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寧衡言出必行，十一月二十休沐這日一早就上鎮北侯府拜訪，要接朱定北去護國寺拜會慧清高僧。小說族文學網

到了才知道，朱定北提了此事后老夫人便堅持要陪他去。寧衡在老夫人面前一直以晚輩禮相待，便棄了長信侯的車架，上了鎮北侯府的車馬與他們同行。

路上老夫人難免對寧衡一番謝，要知道慧清高僧不是那麼好見的，若不是托了寧衡的福，他們沒這麼容易這麼快見到這位高僧。

寧衡早便妥善只會了護國寺，到寺前便有主持的高徒相迎，先招待他們用了齋飯，才一路送到慧清高僧的院落。

那主持高徒見這幾位富貴人和善，沒有世家人的浮華傲慢，其中一位又是面的長信侯爺，于是便話便多了一句，指點說慧清高僧不喜吵鬧，盡可長話短說，高僧定會用心幫忙解。

慧清高僧面容看起來一點都不似老夫人的同輩，年輕文雅，雋秀出塵，只有那雙眼睛出非年齡不可沉淀的睿智與寬和。

老夫人恭敬地行了個佛禮，道：“打擾高僧了，信朱王氏，這是我孫兒，長生，與高僧見禮。”

朱定北中規中矩地行了禮，與寧衡坐在一旁，老夫人不敢耽誤高僧時間，言簡意賅道：“今日勞煩高僧，便是想請您看一看我的孫兒可有不足之癥？他前幾日已滿十歲，這卻比同齡孩子瘦小了些。”

慧清的目落在朱定北上，分明慈善平和的視線卻讓朱定北不知怎麼背后爬起一層疙瘩來，仿佛被此人看了什麼。

慧清看了朱定北的面相卻是心中一驚，因那面相過于異常，他沒有說什麼，而是保守地讓朱定北上前為他診脈。

“沒有大礙，夫人與小侯爺不必擔心。”

這般說著，他心里卻松了一口氣，面對老夫人殷切的目詳細說起朱定北的狀況：“小侯爺的狀況并不不妥，不過神魂有傷，每日靜心養氣，起居定時，戒驕戒躁，便能補全。”

他讓小沙彌取了他的菩提子手珠來，親自戴在朱定北手上，拍著他的手背，溫聲道：“孩子，這串珠子戴足三年方可取下，對你有好。”

這說法倒與寧衡請來的大夫說的大致相同。

確定不是沾惹了什麼詭，老夫人心中安定，千恩萬謝過后，帶著朱定北說要去拜佛請愿。

寧衡沒有陪同，而是留在了慧清高僧的廂房。

“阿衡想問什麼呢？”

不同于面對朱家祖孫時素雅溫淡的氣質，此時的慧清高僧眉眼帶笑仿佛一時間沾惹了塵世的煙火般，變了一個普通的長輩。

寧衡也不和他拐彎抹角：“你剛才觀長生面相，看出了什麼？”

他看人一向觀察微，哪怕慧清方才沒有顯異，但他還是捕捉到了他看長生時眼睛閃過的那驚訝。

慧清不答反問：“我聽太后娘娘說，你與那孩子非同一般，他又有何特別之，讓你如此珍重？”

寧衡眉峰了，不冷不淡地說了一句：“沒想到你們還有空閑談論我。”

慧清默了下，無奈地答道：“我只是看那孩子面相神魂不附，有離之象——”

“你說什麼？！”

寧衡險些坐不住了，失禮地打斷了慧清的話，冷冷地盯住慧清。

慧清失笑，繼續道：“這種面相通常只有在瀕死之人臉上才會出現。我又探了他的脈象，奇異的是，他的十分康健，非短命之態。那他的面相便做不得準了，或許那孩子曾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所謂九死一生，魂魄了阻滯與不能完全相和，也會呈此面相。”

“你給他的菩提子夠用？”

寧衡直接問重點。

“那是我手里最拿得出手的——”

“你需要什麼？”

知道還有更好的，寧衡不愿讓長生將就。

慧清不由停住，仔細看眉頭皺的寧衡，好似要從他臉上看出一朵花兒來，直到寧衡不耐煩地催促他，這才拿筆寫了一紙的品——寧家家主開了口，他用不著客氣。

“這些東西備齊了，也需要一年時間準備，就讓那孩子先湊合著戴著菩提子。”

若是讓外人知道慧清高僧戴著養了十幾年的菩提子只能給人湊合，可讓那些等了十來年都見不上慧清高僧一面的信徒何以堪。

見寧衡小心將干了字跡的紙折好收袖中，慧清納罕道：“你對那孩子是否太過用心了？”

寧衡起道：“人生難得一知之人，自當珍之重之。”

說完也不管慧清還有沒有沒說完的話，徑自離開去尋朱定北祖孫了。

慧清高僧看著寧衡背影，心中約升起一些不好的預，但卻又說不上來是為什麼，半晌才嘆了口氣道：“罷了，緣起緣滅自有天定，是福是禍也須得他自己歷經。老頭我還是離得遠遠的，不給他添堵便好。”

老夫人跪在佛前虔誠許愿，朱定北見狀也不敢怠慢，陪了一路。等寧衡尋過來總算有一個人作伴，不至于讓他一人如牽線木偶一般完全是依葫蘆畫瓢的無趣。

臨走時，老夫人還捐了一大筆香火錢。

上了馬車還抓著他的手，雖不敢那菩提子，眼睛卻片刻不離，反復地叮囑他仔細佩戴不得離手，得了他的幾番承諾，才放心。

老侯爺雖不近鬼神，但事關孫兒安危卻也格外留心。總算把他們祖孫倆盼回來，得知孫兒安好還得了慧清高僧的寶，也難得念了兩聲佛祖。

兩老熱地留了寧衡用晚膳，自然又是一番謝不提。

送寧衡出府的時候，朱定北這才低聲問起他留在慧清高僧房中單獨問了什麼。

寧衡看他，朱定北扭了扭脖子，活絡了下，不甚在意道：“若是與我無關，你就不用說了。”

寧衡難得躊躇，片刻后還是將慧清見他面相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朱定北好生嚇了一跳，差點沒自己將自己絆倒，寧衡忙將他拉到自己邊，輕聲安道：“應是你回京前墜馬重傷留下的患，慧清和尚說了，你這不是大病，溫養兩年，神魂定府就好了。”

朱定北完全沒被安到，僵著一張臉把他送上了馬車，在門口盯著自己手腕上的菩提子看了好半晌，才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果然與佛祖打道的人，自由他的厲害。

雖則沒看出朱定北重生的經歷，但那面相之說，朱定北卻已經全信了。

想必是他二十七歲的魂魄托在年的里未能融合，才有了這個病。朱定北從前完全沒想過還有這樣的可能，對自己之前的不經意不由有些后怕，還好寧衡生固執，拿了許多安魂溫養的什助他眠，否則現在只會更糟糕。

朱定北至此不敢怠慢，那串菩提子一直戴在手上，后來寧衡從慧清高僧手中取得更好的玉墜他也沒取下來。

休沐這日過后沒兩天，鮮卑府關于徙民定居的喜報終于呈上案。

徙民在鮮卑十月飛雪之時駐鮮卑府，如今十一月快過去，總算在鮮卑落地生。雖則不可避免地有一些老弱婦孺因酷烈寒冬傷病離世，但百萬徙民總算有九都保住命。

貞元皇帝接連高興了好些天，這段日子鮮卑府實在是喜訊連連。先是年輕氣盛的匈奴王被斬落馬下，后又有徙民有驚無險的定居。皇帝陛下心頭大石落下，連帶著對朱家軍的那些不滿都暫時被擱置一旁，當朝夸贊兵馬大元帥辦的好差事，又厚賜了鎮北侯府許多金銀錦緞。

眼看著臘月將至，這兵荒馬的一年總算要在這喜氣洋洋中度過，誰也沒想到皇帝陛下還是放心得太早了！

京的第一場雪兆年的祥瑞才落在京城，便有人不長眼地在這年關時期，敲響了大理寺的鳴冤鼓。

這是貞元皇帝登基以來，第一次有人擊響大理寺的鳴冤鼓——不同于京兆衙門供給平民百姓的鳴冤鼓，直接向大理寺鳴冤那就是只呈前的大案。

而這個二十一年來的第一人，也果然沒有讓提心吊膽的大理寺卿“失”，將那滾完刀子挨完仗責的原告人押進堂，師爺接過狀紙一看臉都變了，大理寺卿看過之后，臉比他還要難看幾分。他邊命人將原告看押在大理寺囚牢，命人請來大夫給他止療傷，一邊馬不停蹄地帶著狀紙趕宮中。

一紙狀書差點沒把貞元皇帝氣得再病一場！

大理寺卿跪在底下恨不得自己不存在，面對皇帝陛下的盛怒大氣不敢出一聲，埋著頭不看不聽。

“去，去把這個錢悔召來，朕要親自問他！”

貞元皇帝砸了硯臺，接著吼道：“把軍機三品以上的即刻給朕找來，還有宰相兩相中書令，戶部和兵部那兩個也統統給朕來，今日朕倒是好好問一問他們平時怎麼辦的差事！……還有鎮北侯。”

東升太監夾著尾，連聲吩咐殿外太監去各府宣紙。

“請陛下息怒，千萬保重龍啊陛下。”

東升太監戰戰兢兢地收拾書房里被砸的筆墨硯臺，貞元皇帝雙眼鷙，著那狀紙又看了一邊，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這個年，終究還是過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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