛搬來不久，路都沒認全。

他沒住過這種地方，都走錯好幾次了。

到了大路上，盡管有公車站牌攔著太，桐也熱出了一汗。

要按以前，他能煩躁的左右手互搏跟自己打起來。

但現在不行了，他一點脾氣都沒了。他想象著自己是個溫的小天使，開口麼麼噠，閉口親噠。

公車一來，他連忙上了車。車上人不多，還有好幾個位子。

他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好。

抱好了懷里的飯盒，桐低頭看了眼手機上就剛剛一會兒連著發過來的好幾條消息。

“你都幾十多天不回消息了，今天晚上我生日你總該出來個面兒吧？”

“你玩失蹤啊，開學小心我們不帶你玩！”

“桐哥求求你回個消息吧！電話也不接，你丫是死了嘛！”

“小你搬家了？我去了你家，你躲誰也不能躲我吧？”

發消息的人有同學也有朋友。

最后一條消息是莊謙發過來的。這是他發小。

桐看到這里表才有些變化，著手機的手指用力到有些發白。

他艱難的在聊天框打了兩個字，過了一會兒又給刪了。直接關了手機，塞進了兜里，靠著椅背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又緩慢的吐了出來。

他閉上了眼，覺得命運真是個奇妙的小東西。

他在一個多月前還是個爺，出門車接車送，上全是鈔票味。

用他朋友的話來說，他就是一個移的人型ATM機。

沒人能想到，幾天的時間而已。

就像是多米諾骨牌的連環反應，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醫院的電話拉開了他重新認識這個世界的序幕。

他頭頂上的那片天變了。

他躲著他那些朋友，不只是這些明晃晃的落差。

更多只是他沒時間，也沒心。

但是后天就要開學了。

搖搖晃晃開著的公車，在站牌慢慢停了下來。

陸陸續續又上來幾個人，桐正煩著開學怎麼跟他那些朋友見面。

也沒注意到他邊坐下了一個人。

直到一濃重的煙味和混在一起的藥味讓他皺眉偏頭看了過去。

坐在他旁邊的是個男生，看著跟他差不多年紀，頭發很短，一層發茬子幾乎是著頭皮。

男生也轉過了頭過來，臉上沒什麼表，眼角的傷看起來有些嚇人。

兩人對視不到半分鐘。

桐沒說話。咳了幾聲，偏過了頭，他聞不了煙味。

他有哮，先天的。不是太嚴重，但呼吸道敏，聞不了很多刺激味道，尤其煙味。

他盡量往窗邊靠著，窗戶又不能打開，車里開著冷氣。

桐沒一會兒就不了了，著聲音又咳了好幾聲，呼吸明顯急促了起來。

他只好低頭扯著T恤的領口，捂住了鼻子。

男生看了他一眼。

“干嘛？”桐問。

“不干嘛。”男生說話聲音很低，聽著還是啞的。

“別盯著我。”桐說。

男生沒。兩人就那麼對視著。

桐擰著眉，他不明白這人什麼意思。但他按照自己的認知，把這種大眼瞪小眼，理解一種信號。

一種用眼神罵人傻罵完立馬要開打了的信號。

桐正瞪著眼，鼻子突然一陣酸。

媽的。完蛋。

一個噴嚏打出來的時候，他已經盡量朝旁邊偏過了頭。

但他還是看見了男生瞬間黑了的臉。

太囂張了，這個挑釁太有水平了。

桐了一把已經有些發紅的鼻尖，小心的把他爸的保溫飯盒拿到了一邊。

男生卻把頭轉了過去。

桐稍微松了一口氣，看了看不遠的下一個站牌，想著等會兒車停了就站在走道上去。

“是你的鼻子有問題還是我……”男生又開口，還沒說完。

“你。”桐不假思索。

男生皺了一下眉，眼神變了。

公車停了，桐想要站起來，離這個煙鬼遠一點。

他不能犯病，他今天沒帶藥。

他也不想打架，因為看著打不贏。

更何況在公車上打起來，太丟人了。他要把自己的打架地點堅定不移的保持在學校主席臺上。

男生突然站了起來。

桐嚇了一跳，知道這是要開打了。連忙護著飯盒往車窗那邊了。

兩人離得太近了，他不好發揮。

估計打著打著該親上去了。

就在他悄悄擼了擼袖子的時候。

男生離開了座位，手在后腦勺了一把，沖著一個剛上車的老太太稍微彎了一點腰，說，“您坐。”

桐：“……”

桐自己尷尬了一會兒，還是按照原計劃提著飯盒走了出來，離著男生一米左右的后站著。

視線正好對著前面正和老太太流著的男生。

“哎喲，心肝你這是被誰打這樣了？”老太太很關心男生上的傷，“疼不疼啊。”

“不疼。”男生簡單回答。

“能不疼嗎！哎喲小可憐。”老太太上下著男生的胳膊心疼的不行，“沒事兒吧，被打這樣了還給讓座，真是個好孩子啊。”

“可不是。”男生接的非常快。

桐：“…………”

寸頭男生看上去不像是個會讓座位的人，更不像是個好脾氣的。

但偏偏被老太太抓著心肝兒寶寶小可憐的說教了半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太戰斗力太強，還是這人就只是看著像是個｜藏刀的。

白長那麼高個子了。｜里連把刀都藏不了。

早知道他就不忍了，他當時應該直接把這個垃圾小心肝兒一腳踹下車。

桐偏頭看了一下眼車窗外。

醫院到了。

車慢慢的停了下來，桐把頭又轉了回來。

老太太正在自己提著的布袋里掏出了個大蘋果。

前面男生接過，道了聲謝謝。

竟然還笑了……牙齒還白……

看上去一點都不抗拒老太太在上手腳。

后車門開了，桐翻著白眼下了車。

他提著飯盒門路的上了醫院電梯，到了住院部，推開了一間病房的門。

病房是雙人間，房間里這會兒包括兩位床上躺著的共有四五個人。聽見靜都看了過來。

“爸。”桐喊了一聲，直徑走到靠外的病床邊，把保溫盒放在了床頭邊，又麻利的把小桌子架在了病床上。接著擺好了飯，把湯勺遞在了他爸手上。

“申哥你這兒子真好啊，又高又孝順，還帥。”

“是啊，小桐比我們家浩然不知道懂事了多。”

“浩然跟你桐哥學學。”

另外一張病床邊陪著病人的家屬笑著打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