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鈞興沖沖地找羅強談,沒想到讓羅強兜頭澆一盆冷水。
邵鈞瞄著人,琢磨了一會兒,突然問:“你昨天,見著我爸爸了吧?”
羅強挑眉,緩緩道:“……你爸跟你說啥了?”
邵鈞驀然松一口氣,眼底濺出一片不屑的神:“我就知道!羅強你忒麼原來就是因為這麼個俗事兒!”
邵鈞還沒來得及跟他爸說上話。
他思考羅強如此反常的態度,腦子轉得滴溜快,猜也猜出來。
邵鈞含著煙,揶揄道:“至於嗎?小心眼兒了?不就是認識我爸爸了嗎,就不理人了?”
羅強哼道:“老子早就認識他了。”
邵鈞問:“你啥時候認識的?……”
“,別告兒我當初是我爸爸抓的你?!”
羅強一口煙噴出來,低聲罵:“你丫的……”
邵鈞叉著腰歪頭看人,難以置信,突然忍不住大笑:“還真是啊?!”
“羅強我爸要是能親手把你這種人逮著,他竟然能抓住你?那我可真要對我爸刮目相看了我崇拜他了,我以前可真小瞧他老人家的能耐了!”
邵三爺這種人,可能是從小讓家裡保護得太好,雖然驕縱些,但是人單純,本就沒太多心計,時不時暴出小孩的脾氣心,要對誰好就是真好,沒心沒肺的。
他這一沒心沒肺,羅強也怒不起來,讓邵鈞幾句話說得,真是沒治。
邵鈞特別坦率地說:“羅強,沒事兒吧?不至於因為這個,就記恨上我吧?”
羅強無奈地撇:“……那,老子還不能記恨你幾天啊?”
邵鈞:“你都記恨超過二十四小時了,瞧那張老臉都耷拉下來了,真他媽不讓人待見!”
羅強:“老子就長這樣兒不啊,看不慣不待見,你甭看!!!”
倆人你一句我一句,又恢複了臭貧的日常模式。
邵鈞說:“噯,我爸爸酷的吧?”
羅強閉了一下眼:“你長得也有點兒像你爸,能看出來,是親的。”
邵鈞神裡難得出嚴肅和穩重,說:“家裡七八糟的事兒且先不表,就公事而論,我爸是個很不錯的警察,有能力,真辦了幾個大案子。”
“要不然也不能把你這只鳥給打下來,對吧?”
邵鈞話音裡帶著幾分小得意。
哪個小孩都驕傲自己有個能幹強大的爸爸,爸爸要是在外邊兒沒出息、沒本事、沒事業,那簡直比這個爸爸在家裡不是好爸爸更加丟臉。
羅強沒有回答,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把臉別過去,靜靜地完最後一口煙。
他把煙頭在自己手掌心,直接掐掉,指肚厚皮留下煙熏火燎的黃印跡,就是要那個生生的疼勁兒……
“邵警,是你爸讓你調走的吧?”
羅強籲了一口氣,面無表地說:“聽你爸的話,別再耗下去,純屬浪費你的人生,你爸是真心為你好……走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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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籃球場上的吻
羅強甩下一句
“走人吧”,漠然轉走了,煙頭踩在腳下,沒跟邵鈞再多說一句話。
“羅強你回來。”邵鈞張口人。
羅強不理他,走了。
“羅強,你給我站在,你這人啥意思?!”
邵鈞臉慢慢變了,呆站著,突然有種不知所措的茫然……
羅強也是男人的風格,幹脆利落,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不想說廢話。
為了報複邵國鋼而傷害邵小三兒,他怎麼都做不出來這種事兒,下不去手。
自己不能下手,邵鈞要是讓隊伍裡別的犯人欺負著了,羅強也絕忍不了。
三饅頭幸虧是要調離監區,調回局裡,而不是調到別的隊伍,到時候真出什麼事兒,護都護不著人。
三饅頭進到機關,當個小科長小長,從此關大道一路平蹚,安全,安穩,踏實,讓人放心。
邵國鋼的及時出現,只不過是給了羅強當頭一棒子,讓他猛然回過味兒來,邵小三兒是邵小三兒,他就不是胡同大院裡抹著泥長大的一個野孩子,他不是羅小三兒!
邵鈞生在一個什麼樣兒的家庭?家裡多人疼著?
邵鈞從小玩兒什麼玩?
邵鈞穿的什麼服,什麼子,子上有破麼?
邵鈞吃得起小碗兒吧,他吃那個嗎?
邵鈞上得什麼學校,念了多年書?
兩個人,本就是兩路,從來就沒有在同一條人生軌跡線上出現過。
以後也見不著面,這樣兒最好。
自從那天開始,羅強每天在廠房到點下班,跟順子胡巖刺蝟一起去食堂打飯,再也不跟邵鈞到二樓小平臺上聊天了。
那覺,就好像啥都沒發生過,倆人從來都沒聊過。
正值周末,清河監獄籃球聯賽打得如火如荼,各個隊積分逐漸拉開檔次,即將決出東西部賽區前幾名,進複賽淘汰賽。
邵鈞手底下這支雜牌軍,經過上次的停賽罰,最近也解了,得以重新參賽。
然而,隊伍曆經罰分和停賽,積分一下子落到東區倒數第二的位置(跟他們打架的那個隊自然而然是墊底),這個賽季的名次總之是甭想了,上場比賽純屬是舒筋骨,給爺們兒們爭一口氣。
這場比賽,七班鐵三角打得異常積極,玩兒命,羅強連囚服都甩到場邊了,上是白背心,下邊兒一條大衩,汗水洇螺紋背心,浮現膛的廓。
對方班級正卯足勁兒沖擊東區冠軍呢,沒把積分墊底的隊伍放在眼裡,沒想到上茬兒。
幾個人夾擊羅強,在三秒區裡把人兇狠地撞倒。
羅強後肩著地,狠狠摔在地上,面無表地爬起來。
這人也沒發火,沒報複,仿佛無所謂似的,一條胳膊掉了皮,出鮮紅的一塊,裡洇出細小珠。
羅強接著罰球,出手十分冷靜,手腕輕輕一勾,將球空心兒刷進籃筐……
那天幾個人打瘋了,對方才攻出來,胡巖在中圈弧附近一個搶斷,腋下一抹把人家的球斷了,飛快地擲給羅強。
羅強輕輕松松面無表,又是一個快速上籃,落地時甩掉腦門的汗水,回頭用手指了一下胡巖,那範兒簡直酷斃了。
觀眾席裡,七班剩餘幾個散幫餘勇組的啦啦隊都瘋了,著五花八門不同口音。
“強哥,牛!!!”這是本地人的喊法,喊起來特爺們兒。
“老二,雄起!!!”這是四川人的喊法,一喊樂倒一大片,嗷嗷得。
邵鈞一直站在一旁看,視線描摹著羅強脖頸和肩頭簡潔利落的線條、寬厚的板兒。
他忽然開始心浮氣躁,手,想上場,他還從來沒機會跟羅老二同場打一場球,怎麼兩個人就永遠沒這樣的機會?
胡巖整場比賽投了六個三分,大出風頭,自己都忍不住向觀眾席狂拋眼兒,特風。
下邊兒有人開始起哄:“寶貝兒,真猛!哥太待見你啦!”
“小胡下回來我們班打球吧!”
胡巖佯投真傳,讓羅強從他面前閃過,拿到球。
羅強一步迅速轉,幾乎後仰四十五度,球手而出,一個哨球,幹脆利落的三分!
觀眾席炸了,羅老二竟然都能進三分,不帶這樣兒的,還讓不讓別人活路了。
就因為這一記哨三分,七班以微弱分差險勝對手,墊底的一支隊伍涮了監區準冠軍,拔份兒了。
羅強攥著拳頭,悶頭大吼了一聲兒,吼掉口憋悶的委屈、怨氣、霾,脖頸上凸起一片青紅筋脈,汗水淋漓揮灑。
胡巖那天特別興,跟一夥人拳,跑到羅老二面前,突然一步跳起來,躥到羅強上,兩條纏上羅強的腰。
羅強沒有主,也沒躲閃,脖子微微後仰,回避開對方熱辣辣的視線,一只手托著人。
旁邊有人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小狐貍眼神明亮,喜形於,也有借著贏球撒瘋討好賣的意思,抱著羅強的脖子,湊上去悶了一口!
邵鈞冷冷地旁觀,眼球驟。
全場都看見了,那一口結結實實的,親在羅強臉側、耳朵下方,帶著響兒。
“這就抱上手了哎呦喂!”
“老二,親一個!親一個!”有人喊。
羅強垂著眼,角輕聳,把胡巖從上擼下來,寬闊的膛洇出濃熱的汗,汗水沿著肆意奔流,泛青的下勾勒出極剛的棱角。
那表,那範兒,讓圍攻起哄的崽子們一個個心裡都不由不認同,這也就是爺們兒沒喜歡男人,不好那一口,爺要是真稀罕男人……那一準兒是羅家老二這樣的啊,放眼清河農場還有第二人選嗎!
胡巖眼裡的神采都不一樣了,整張臉發著,羅強剛才雖然沒有回應,也沒拒絕他,沒有發火扇人。
別人誰敢親羅強?誰下過手?
羅強沒有滿足圍觀群眾的無聊要求,沒親回去,拿囚服了滿頭的汗,頭也不回走了。
邵鈞眼底發紅,盯著羅強沉默的背影,攥著警的手指關節發白。
他忽然有點兒明白了。
說來說去,羅強這人還是難搞,別扭,還他媽跟你三爺爺擺臭架子!
就因為老子的爸爸是公安局長,老子的爸爸將你抓捕歸案蹲牢下獄了?
你別扭了,你擰了,你忒麼就不把自己跟三爺當一夥了?你丫這算是自暴自棄呢,還是自慚形穢呢?
我可都沒嫌棄你,你挑我?
邵小三兒是什麼脾氣的人?他骨子裡是公子爺的脾氣,他才學不來多愁善扭扭那一套,這輩子無論什麼只有他要的份兒,沒見過要了對方竟然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