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徙民之辯一直到四月末都沒有定論。小說族文學網
陸續遷徙民眾勞民傷財,因此朝廷上下都認為應該一次從某一遷徙。
那麼大一個鮮卑府,遷徙幾萬人也只是杯水車薪,鮮卑州牧的奏折中寫的便是百萬人數。
且不說這一百萬人浩浩而去路上有太多無法預料的禍事,只這人數便要挖空好幾座城池,對于一州的損傷不容小視。
鮮卑府之外的十九州州牧都在京述職,但凡有朝臣提出某一地方遷徙,切相關的本州州牧便會將后果往大里說,仿佛一旦朝廷一意孤行就會引來民憤和暴,怎麼也不同意從本州徙民。
與鮮卑相鄰的五州原本是徙民的首選,但他們本就人口偏,這一徙民可謂是傷筋骨,得不償失。
如此這般,又是一個從長計議。
貞元皇帝在早朝上摔了幾次奏本甩袖退朝,還是無濟于事。
萬一出了岔子,這個千古罪人誰來當?皇帝都不敢,更別說其他人。
四月末,長信侯府的馬場正值草長鶯飛之際,正是一個跑馬的好時節。月末休沐這天,寧衡便邀請幾人去侯府馬場跑馬,秦奚還將他兩位表兄帶來。
秦滅胡與其夫共同孕育有二子一,滕秦平和滕秦涼兩兄弟自跟著家母在軍營里長大,馬相當了得。
這可稱了朱定北的意,有這二人作陪,一整天泡在馬場上連寧大叔的大餐都沒能讓他離開。
樓安寧氣吁吁,到底認輸地從馬背上下來,有氣無力道:“長生這馬從哪兒來的,怎麼,咳咳,怎麼這麼厲害。”
他迫不及待地往里灌水,冷不防還嗆了一口。
樓安康心疼,他自己渾不在意地擺擺手,還在長吁短嘆:“是不是阿衡又藏寶貝給他吃獨食啊?”
場上還有寧衡和秦奚跟在朱定北和滕家兄弟后,樓安康和賈家銘都不是逞強的人,早早就退場了,樓安寧能撐到這一刻已經十分不容易。
聽他抱怨,賈家銘笑話他:“那是鎮北侯府的戰馬,長生說怕它們在京城養廢了,早兩個月就送到這里放風呢。”
戰馬!
那就怪不得了。
樓安康見胞弟還不服氣的模樣,無奈道:“長生府上幾匹母馬在這里配種功了,你和長生說說好話,讓他給你留一匹小馬,養上三年到時候你要騎戰馬我都不攔著你。”
樓安寧眼睛騰地一亮,也不管喝水了。他忙不迭將水囊丟給他兄長,跑上前去給朱定北吶喊助威,不一會兒就吃了好幾口飛塵草沫,滿臉苦相灰頭土臉地回來,讓樓安康和賈家銘好一頓笑。
午飯是在馬場上隨便用的,幾個孩子沒形沒狀地坐在地上,死鬼投胎似得往碗里夾菜挖飯,這勁頭還真別說——搶來的飯就是格外香!
吃了個肚子圓滾才罷休。
寧衡拉著朱定北起來消食,幾人隨其后,牽著馬漫步走著,有說有笑,別提多快活。
滕秦涼忍不住道:“漫道京公子吃喝玩樂是一絕,今天看來,還真不是胡說的。我和阿兄在平州想要吃口也要自己打野食,哎,今天這一頓真痛快。”
看他一副心滿意足的笑臉,幾人都知道他不是拿話取笑他們,而是實話實說。
樓安寧怪道:“平州雖然不富裕,但滕叔叔怎麼說也是一州州牧,府上怎麼可能連頓都吃不上?難道平州比涼州還苦?”
他家里有從涼州來投靠的遠親,因此聽說過涼州兵馬之的苦難。在他看來,大靖沒有比涼州還苦寒的地方了。
秦奚道:“我表兄三歲起就被姑姑帶去軍營里養,那地方能有什麼好吃的。”
“聽聞秦姑姑是水師都尉,那你們上過大船和海寇打過仗嗎?”
樓安康和樓安寧異口同聲,雙胞胎的默契非同小可。
滕秦涼見他們亮澄澄的眼睛,臉上臊得發紅,拉著臉邦邦道:“阿娘說要滿十五歲才能上戰場,我還差兩年呢。不過,我大哥去年已經參加過戰事了,還宰了兩個海寇的腦袋領過功呢!”
說到后來他完全丟開了自己的郁悶,語氣里都是對兄長的贊佩和崇拜。
幾人的目刷刷地看向滕秦平。
滕秦平比他們年長幾歲,時年十六,皮黝黑但穩重老,氣度頗有乃父之風,完全看不出來手上沾過。
見他們目灼灼,滕秦平有些窘迫道:“這不算什麼。我大靖平州海師與廣州海師并稱南北雙雄,實力很強,那些海寇犯在我們手上大多有來無回。我也不過是跟在后面撿占了便宜,現在只是一個伍長,與我同齡的同袍都比我厲害得多。”
滕秦涼比他兄長則要活潑得多,大聲道:“才不是!阿娘說你有儒將之風,膽子大做事果敢還謹慎機敏,從沒這麼夸過別人呢。阿兄不要氣餒,遲早你會為大將軍的!”
幾人都快羨慕死了,盯著未來的大將軍直看,就想看看殺過敵的人與他們有什麼不同。
尤其是秦奚,嫉妒得眼睛都要紅了:“我就和我阿爹說了,等我十五歲就要去投奔姑姑從軍,可是阿爺阿爹都不同意!要是讓我一輩子在京待著,有什麼意思?急了,我就學明和師兄,一不做二不休投軍去!”
這話可把賈家銘嚇了一跳,不等他勸說,就聽朱定北不屑道:“你是有明和師兄的手還是有他的腦子?快別丟人了,到時候出師未捷先死,可別說是我兄弟,否則我都沒臉出門。”
“長生,你怎麼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人威風。”
秦奚渾不痛快,自從董明和那件轟京的事后,他不是第一天有這個想法了。
樓安寧剛要附和,樓安康拉住他,勸道:“明和師兄與你不同。董家世代文儒無一人從軍,你不一樣,你看你阿爹和阿叔哪一個不是從軍營里退回來的?等你歲數到了,就是你不想去,你阿爹也會拿鞭子著你去的,別瞎擔心了。”
秦奚一聽正是這個道理,樂開懷道:“我就說呢。不去平州就不去,我也不用姑姑照應,到時候去涼州還是寧州,靠我自己闖出一番事業——你們幾個,尤其是你,死長生,你就等著看我秦大將軍的威風!哈哈!”
說著,他自己高興壞了。
朱定北搖了搖頭,酸里酸氣地道:“皮子就能大將軍,你也不害臊。”
秦奚哼了一聲,不理他,自己追著大表兄詢問他出戰的事跡。滕秦平的講述平淡無奇,但還是讓幾人聽得一驚一乍,連連驚嘆。
朱定北嘆了一口氣,有些羨慕這些孩子的鮮活。
戰場啊……那久違之地已經許久不曾夢了。
寧衡握住他的手腕,將他拉近了些。
朱定北回頭看他,見他安地了他的手腕,低聲道:“你想回去,我可以……幫你。”
朱定北愣了下,寧衡說的太認真,一時間讓他有些失神。
半晌,他笑起來:“回個屁,小爺在京混得逍遙自在,先把我阿爹阿兄沒的福好好過把癮再說。”
他笑得吊兒郎當的,甩開寧衡的手翻上馬,低頭對他道:“走,咱們去溜溜。”
寧衡上馬,不忘叮囑道:“不要騎太快,顛著脾胃不利養生。”
聽他說的老氣橫秋的,朱定北叱了聲,一夾馬肚子先行一步。
樓安寧在后面大道:“長生!你太不仗義了,我有話跟你說,你等等我呀!”
幾人連忙上馬,追隨而去。
剛吃了十分飽,都不敢快馬疾行。
馬兒閑步,時不時低頭吃草,艷高照,初夏的風清新和,吹得人舒服得犯困。
樓安寧把定小馬崽的事說了,立刻得到秦奚的大肆贊同。
朱定北對自己人一向大方,故作遲疑逗得他們著急得脖子都紅了,才松了口,許諾給他們每人一匹。
滕秦涼可惜道:“咱們過幾天就要回平州了,不然等馬崽兒長大些,我厚著臉皮也能抱一頭回去呢。”
“僧多粥,千萬別來湊熱鬧了。二表兄你在軍營里混的戰馬想要多沒有,別占我們便宜啊。”
秦奚大。
樓安康奇怪:“不是說要道五月末嗎,怎麼這麼快就要走,是不是平州……”
滕秦平搖了搖頭,“平州還算太平。只是阿爹的奏請批復不下來,朝廷正忙著鮮卑徙民的事,在京也是耗時間,只能先回去再作打算。”
見他不痛快,賈家銘看了看幾人,輕聲道:“現在時機不好。我聽家里說,中書已經已經擬詔恩準鮮卑府增設十萬駐兵,調任并州駐將樊問樊將軍為五營之將,常駐鮮卑府。”
賈家銘的父親是中書令,掌管起草敕詔的中書省,從他里出來的消息一定不會錯。
給鮮卑調了十萬兵馬,又有徙民這樣勞民傷財的大事,要給平州府調兵今年是不可能了。
滕慧沒有打聽到這樣確切的消息,但走訪京同僚時已經明白事態沒有挽回的余地,才會就此收手。如今有了賈家銘此言,平州增兵無的事已經板上釘釘。
朱定北的眼睛閃了閃。
樊問,他的老人了。
這老家伙霸道苛刻,在軍中只對他爹服氣,向來不把他這個朱家軍帥放在眼里,從前沒給他添堵。沒想到,他和他阿爹深陷軍之中時,是他帶他殺出重圍才算保住了一條命。可惜,他不能聽他的話就此遠盾茍且生,辜負了他一番心意。
想起故人,朱定北心神不寧,聽耳邊一聲大吼才回過神來。
“……長生!”
只見樓安寧鼓著看他,“魂飛到哪里去了,喊了你幾遍都不答應。不會是在馬背上睡著了,再世宰——豬小侯爺!”
他故意拉長聲調,把自己和小伙伴們都逗得樂呵。
朱定北沒好氣道:“我干嘛?”
“嘿嘿,我們剛剛在說呢。阿衡說你們在西郊的湯池子已經建好了,咱們正好趕在騰家表兄走之前去玩,你看怎麼樣?”
朱定北哼了聲,“這種事你問阿衡不就得了。”
他看了眼不做聲的寧衡,大方道:“你們想去暖場我當然歡迎啦,不過小本生意剛開張,都給我記著帶一份賀禮才行。”
幾人哇哇大起來,直說朱定北死不改摳門之極。
笑鬧起來,又是一番縱馬追逐,直到日落西斜才打馬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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