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法師的目死死釘在那本厚厚的黑皮大書上。

他百分之百可以肯定，這張桌子上原本是沒有這麼一本書的——而且這本書帶給自己的覺很悉，他在記憶中找不到它，但他知道這本書是什麼。

“所以……我已經夢了，”莫迪爾突然低聲說道，彷彿自言自語一般，他眼角的餘掃過周圍，又看向舷窗外的大海與海岸，而這些東西此刻都有著正常的彩，那種悉的黑白灰調似乎並未出現，“但這一次好像並沒有進暗影世界……”

“我們正在現實與夢境最模糊的分界線上，你無需夢，因爲夢境自會來找你，你也不必返回現實，因爲現實就在夢境之中，”那本書中再次傳來了聲音，那是莫迪爾最悉，卻又莫名陌生的聲音，“只有在這個位置，我才能與你談而不必擔心發生‘泄’或‘下潛’。”

老法師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黑皮大書，片刻之後才輕聲開口：“你就是我。”

“是的，”黑皮大書的聲音帶著笑意，“你就是我。”

“我是莫迪爾。”老法師輕聲說道。

“我是維爾德。”黑皮大書同樣輕聲作答。

“看樣子我們都一樣……我們都在逐漸找回‘自己’，”莫迪爾突然有所了悟，“我最近回憶起了一些東西，而你……看上去也是同樣？這樣繼續發展下去會發生什麼？我們會合而爲一？”

黑皮大書沒有做出任何迴應。

但莫迪爾對此並不在意。

“所以離岸四海里也並不是什麼‘安全區’，即便在這個位置，仍然會到紫羅蘭異象的影響？”老法師直截了當地開口，“那麼船上的其他人……”

“無需爲他們擔心，夢境的力量已經消退了，它不會再將現實世界的人拖‘另一側’，”維爾德平靜說道，“只是因爲我們很特殊，我們才能在這個位置進行流。”

“你一直在強調‘夢境’，”莫迪爾微微皺起眉頭，儘管他知道眼前這本“黑皮大書”其實就是自己失的“半”，自己現在實際上就是在跟自己說話，可一種怪異的疏離仍然在心中縈繞不去，所以他最終還是決定將眼前的“維爾德”當做另一個人，至這樣在談的時候會順暢一點，“所以這整個紫羅蘭王國其實就是……”

“它是夜士的一個夢，”維爾德如此自然地說道，這自然坦誠的態度甚至讓老法師有些始料未及，“也可以說，它就是夜士的神國在現實世界中所形的投影……投影和本，夢境和現實，所有這些對凡人而言涇渭分明的東西，在神明的視野中其實並沒有那麼明確的邊際，因爲祂們本就是越虛幻與現實而誕生的存在，所謂‘邊界’……對祂們而言往往只不過是個認知問題。”

“整個紫羅蘭王國都是夜士的一個夢？！”儘管心中已經有所猜測，可當這個事實突然擺在眼前的時候，莫迪爾還是瞬間陷了極大的衝擊，他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理論上屬於自己“半”的書籍，“那麼紫羅蘭王國中數不清的民衆，那些在大陸上游歷的法師，那些曾經和倫人打過道的，傳授魔法的，接僱傭的……”

“他們都是夢境的一部分……但也不是，”維爾德淡淡說道，“他們也曾真實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曾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真實的軌跡，他們有著自己的喜怒哀樂，也有著自己對世界的思考和認知……紫羅蘭是一個夢，但這僅僅是對神明而言，對這個世界，曾經存在過的王國何嘗不是一種真實？”

莫迪爾張了張，這一切有些超出了他以往的認知，即便是以大冒險家的富經歷以及接能力，要理解並接這些“知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他們現在……”

“他們回到了他們該去的地方，但這對他們而言並不是壞事，儘管……我們可能很難理解這一點。”

莫迪爾微微低著頭，彷彿是在思索，過了很長時間他才突然開口：“爲什麼來找我——這是夜士的意思麼？”

“夜士並不關注這些小事……至現在無暇關注，”維爾德答道，“祂正在從漫長的沉睡中漸漸甦醒，按祂的說法，祂有堆積了數十萬年的工作需要理，有堆積如山的信息需要疏導，發生在夢境邊際的事並不重要——我來找你，只是因爲你就在這裡。”

“好奇心，以及爲了滿足好奇心而產生的力，看來這是我們共同的特質，”莫迪爾笑了起來，“但僅僅是爲了滿足好奇心麼？如果我猜的不錯，從你的‘位置’要來到這現實和夢境的邊界區域應該也不容易吧，費這麼大功夫，就只是爲了閒聊幾句？”

厚重的黑皮大書一時間沉默下來，過了幾秒種後，他的聲音纔再度響起：“在過去的數百年裡，我一直陪在夜士邊，作爲誤其夢境而又無法返回現實的‘迷途客’，我給講了很多關於遊歷和冒險的故事。對世界有著十足的好奇，卻也因被困於夢境而頗無聊……”

“說重點，”莫迪爾一揚眉，“我可不是廢話很多的人。”

“……最近實在編不出來了。”維爾德一聲長嘆。

莫迪爾頓時一怔，片刻後試探著問道：“……催更催太狠了？”

“……其實我對自己的創造力和想象力一向還是很有自信的，只不過……”維爾德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是還想再掙扎幾下，但最終還是化作一聲長嘆，“……好吧，是有點。夜士正在逐漸甦醒，對現實世界的關注與日俱增，如你所見，這個漫長的夢境也終於到了結束的時候，或許……我的使命也快結束了吧。”

莫迪爾微微皺著眉，與一本書談的覺很怪，尤其是這本書還是自己的“半”，這種覺就更怪了。他又思考良久，才終於下定決心開口：“我其實曾聽到過夜士的聲音……但我沒想到祂那竟然是於沉睡狀態。”

“神明的‘沉睡’與凡人認知中的不同，祂們的活在睡夢中仍然不會休止，而在一個沉睡的神明旁邊，你所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實’，那很可能只不過是夢境的另外一層推演，”維爾德的語氣中似乎帶著笑意，隨後他停頓了片刻，才彷彿隨口一提般說道，“你知道麼，其實……神明對自己領域發生的事有著百分之百的知。”

莫迪爾的呼吸微微一窒，眼神瞬間有些嚴肅，隨後他搖了搖頭，格外認真地問道：“夜士想做什麼？祂對現實世界到底有著怎樣的計劃？”

“我不知道，”維爾德坦然答道，“雖然我在祂旁陪伴了數個世紀之久，但祂從不曾提起自己的使命，祂只說……時間未到。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可以確定，那就是祂一直在等待的那個‘時間’恐怕終於臨近了，祂正在積極做著某種準備，甚至爲此顯得有些……激。”

莫迪爾沒有作聲，他只是突然擡頭看向舷窗之外，看著被夜籠罩的紫羅蘭海岸，在那片被朦朧夜空覆蓋的陸地上，影影綽綽的懸崖和樹影彷彿彼此重疊，勾勒著一個不夠真實的幻夢，就這樣注視了不知多久，他才突然開口：“我們應該前往紫羅蘭腹地麼？”

“你想去麼？”

莫迪爾愣了一下，隨後漸漸反應過來，他臉上出了由衷的微笑：“當然，我可是個冒險家。”

“那就去吧，那裡還有很多東西值得我們見證。”

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黑皮大書中傳來，那聲音突然變得有些縹緲，莫迪爾看到這本書的封面冒出了淡淡的黑煙塵，一種明的質正迅速將其覆蓋，他意識到這介於現實和虛幻之間的“談”即將結束，頓時激靈一下子，下意識地飛快開口：“等等，我還有問題！那些被帶走的人，那些在濃霧中消失的人，他們還能回來麼？”

海員桌上的黑皮大書已經明到近乎消失，維爾德的聲音如縹緲的低語般傳了老法師耳中：“他們自有他們的命運，一切不必強求……”

“我還有個問題！”莫迪爾看到那書似乎仍有一點影殘留在桌上，於是抱著一希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爲什麼夜士會製造出如此強大的夢境？！難道執掌的其實並非暗影之力，而是夢境領域的權柄？！‘夜士’這個份難道只是一個……”

他的話音未落，便聽到耳邊傳來了一個極爲縹緲，幾乎已經如睡夢中的呢喃般難以分辨，卻仍然可以理解的低語聲：

“祂睡懵了……”

……

琥珀猛然間睜開了眼睛。

看到一片灰白的天空，沒有星辰與太，只有一片混混沌沌朦朦朧朧的雲和霧。

乾燥而虛無的風從遠方吹來，捲起了灰白的沙粒，皮傳來了糙的，讓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子底下並非悉的牀鋪。

下一瞬間，便如敏捷的飛鳥般翻而起，整個人直接從平躺狀態翻謹慎的弓腰伏地姿勢，瞪大了眼睛警惕著旁的任何靜。

目之是一片灰白的沙漠，悉的單調彩充斥著視野中的大地和天空，風沙捲起，暗影沙塵在地面附近揚起了一片塵霧。

“哎我去！”下一秒，這暗影突擊鵝便猛然捂住了眼睛開始使勁，“眼睛眼睛……迷眼睛了……”

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突然傳耳中，讓琥珀猛眼睛的作瞬間停了下來。

暗影突擊鵝瞪著泛紅的雙眼，試圖尋找那聲嘆息傳來的方向，然而很快便意識到那聲音是直接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中，於是果斷放棄了跟這種“神神叨叨現象”較真的徒勞努力，開始一邊謹慎地注意邊靜一邊嘗試在視野中尋找某些悉的事。

已經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畢竟這並非第一次發生。

這裡是那片神的灰白沙漠，理論上的暗影神國便在此——這裡是夜士的領域。

“前一秒還在牀上睡覺來著……”在確認了周圍環境安全之後，琥珀一邊嘀嘀咕咕著一邊循著某種覺走向遠的高聳沙丘，“最近也沒接過不該的東西啊，這怎麼現在連睡個覺都有可能直接被拉進來了麼……”

攀上了那座高高的沙丘，不出所料的，那座堪稱宏偉的“王座”出現在的視野中。

那王座仍然是記憶中的樣子，有巨大的、彷彿祭壇一般的結構在四周拱衛，坍塌傾頹的巨大石柱和斷裂的牆壘散落在王座周圍，灰白的沙塵掩埋了祭壇周圍曾經華繁複的浮雕，也掩埋了昔日朝聖者的步道。

琥珀站在沙丘頂端，目掃過整個王座，和上次一樣，那王座上空空，沒有看到夜士的影。

但看到有一長長的權杖正靜靜地放在王座旁邊，那權杖呈黑白雙，又有流水般的影在其表面浮，間彷彿與這一片無盡的灰白沙漠有著呼吸般的聯繫，又如這片空間的“軸心”般散發著強烈的存在。

琥珀猶豫了片刻，隨後邁步朝王座的方向走去——沙丘離那王座其實還有很遠，但在這充盈著暗影之力的地方，覺自己的每一步都彷彿可以過空間一般輕鬆且迅捷，這與平日裡縱暗影步的覺很像，卻又有著微妙的區別，就好像……不是過了遙遠的距離走向那王座，而是那王座在隨著的每一步主向這邊靠近著。

只需片刻，便來到了那王座所在的古老祭壇前，巍峨的石柱與座椅如小山般充斥了視野，散發著難以言喻的迫。

“……維爾德？”遲疑片刻之後，琥珀喊出了一個名字，並依著記憶尋找起那特殊的石柱——還記得那石柱就在王座前的某個小平臺上。

在上一次誤此的時候，在那石柱上見到了一本名爲“維爾德”的黑皮大書，有證據表明那本書便是莫迪爾·維爾德被切割出去並滯留在暗影神國的“半”。

可是王座祭臺上空空，風沙中並沒有傳來那位大冒險家的迴應。

“有人在嗎？”琥珀在原地遲疑了一會，又大著膽子嚷嚷了一聲，“要是沒人的話我就自己逛了啊！”

隨後在原地等了一會，這才點點頭：“看來確實沒人。”

說完這句，便大著膽子走向了那祭臺頂端的王座，而走到一半的時候也終於找到了記憶中的那特殊石柱——可石柱頂端此刻空空，印象中本應該放在這裡的黑皮大書全無蹤影。

“夜士不在，維爾德也不在……這都上哪去了……”琥珀嘀嘀咕咕著，突然覺心裡有點發，這如此廣袤的天地間似乎只有自己一個生，無邊無際的孤寂和疏離如蟲蟻一般冒了出來，但很快便搖了搖頭，強行讓自己恢復冷靜，“大概遛彎去了吧，嗯，遛彎去了。”

說話間，已經來到了那巍峨的王座前。

仰頭去，那王座的一部分如山崖般筆直地在視線中聳立著，而那靠在王座旁的權杖則從視野盡頭探向天空，格外醒目。

仰著頭看了幾秒種後，暗影突擊鵝的腦袋裡突然冒出來一個大膽的念頭。

要不要爬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