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每天窺注意羅強的表。

他開始每天盼著羅強沖他咧個，個牙。

姓羅的大混蛋，來給三爺爺笑一個！

怪不得那句老話講，千金難買妃子笑。

邵三爺那時候覺著，這要是每天給羅強喂個辣兔頭、鴨脖子，能買羅強一個高興，順兒，他真樂意每天投喂。

妃子？

你姥姥的。

誰家媳婦妃是羅強這樣兒啊？

時不時地臭脾氣上來了，掀桌子抄凳子，出手就見，誰忒麼得了？

不了，可還是甘之如飴，敝帚自珍，自家的臭屎孩子那也是寶貝！

等到邵鈞有一天真正意識到他心態的扭曲變化，他已經深深地為一個人著了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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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著魔

不久之後,邵鈞看羅強緒平複了很多,把這人喊了去,履行他當初的約戰邀請。

那是個春明的周末,別的班如火如荼地進行籃球聯賽，七班所在的隊伍仍然停賽著,只能憋屈地給別班充當啦啦隊。

羅強坐在觀眾席的角落，一聲不吭,安靜而沉默。

倒是胡巖和其他幾個人，圍著大鋪，有說有笑。

這鍋崽子因為打架,集被罰分，罰完也就完了，好了傷忘了疼，都是渾不吝的。

清河監獄實行管教每日評分制，按照參加政治學習、上文化課、文活、廠房出工、宿舍務、收看《新聞聯播》、寫思想匯報等等各項打分，每天滿分就是10分。

比如，你上工上課啥的都圓滿完，但是飯後上茅房蹲屎導致看當天的《新聞聯播》，你這天就只能拿9分了。

這個分數，關乎著犯人能否減刑，能否獲得探親權利以及探親頻率，在監獄裡的遇，甚至每月在小超市裡采買零食日用品的額度。

這回打架犯，公示小黑板上七班的分數一片慘不忍睹。七班大鋪管理不善，尋釁滋事，帶頭鬥毆，首當其沖，這月被扣掉兩百分，邵警在小黑板上嘩啦嘩啦扣分的時候，心肝兒都疼了……

羅強左服上別著

“二級嚴管”的小牌牌。

這就是他的遇級別，僅此於那種直接讓人拿手銬腳鐐鎖在床上的

“一級嚴管”。七班其他人都是

“普管”。像大黑那種特別老實從來不惹是非的，出獄前是

“一級寬管”，允許在監道進進出出，幫獄警看著別的犯人。

羅老二這類人，在別人眼裡，就是個閻王，一座活火山，說就，哪天，這要看爺們兒的心。

只有在咱小邵警邊兒拎著的時候，羅強覺著自個兒就跟一大猩猩似的，調/教員手裡揮著小，發號施令著，讓他抬胳膊，他乖乖抬胳膊，丟給他一香蕉，他乖乖吃香蕉……

邵鈞溜到啦啦隊陣容裡揪人的時候，羅強竟然有一猶豫。

就好像倆人即將又要邁近一個檻，更近了，羅強心理上最後那一道冷漠的防線，搖搖墜……

邵鈞：“走，訓練房，咱見真章的，練一場。”

羅強：“……我不跟你練。”

邵鈞挑眉：“怎麼了？怕我了？幹嘛不敢練？”

羅強角笑得勉強：“怎麼練，練你啊？……就您那小胳膊小兒的，一撅就折了，我下得去手啊？”

邵鈞倔了：“！牛什麼啊？你等著咱倆誰把誰撅折了！”

羅強說的是心裡話，只是邵鈞沒聽出滋味來：小胳膊小兒的，咱哪下得去手啊……

越是這樣，羅強越是想躲，說不清怎樣一種複雜心態，邵小三兒畢竟是條子，這人偏偏忒麼的是個警察。

這人要是睡他隔壁床的犯人，一翻上去就近消消火泄泄/，還琢磨糾結個屁？

！

老子這輩子最討厭警察，老子是幹什麼的，跟這幫條子水火不容，勢不兩立。

可是世上怎麼會有像三饅頭這樣的條子？

給他投喂好吃的，護著他，哄著他，讓他看爸爸最後一眼的條子。

怎麼會見這麼一個人？

……

那天，邵鈞終究沒敢把羅強帶到警員訓練房裡。

訓練房裡經常有同事在健，打拳，聊天不方便。

邵鈞把人領到監區專門的心理宣泄室去了。

這心理宣泄室是幹啥的？這年頭的監獄都講究人化現代化管理，對犯人們的生活有各種配套設施，除了圖書館、籃球場、娛樂室這種標準基礎設施，每個監區還配備心理醫生和心理宣泄室，給有緒狀況的犯人們提供傾訴和發泄渠道。

邵鈞問：“隔壁張醫生，你去跟聊聊？”

羅強撇：“不去。”

邵鈞認真的：“你跟嘮嘮你以前那些事兒！”

羅強斜眼：“我不是都跟你嘮完了嗎？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邵鈞說：“甭介，下回你犯病，我還陪你睡閉室啊那鬼地方？！張醫生人好的，正經的心理學博士，可有經驗了，絕對能給你對癥下藥，間歇狂躁癥啥的，有病治病，有藥吃藥。”

邵鈞瞎逗，羅強不屑地說：“滾吧，老子好著呢，本沒病，沒病再他媽給我吃藥吃出神病來！”

羅強心想，再說了，那心理醫生就是一四十多歲的大媽，比老子還大好幾歲呢，老子對中年大媽沒有趣。

要聊也是跟饅頭聊，說說心裡話……

心理宣泄室就是十米見方的封閉小房間，地板和四周牆壁都蒙上厚厚的海綿皮墊子，房間正中吊著沙袋。

羅老二新近喪父，心不好，做管教的帶他到心理宣泄室打打拳，這是工作範圍的職責，這個不怕旁人說三道四。

邵鈞了制服上，羅強也掉囚服，都穿著背心，各自戴上拳擊手套。

兩個人先是對著沙袋猛砸了一通，熱熱，出出火，邵鈞突然一記直拳突襲羅強臉側，迅速點燃戰火！

羅強怕拳頭？一低頭躲過那一拳，嘭就是一記反擊。

反擊還得收著勁兒，生怕邵鈞反應慢了，躲不開，真打上可就疼了。

邵鈞反應能慢了？嘩啦一個後仰下腰閃，哐當就開始上腳橫掃，襲下盤……

倆人一句話都不說，埋頭打架，你一拳，我一腳，打得極其認真，專注，空氣裡只聽得到一聲一聲和撞的悶響。

一個比一個犟，都不服輸，都不想在對方面前暴脆弱。

羅強的背心領子被邵鈞一拳剮松，咧吧著，出一條筆直剛勁能死人的鎖骨。

邵鈞的腰松松的，著兩只白腳，腳弓細長。

邵鈞一記勾拳沒打到，順著那力道，撲出去一頭栽到羅強肩膀上。

羅強往後一撤，倆人肩摞著肩，口撞著口，膛上每一條朗的線條都仿佛瞬間嚴合妥帖地合攏一……

汗水在搏擊之際融到彼此上，水滴從額頭甩飛濺到對方臉上。

邵鈞鼻尖半寸就是羅強鎖骨上那道新傷，他親手的一子，還沒完全愈合，汗的鹹夾雜著沫的腥氣，撲進鼻翼。

邵鈞口有些發抖，像是自己跟自己別扭著，較勁，難。

羅強表漠然，心一點一點快要沉到了底兒，頭鼻息之間彌漫的都是邵鈞的溫度，邵鈞裡那種味道……

陌路殊途，份巨大懸殊的差距，本就不可能在下肩並肩走在一起的兩個人，在這間小屋裡揮灑著汗打上一架，這已經是他們兩個可以明正大相分對方味道的唯一機會。

這是邵鈞帶羅強來這兒的目的，倆人心裡其實明鏡兒似的。

兩個人抱在一起滾到帶海綿墊子的地上，還不肯撒手。

邵鈞用抱摔的姿勢去擰羅強的，三角十字固絞，這是他們警校散打隊出的必殺技。

羅強一只手臂猛然勒住邵鈞的脖子，眼看著這人脖頸上青筋暴，臉憋得通紅。

“服了就松手。”羅強說。

“……”邵鈞咬牙切齒不松手。

“你就較勁吧，不服啊？”

羅強拿小屁孩沒轍，你不知道老子收著手悠著勁兒，一直讓著你嗎？

要是真打，早把你腦袋給卸下來了。

“……”

邵鈞兩只圓耳朵漲得通紅，不服氣，不甘心，一肚子委屈糾結的無名火沒撒，只能跟羅強撒，這時候對著羅強的大，吭哧就是一口！

小時候大院裡的孩子一起玩兒，誰搶小鈞鈞的玩，小鈞鈞就張咬誰，吭一口從小夥伴肩膀上咬掉一塊這種劣跡，三爺不是沒幹過！

他那時候是哭包小霸王，他會咬人是出了名兒的。

“啊——我！！！！！！”

羅強手一下子松開了，破口大罵：“你忒麼屬什麼的？！小崽子還他媽敢咬人！！！”

邵鈞占到便宜，頓時得了意，迅速出手鎖住羅強的，用一招標準的鎖膝結束了戰鬥。

邵鈞瞇眼威脅：“認輸嗎？”

羅強仰面朝天躺著，一只讓邵鈞抱著扛著，哼道：“滾一邊兒去，別他媽扯了，扯到老子的蛋了！”

“活該！”

邵鈞惡狠狠地，一掌照著蛋就要砸下去，報上一回的一掌之仇。

羅強躲，邵鈞掐，倆人一上一下摞著，扭一團，邵鈞的背心下擺起來，無意間在羅強腰下蹭過。

小腹韌平的出來，很年輕，很好看。

羅強口劇烈起伏，結，眼神卻極其安靜，低聲哼道：“……別鬧了，再鬧老子了。”

這句話比任何挑釁或求饒都管用。

邵鈞迅速低頭看了一眼，看到囚服子裡凸出來豹頭似的雄偉形狀，臉上頓時不自在了，七手八腳從羅強上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