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初生牛犢不怕虎，是因為無知無畏，一如小胡子面對貞元皇帝時他只覺好奇，沒有被天威所，也沒有被被利益所染，眼中澄凈得讓貞元皇帝有那麼一瞬間不敢直視。

見他先撤開目，小胡子像打了勝仗一樣繃的小臉立刻綻放笑，昂首提驕傲得不行。

貞元皇帝笑起來，起說要擺駕花園，親自下來拉過小胡子的小手，低頭問他：“你什麼名字。”

“我朱繼浩，阿爺和爹都我小胡子。”

他不像躲在朱定北后的兄長一樣怕生，認真地回答了貞元皇帝的問題，他仰頭也問他：“那你什麼名字？”

貞元皇帝愣了一下，他邊的東升太監渾一震，正要叱喝冒犯皇帝陛下名諱的人，張口才想起這不過是個不曉事的懵懂孩子，于是便同其他人一樣低眉順目不敢言語。貞元皇帝哈哈大笑，說：“果然是討人喜歡的孩子。”

小胡子眨了眨眼睛，有些同地看著他，他清澈的眼睛毫無保留地讓人看明白他這是對皇帝竟然記不得自己的名字覺得可憐。

花園里百花已經凋零，只有許的花還在開著，東升太監自然不能讓皇帝陛下去看那些殘花敗柳，請駕一步暖房，這里特意蓄養著許多花卉供貴人賞玩，他們走進時還要各的蝴蝶在花叢中翩躚起舞，煞是好看。從小生長在北境的朱家兩個小兄弟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致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目不暇接，不過到底是男孩子，在暖房的樓閣中坐下后，兩個孩子便都收回了目。

貞元皇帝問他：“喜歡這里嗎？”

“好看，小娘喜歡。”小胡子有問有答，聞到食的響起鼻子了，便看向東升太監端上來的還冒著熱氣的點心。

“那，你就住在這里，可好？”

貞元皇帝遞給他一塊糕點，引.道。

“不要。”他連連搖頭，手接過糕點的作卻不慢，一點都不愿吃虧。

貞元皇帝被拒絕了也不拘泥于此，好似剛才不過興起的一句逗趣孩的玩笑話。他又問小胡子：“你知道古朝安嗎？”

“我爹？”

小胡子聽到這個名字便快速的將糕點塞進里，很快吃下去，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皇帝。

“那，你知道梁子熙嗎？”

皇帝輕聲道。

小胡子的注意力卻還在前一個問題上，追問道：“你認識我爹？爹他在哪里？你能帶我去找他嗎？”

貞元皇帝抬手將他角的碎末去，眼里有些許失。小胡子見他不回答便知道這是否定的答案，他不高興了一陣，糕點也沒辦法吸引他了，他想了想，從衫兜里拿出一塊帶著溫的溫熱玉飾，放到貞元皇帝手心里，學著他阿爺嚴肅的模樣認真道：“這是信，你幫我轉給他，讓爹回信給我，可以嗎？”

小孩子的聲音稚綿，卻著一鄭重其事的味道。

貞元皇帝卻看著手中的“信”失神了，他當然認得這塊玉佩。這塊觀音玉，是梁子熙滿月的時候，他的祖母為他求廟里求來的平安符，他一戴便是十幾年，片刻不曾離。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會在這個孩子上再見它。

貞元皇帝攏住手心，將手掌連同玉佩一起藏進袖子里沒有讓誰看見他握的青筋冒起的手，另一手了小胡子圓乎乎的腦袋，應允道：“若是我見到他的話。”

小胡子聽他答應了，便就高興了起來。

一大一小說了很多話，貞元皇帝打聽了許多梁子熙的事，他從一個孩子口中聽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梁子熙，那樣，也胡鬧，就像小胡子數落的那樣不懂事讓人心。而在小胡子看來這個奇怪的大人總有問不完的問題，有時候他會不耐煩，有許多他還聽不懂，但都用一種略微憐憫的目好聲好氣地答復了他。

朱定北在一旁聽得一時心房高懸，一時哭笑不得，終于盼到了日上中天，挨過了午膳，朱定北正等著皇帝松口讓他們離開，便聽東升太監通報道：“陛下，六皇子殿下到了。”

皇帝正和小胡子擺弄機巧玩意兒，聞言只給了東升太監一個眼神，后者趕忙出去將六皇子牽了進來。

朱定北留心看了六皇子一眼，見他步履果然十分有章法，不等在細看，就見皇帝將六皇子與小胡子作堆，看他們戲耍片刻，忽然回頭問他：“朕見這孩子聰穎可，與朕第六子易趣相投年歲相當，意讓他陪伴六皇兒，鎮北侯可舍得？”

朱定北大吃一驚，立刻跪下謝罪道：“請陛下恕罪，繼浩自小養在北疆野，六殿□□弱尊貴，唯恐小侄傷了六殿下貴，臣惶恐。”

朱繼聰小臉一白，雖然不知道小叔叔為什麼要下跪，但如果他阿爹向阿爺跪下那一定會請軍法打一頓鞭子，以為小叔叔也要罰，連忙也跟著跪下了。一心把玩意兒撥給六皇子的朱繼浩聽見聲音看過來，見小叔叔和兄長跪在地上，連忙跳下小榻，跑回他們抱住朱定北，防備地看著皇帝陛下。

貞元皇帝愣了下，擺手道：“既然卿不愿，便當朕從未說過，起來。”

“謝陛下恕臣無禮之罪。”

朱定北起。皇帝似乎沒了興致，讓東升太監送他們出宮去。

待他們走后，六皇子才出聲道：“父皇？他是誰？”

他的聲音帶著一些敵意，他敏銳地覺到皇帝對那個孩子的特殊，腦中想著對方是否真的會為自己的伴讀，心里有些排斥，可想到那個孩子笑彎彎的眼睛又有些期待他的陪伴。貞元皇帝沒有回答，良久才出聲道：“陪朕看一會兒奏折。”

隨手便將一份奏折遞給年的六皇子讓他自己看，六皇子很快投其中，父子倆疏離有禮卻也有著不足為外人道的默契，可見這樣的場面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第二日，不出意外，皇帝又宣召朱繼浩宮。

這一次，他讓東升太監親自來接人，沒有讓朱定北送，只傳了口諭，說是陪伴六皇子，待時候到了會安然無恙地將小公子送回府上。

朱定北眉頭擰，“阿衡，你說皇帝會不會真的要把小胡子留作六皇子的伴讀？”

寧衡很篤定地搖了搖頭，“朱家的重孫何等份，放在哪里都招人耳目。陛下若點了他為皇子伴讀，那勢必對那個皇子寄予厚，如今六皇子依然是個病秧子，羽翼未，皇帝若真有心培養他，就不會讓自己前功盡棄。”

皇帝給六皇子打上一層隨時都可能殞命的虞妃親生子的障眼法是為何？

還不是為了隔絕宮宮外的視線。不管皇帝把后宮和前朝肅清到怎樣的程度，他對后宮的安全已經失去了信任，六皇子一個六歲不到的孩子擋不住那些明槍暗箭，所以寧衡篤定他不會為了一時沖壞了自己的打算。況且，撇開六皇子不談，鮮卑新軍正道關鍵時候，皇帝不會為了一個和古朝安沒有緣關系的孩子而與朱家生了嫌隙，得不償失，

宮中連著三日接朱繼浩宮伴駕，古朝安咬牙切齒，朱定北心中惴惴，但也只能等小胡子回來之后旁敲側擊地問他今天發生了何事。但據小孩的說法，貞元皇帝并沒有像第一日一樣問那麼多的問題，只是有時候拉著他寫字看書，小胡子還抱怨說皇帝記不好，分明他已經問過的事總會反復地問起。

一番折騰下來，連老侯爺也有些坐不住了，便同朱定北商量道：“要不，便讓你阿娘和兩個小的早些回鮮卑？”

有朱定北的先例在，他可不愿意兩個無辜的小重孫過早地鎮北侯的榮耀。朱定北想了想，便同意了。雖然是個下下策，但也是最直接的辦法了，雖然如果皇帝死活要把他們扣在京城，為臣子他們也沒法有異議，但現在提出來，也能試探一下皇帝到底是什麼態度。

再過兩日，朱繼浩又一次被帶宮中，這一次老侯爺舍了老臉跟著一塊去了，過了午時帶著小重孫和幾箱子皇帝賜下的寶回來。

聽聞皇帝首肯放人，不論是朱定北還是古朝安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叔父不去見一見那孩子嗎？”

見古朝安沉默搖頭，朱定北嘆息一聲未在多問。

但到了夜里，古朝安還是沒忍住去看睡夢中的孩子，直到天漸亮才回到府兵廖舍之中。他一夜未眠，呆坐在房中，直到外頭送行的靜都停了，才靜靜地呼出一口氣，心中暗道：今日一別，不知他日還能否再見，但愿這孩子平安長大，一世無憂。

暗衛跟著北行的車馬一路，但到了鮮卑帥府，中途也未見接過任何外人。

貞元皇帝得知后，失落地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

東升太監小心翼翼地將藥送了上來，皇帝一口喝下，而后苦笑一聲，此生，惟愿死前還能再見一面，若是不能，他怎麼甘心死呢？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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