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玩意兒只能在監區範圍作用，邁出那道大鐵門就是一塊廢鐵。

趁著天還沒完全黑下來，兩人必須想辦法逃生，不然就要準備在水裡泡一宿，泡兩只僵的鱷魚。

羅強吩咐邵鈞，把周圍漂著的幾趁手的窄木頭，聚攏到一起，拴最簡陋的救生裝備。

捆木頭就用水上漂過來的床單麻繩，邵鈞腰上那皮帶也被征用（可惜羅強的囚服子是松帶的，沒皮帶）。

救生筏份量不夠，撐不住兩個人的重量。

羅強下一橫，示意：“你先上去。”

邵鈞說：“你先走。”

羅強罵：“你姥姥的，現在還跟我爭誰先誰後？我大還是你大，誰大聽誰的！”

邵鈞也犟著呢，誰有道理聽誰的：“你腰不行了，你先上去，你上去我還能在下邊兒托你一把，不然誰托你？！”

羅強：“……”

羅強摽著救生筏，在水中掙紮許久，終於到一陡坡，從水裡慢慢地往上爬。

邵鈞落在後邊，一手抱著羅強的屁，力把人往起托。

羅強手腳並用，連滾帶爬，攀上高。他上滾得跟一只泥猩猩似的，手臂可及範圍的小樹小草都被他扯了。

他氣都來不及一口，扭頭去夠後的人：“快上來！”

邵鈞手去拽一棵灌木，用力過猛，沒料到啪一聲拽斷了，一下子從陡坡上墜……

“噯！！！”

“抓住，抓住了！不能掉下去！！！”

羅強眼珠子快要崩出眼眶，探□一把拽住邵鈞上不知道是哪兒，死命拽住了不撒手。

他兩只手抓住邵鈞的肩膀，邵鈞兩手胡薅住他的脖領子。倆人都不上氣兒，都快要被對方勒死了，臉憋得通紅，太上脹出一條條比蚯蚓還的青筋。

兩個人就這麼墜在那兒，一個坡上，一個坡下。

下面就是湍急的洪水，一個浪頭卷過來，人掉進漩渦裡就沒了。

那時候，只要有一個人沒撐住，或者不想再堅持，松開手，恐怕就真是咫尺天涯黃泉路，看完這一眼，再沒有見一面的機會。

羅強腰上針紮一樣，疼得倆眼發黑，眼冒金星，上半截和下半截像要崩開環兒了。

邵鈞滿頭滿臉都出汗，著，堅持著，眼神因為生死命懸一線而流出深刻的恐懼與求生，三爺忒麼還沒活夠，還不想掛呢！

羅強抖，聲音沙啞帶：“抓住嘍……上來……使勁兒……”

“寶貝兒，再加把勁，自己爬上來……”

“老子腰使不上力，但是老子絕對不松手，你自己，給我麻利兒滾上來……”

“你今天要是他媽的不給我爭氣，爬不上來，你就把我也拖下去，老子就跟你死一路。”

……

羅強低聲咒罵著，威脅著，兩手鐵鉗一樣，十壯有力的手指幾乎嵌進邵鈞裡。

邵鈞那時仰著頭，眼球瞳鋪天蓋地充斥著的就是羅強那張焦躁兇惡罵罵咧咧沒有一笑模樣的大臉。

你媽的，這麼兇……

坡上的人拼命拽，坡下的人玩兒命爬，邵鈞掙紮著，扭著，爬得像一條大蟲子，極其狼狽。

眼瞧著就要上來了，後屁嘶啦一下。

邵鈞痛苦地哼了一聲，樹枝子剮他屁了。

子本來就沒系腰帶，松松垮垮，掛不住。

“……子……我……的……子……”

邵鈞憋紅了臉，嗚嗚得。

“都啥時候了？！”

羅強急得罵，老子倆手都拽不過來，沒第三只手了，還幫你拽子？

羅強忍著腰部劇痛，兩條鐵臂用力一掀，一把將人扯上陡坡，兩只大手將邵鈞連頭帶子結結實實抱進懷裡。

糲的幾手指幾乎是把邵鈞著，摁著，填進自己口，填得分明就是自己心頭生生剝下來的一塊，鮮活的，跳著，帶著，失而複得，重新填回原位……

死裡逃生，驚魂未定，邵鈞渾哆嗦著，倆手死死抓著人，羅強後背上有他剛才掙紮爬坡時摳出來的一道道痕。

渾是泥、面孔都看不清楚的兩個人，地抱著，抱在一起，聲著，抖著，把臉埋進對方肩窩裡。

抱了很久，很久，抱得很，說不出一句話。

邵鈞的人上坡了，制服長留在坡下，被一個小漩渦輕巧地卷走，沒影兒了。

倆人滾在一起，羅強帶著汙的裹著邵鈞，邵鈞兩條溜溜的大因為又又冷而抖，哆哆嗦嗦羅強的，沾一兒熱乎氣。

邵鈞：“你大爺的……我子呢！”

羅強：“啥子？”

邵鈞：“我的子，我子剮沒了！”

羅強：“子沒就沒了，人還在不就了！”

邵鈞：“……都是你犯渾，羅強你就是一王八蛋！！！”

邵鈞角委屈地往下撇著，一一，哆哩嗦嗦地罵，眼睛突然就紅了。

三分是委屈，另有七分是害怕。從未經曆過這種天災，要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剛才真給嚇著了。

小時候爬架子下不來嚎啕大哭的時候，下邊好歹還有一群人眼等著接著咱寶貝小鈞鈞呢，堂堂小爺哪見過今天這陣仗？都說生死有命，事在天，可是咱邵三爺年紀輕輕，英俊瀟灑，一表人才，走到哪不是一塊香餑餑？咋就糟蹋在清河農場了，咋就糟踐在這姓羅的混球手心兒裡了？

今天差點兒就忒麼掛了，就要與明的前程大好的人生以及眼前這混蛋永隔了！

邵鈞呼哧呼哧地氣，地還哼了兩聲，帶著濃重的鼻音。

“至於的，多大個人了，沒見過世面……”羅強低聲說。

“我就沒想見這種世面！當初我咋告兒你的，采石場多危險，又是挖掘機又是炸藥？你就是活膩歪了你不要命了！”邵鈞委屈地吼。

“甭咋咋唬唬的，老子屁事兒沒有。”羅強不以為然。

“怎麼才算有事兒？你他媽要是真給炸得連渣兒都不剩，咋辦？……誰得了！”邵鈞怒吼。

他算是看出來了，羅強這人半輩子從道上一步一步蹚出來的，不怕死，不要命。這號人拿別人的命不當命，你拿自個兒命都不當命嗎？

你自己沒心沒肝，別人的心肝你這種混蛋也不會在乎，對嗎！

羅強用力胡嚕一把邵鈞髒兮兮的頭發，抹了抹大花臉，一手攬過肩膀，一手抱著屁，想要安驚的小孩兒。

不抱不知道，一掌到暄暄乎乎的屁蛋上。

邵鈞電似的：“幹啥你？”

羅強：“你咋還著？”

倆人同時甩開罵，同時低頭一瞧。

邵鈞那臉皮上，頓時像刷了一層，窘迫地捂住□。

何止是子讓樹枝剮掉，他的阿瑪尼高級沿著屁兒豁開一條大口子，剮個開的形狀。小就剩個松帶還掛在蠻腰上，布料撲散著，像個屁簾兒。

羅強低頭看著，犯了一會兒愣，突然一口口水噴出來，哈哈哈哈狂放地笑。

“真忒麼好看，長得真俊。”羅強樂。

“給我滾！”邵鈞憋屈壞了。

“前邊兒還遮著呢，沒給你走。”羅強說。

“……”邵鈞氣得沒轍，在羅強面前抖，“哼，你三爺這套東西金貴著，能隨便亮出來？亮出來不嚇死你的！”

“唉喲？嚇我一個？”羅強忍不住逗小孩兒，“您這裡邊裝得是飛船啊還是航母的，老子還真想見識見識。”

劫後餘生，整個人從子骨到心都散了，倆大老爺們兒抱著狂樂，樂得毫無風度節，很不要臉地互相臭貧兌了幾句。

那覺好似心底的烏雲霾煙消雲散，霍然開朗，從心口進來一縷朦朦朧朧的亮，每個人的心都暖了，了……

好久都沒正經在一塊兒說幾句話，好些話堵在口，不知從何說起。

坡下的水一路看漲，再不跑又得淹水裡，邵鈞一骨碌爬起，扶起羅強，倆人拉扯著往高山裡爬。

羅強的腰不好使，一條又傷著，一就疼，只能著。

邵鈞倒是腳上穿了鞋，卻著兩條，走路走得很別扭。他的屁簾兒四面風，吹得/下那套的寶貝在夜風裡不停晃悠，沒有布料兜著，果然覺不太安穩。

邵鈞一條肩膀力撐著羅強，扶著對方慢慢走。

倆人深一腳淺一腳，萬分狼狽，簡直是這輩子走過的最落魄、最艱難的一條路。別說邵鈞沒這麼出過糗，羅強自己都沒有；當年被全國通緝，公安追猛趕，他逃進深山，都是一專業的野外生存裝備，腰裡好幾把槍，指哪打哪。

天徹底黑下來，低窪的洪水短時間不會退去。

邵鈞沒手機，聯系不上自己人，只能決定臨時紮營宿，在山裡過一夜。

別看小邵警當年在警校裡也念過野外生存之類課程，書本上的知識真到了實地發揮作用的時候，還是不如羅強這號沒念過書、完全靠自己一雙腳創造實踐經驗的。羅強站在高，地形地勢簡單察看一番，仰臉找了找牛郎星織星的位置，於是選定崖邊一背風的小山，僻靜，幹燥。

倆人把懷裡能用的工家夥事兒都掏出來，羅強吩咐這人收集起山裡的幹柴樹枝，在石坷垃裡點一堆篝火，這才暖和了。

羅強要煙，可是邵鈞兜裡那半盒煙，早被水泡爛乎了。

沒煙可咋熬得過漫漫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