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傳正聽到這話，徹底愣在了原地。

他很難想象，似晏殊那種天之驕子，淪落了一個夜香郎以後，會變怎樣。

晏殊四歲就已經名，神之名名州府，十四歲參加科舉，一舉得中。

了仕途以後，頗得趙恒欣賞，多次破格提拔。

年僅二十八歲，就已經居四品。

遠遠超出了許多同齡人。

似這等人，以後都是要出將相的，如今卻淪為了一個夜香郎。

向敏中見兒子在一旁發愣，就幽幽的說了一句，“朝堂之上，個人榮辱，隻在家一念之間。縱然你才高八鬥，不得家歡心，一樣無用。”

向傳正緩緩回神，對向敏中躬一禮，“孩兒教了”

向敏中見此，臉上浮現出一笑意，“你什麼時候能夠深刻的理解老夫這句話，你什麼時候就能把上的硃換紫。”

向傳正再次拱了拱手，他猶豫了一下，沉道“爹您執意要把嫣兒嫁給寇季，孩兒不反對了。可寇季那小子，明顯不想娶嫣兒。您還能把嫣兒強塞給他不”

向敏中撇撇道“那是因為他沒有見到嫣兒的好，不知老夫孫寶貝。”

向傳正苦笑道“現在的問題是，就算寇季知道了嫣兒的好，想娶嫣兒，嫣兒也不一定願意嫁給他啊。剛纔在後堂，嫣兒當著我娘，還有我夫人的麵，把寇季數落的一文不值。

瞧的樣子，似乎記恨上了寇季，本沒有嫁給寇季的心思。”

向敏中瞥了向傳正一眼，不屑道“小兒家的心思，你不懂”

向傳正一臉愕然。

向敏中解釋道“你何時見過嫣兒在你娘麵前數落過其他男人”

向傳正喃喃的道“還真沒有”

向府是書香門第，家學淵源。

向府的後輩，不論男，皆要識字，還要研學問。

向嫣作為其中的佼佼者，平日裡的表現，當得起知書達理四個字。

府外那些見過的人，對的評價也是大家閨秀。

從小到大，很有失禮的時候，也就在到了寇季以後，才頻頻施禮。

甚至違反了一貫的原則，跑去找自己的祖母、母親抱怨。

向敏中眼多毒辣，他如何會看不出孫的心思。

向嫣如今對寇季談不上喜，甚至還有些討厭和記恨。

但是這麼多年，能被記住的男子，貌似也就寇季一人而已。

由生恨，還是由恨變，還不是一念之間的事

“隻要老夫略施小計，保準能把他們湊一對”

向敏中角翹起，胡須抖著，嘿嘿笑著。

向傳正愕然的看著向敏中，問道“爹，您有辦法”

向敏中笑道“那小子剛才說，婚姻之事，應當是父母之命，妁之言。那咱們就招這個辦”

向傳正聞言，角搐道“您不會想去登寇府的門，幫嫣兒求親吧”

向敏中翻了個白眼，“想啥呢老夫孫是嫁不出去了怎麼地還需要登門去求親”

向傳正聽到這話，長出了一口氣，“不是去寇府求親就好，我可丟不起這個臉。”

向敏中瞪起眼，“老夫就丟得起那個臉了”

向傳正乾一笑。

向敏中冷哼了一聲，喝道“下去，找幾個機靈的，出去放放風聲，就說寇府有意跟向府結親。順便讓你三弟到老夫這裡來一趟。”

向傳正一愣，疑道“您讓底下人放這種風聲，有何用意”

向敏中撇道“老夫那麼好的孫，寇季那小子不識貨，不代表寇準那老小子也不識貨。”

向傳正恍然，“您是想用這個法子，引寇相過來幫寇季求親。”

向敏中緩緩點頭。

向傳正跟著點點頭，道“孩兒這就去辦。”

向傳正出了偏廳，找到了管家，讓他去散佈謠言。

他自己到了後堂，去找向傳亮。

向傳亮是向敏中的三子，也是向府中唯一一個在六部的員。

向敏中答應了幫寇季挪一挪位置，自然不了讓向傳亮出力。

向府外。

寇季渾然不知向敏中在算計自己。

他得到了向敏中的承諾，喜滋滋的離開了向府。

雖然不能調到史臺，但調到六部，一樣可以完他的計劃。

至於向敏中提到的婚事，寇季全然沒放在心上。

向家姑娘在汴京城裡口碑不錯，寇季也略有耳聞。

隻是今天見到的時候，全然沒有看到外人稱贊的那種大家閨秀的樣子。

倒像是一個被慣壞的小孩。

一個傲的大蘿莉。

寇季對大蘿莉，沒啥想法。

他又不是禽。

一出向府，魚遊就出現在了他旁。

剛才他進向府的時候，魚遊很自覺的消失在了他麵前。

兩個人回到了府裡。

寇季去寇準臥房裡瞥了一眼，見寇準和王曙還在商量對策，也沒有打擾，問候了兩句以後，回自己的四君園了。

翌日。

晌午的時候。

一個年的宦到了寇府，他放下了一卷文書以後，沒有多言就離開了。

寇忠拿著文書，匆匆趕到了寇季的四君園，還沒進門，就急吼吼的問道“小爺，您是不是在朝堂上得罪了什麼人”

寇季正在四君園的樹蔭底下納涼，聽到這話，微微一愣。

他從胡床上坐起，疑的道“發生了何事”

寇忠將手裡的文書遞給了寇季，苦著臉道“您瞧瞧，宮裡派人送來了文書，您被調到六部了。而且還是六部中最差的工部。”

“哦”

寇季一臉意外，他接過了寇忠手裡的文書，仔細翻閱了一下。

他意外的事，跟寇忠擔心的不同。

他意外的是，向敏中辦事效率居然這麼高。

昨日才上門求的他，今日就把事辦妥了。

“工部轄下，司水郎中正六品的銜”

寇季揚著手裡的文書，對寇忠笑道“我這也算是升了”

寇忠聞言，焦急的道“這算什麼升，六部如今是清水衙門，沒有實權。這司水郎中，看似比您之前的從六品提點刑獄司判高了一級，可還不如提點刑獄司判呢。

這就是個寄祿”

宋朝職，員任職，分為職和寄祿。

職就是有名有實，有事可管，手裡也有權力。寄祿則是隻領俸祿，不做事，也沒有實權。

一個正六品的寄祿，掌握的權力，還不如一個正七品的縣令大呢。

寇季心裡的想法，以及謀劃，寇忠不知道。

他見寇季從一個職，變了一個寄祿，下意識的以為他得罪了人，替他擔心著急。

寇季見寇忠一臉焦急，就知道寇忠在替自己著急。

當即，他咧笑道“寄祿不是好的嗎領俸祿，不用做事，別人求還求不來呢。”

“哎呀”

寇忠一拍大，道“小爺啊，本就不是您想的那樣的啊。寄祿看似不用做事，很清閑。可您反過來想，是不是也混不到功勞，沒辦法再升了”

寇季假裝恍然大悟，驚訝道“是這樣的嗎那我得寫一封奏疏，送進宮裡，好好為自己辯解辯解。”

寇忠聞言，催促道“您快些寫，寫好以後，通知老仆，老夫這就讓人盡快給您送進宮。”

寇季一臉鄭重的點頭，邁步就往書房裡走。

寇忠跺了跺腳，嘆息了一聲，“老仆去找老爺說道說道。希老爺想想辦法，保住您的前程。”

不等寇季開口阻攔，寇忠已經急吼吼的離開了四君園，去找寇準了。

寇季著寇忠的背影，哭笑不得的自語道“還真是個熱心腸的，以前怎麼沒發現你要是知道了，去六部是我自己的主意，不知道你會怎樣”

寇季失聲一笑，晃著腦袋進了書房。

他確實得寫一封奏疏，不過不是為自己辯解的奏疏，而是謝恩的奏疏。

甭管是誰幫他進的六部，隻要是升，他都得寫一封謝恩的奏疏遞進宮，謝謝家的恩典。

這是朝廷的規矩。

每個人升的時候都得寫。

寇季出仕，是趙恒欽點的，他已經當麵謝過了，有起居郎記載在冊，不需要寫謝恩的奏疏。

第一次升，遷任提刑司判，是王曙看著給辦的。

王曙把一切都料理妥當了，連謝恩的奏疏也幫他代筆了，所以他不用那麼麻煩。

這第二次升，雖說有向敏中幫忙。

可向敏中已經幫他調任到了六部，自然不可能幫他寫謝恩的奏疏。

所以謝恩的奏疏需要寇季自己寫。

謝恩的奏疏，有一定的規範，寇季不可能提著筆瞎寫一通。

他在書架上，仔細翻找了一下，找到了一本有關寫謝恩奏疏的範本書。

他在裡麵挑挑選選，選了個符合他況的，刪減了一部分、照抄了一部分、又添了一部分，最後組了一個謝恩的奏疏。

寇季的字不差。

他能模仿名人字畫，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在書法一道上也是下了狠功夫的。

雖然比不上那些書法大家，但不至於在筆墨上抓瞎。

寇季寫好謝恩奏疏以後，並沒有停手，又寫了一道請假的奏疏。

寇準病重，他應該留在寇府裡伺候，而不是去朝堂上晃。

他要真去了朝堂上，那些個史言們看到了，不了會彈劾他不孝。

所以，即便他不需要時時刻刻伺候在寇準床前，也得在府上待一段日子，裝裝樣子。

寇季寫好了兩份奏疏以後。

寇忠匆匆趕到了四君園，寇季把兩份奏疏遞給了寇忠。

寇忠瞧見兩份奏疏，也是一愣。

寇季隨口解釋了一句，“還有一封是請休的。”

寇忠恍然，點了點頭，拿著奏疏就往外走。

他也沒有翻看。

寇季是主，他是仆，沒有得到寇季的允許，他沒資格翻寇季的奏疏。

他在寇府為仆多年，伺候寇準多年，自然知道這個規矩。

之前那份任命文書，他之所以能夠翻看，那是因為宦送過來的時候就是展開的。

所以他瞥了幾眼。

寇忠匆匆往外走了幾步，走到四君園門口的時候，似乎想起了什麼，趕忙回，“小爺，老爺讓您去臥房一趟。”

寇季愣了愣，答應了一聲。

等寇忠離開以後，寇季整理了一下冠，去往寇準的臥房。

寇季到寇準臥房的時候，寇禮並沒有伺候在寇準床前，在寇準床前的隻有一位醫，以及幾個丫鬟。

寇準見到了寇季，擺了擺手，讓丫鬟和醫先下去。

丫鬟和醫離開以後。

寇準瞧著寇季，嘆息了一聲，“連累到你了”

寇季聞言，微微一愣。

旋即，他聽懂了寇準的意思。

寇準大概是覺得，寇季被調往六部，是他連累，所以才說出了這句話。

寇季淡然笑道“此事跟祖父無關”

寇準晃了晃腦袋，嘆氣道“怎麼能跟老夫無關呢你是天子門生，縱然調任，那也是往更重要的地方調，而不是被調到工部那個清水衙門。

所以，你被調任到工部，肯定是了老夫連累。”

寇季張了張，想解釋。

可話到了邊，卻沒有說出來。

因為他知道，一旦他說出了真相，寇準必然刨問底。

一旦寇準知道了他的謀劃，必然要手。

若僅僅是寇準自己手的話，寇季並不擔心什麼。

可若寇準手底下那些人也參與進來，那就不一樣了。

寇季能信過寇準，可他信不過寇準手底下那群人。

一旦被那些人走了風聲，那寇季的謀劃，就要落空了。

寇準見寇季不說話，以為寇季心裡有怨氣，於是就開口說道“你也不必傷心，老夫已經寫了奏摺，讓寇忠遞進宮。”

寇季聞言，知道寇準誤會了，但是他沒有解釋，而是躬道“多謝祖父。”

寇準擺擺手，“老夫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

寇季拱了拱手，離開了寇準臥房。

此後幾日。

寇季就一直待在了四君園裡。

寇季遞進宮謝恩的奏摺，很快得到了批復，看上麵娟秀的文字，應該是劉娥親批的。

寇準遞進宮的奏摺，卻了無音訊，如同石沉大海。

寇準氣的在府裡直罵娘，卻又無可奈何。

寇準的心腹們，在朝堂上的日子也越來越難熬。

隨著呂夷簡、夏竦二人走馬上任，劉娥對朝廷的掌控遠遠超過了寇準。

跟丁謂二人聯手，開始大肆打寇準的心腹。

寇準的心腹，一口氣被裁撤了近一百多人。

寇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