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強震驚:“……”
羅戰嚨有些哽:“哥你別怪我,將來也不能難為他。如果不是他,也就沒有你弟弟,你今天就見不著我這個人。”
羅強牙齒用力撕咬著煙頭的過濾,火星燎疼了角,兩手在椅子扶手上攥得發白……
半晌,羅強突然發,怒不可遏:“就為了這麼一個人,你跑來埋怨老子?!”
“如果不是他,就沒你了?現在有了他,你小子他娘的可以不用見我了!你眼裡,心裡,還盛得下老子嗎?!”
羅強後半句話噎在嚨裡,好歹沒有當著四周無數雙眼吼出來,你個小狼崽子竟然跟那個條子,你讓那條子在床上了你不想著回去,跑這兒來欺負你哥哥你真有種!
邵鈞在監聽室裡聽著,聽到羅戰提那個相好,原本還打算慢悠悠探聽八卦,這時候再也按捺不住了。
邵鈞直接打開喇叭,隔著一道牆,從話筒裡吼了一句:“3709那兩位,喊啥喊?有多大個事兒不能心平氣和談,不能好好說?”
老二老三被吼得,下意識同時抬頭,怒視牆角的大喇叭。
羅強一下子就聽出那是邵鈞,三饅頭在聽……
羅戰紅著眼睛,低聲音:“哥,我一直不願意跟你細說,當年押解車遇襲的事兒,是誰幹的。”
羅強臉發青:“……”
羅戰:“那本就不是意外,對嗎?哥你自個兒心裡最清楚,你知道是誰幹的,你知道是為了啥!”
羅強:“……你怪我嗎?”
羅戰:“他為我毀了一條胳膊,我就是心疼他,哥我沒責怪你,我賴不著你,是我的錯,是我對不住他……”
羅強氣得渾抖,沙啞的聲帶洇:“三兒,你不得折了一條胳膊的是我吧?”
羅戰撅著,用力搖搖頭:“沒有,我不得折了胳膊的人是我。”
羅強眼球深紅,面皮突然就傷著了,從牙中緩緩甩出一句話。
“老子白養你十五年,養出個沒心沒肝的白眼兒狼,養不的狼崽子!!!!!”
羅老二黑道大哥縱橫江湖這麼些年,沒人敢當面這麼跟他說話,偏偏這人還是他親弟弟,到他最最痛之。
而且,羅戰捅的這一下,讓羅強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當年押解車一案,羅戰翻車,程警為救羅戰付出了一條胳膊。
羅強事後拼湊蛛馬跡,也知曉了一切都是他種下的因,犯下的險。
羅戰把臉深深地埋在手裡,眼眶紅紅地說,哥,我真後悔,我真他媽的後悔,我以前怎麼就沒好好做人呢,我怎麼就那麼混蛋呢……
一字字,一句句,都是悔恨,都像是拿一把刀在羅強口。
是,當年是他,把十幾歲高中沒畢業的羅小三兒拐帶出家門,掌控在自己麾下,帶著弟弟混道上,沉迷聲犬馬,一晌紙醉金迷。
當年也是他,征伐決斷,茹飲,殺人都不帶眨一下眼,為了爭名逐利,為了打拼江山,手上攥了多筆債?
正是這一筆一筆不能見的易,讓羅老二在上層政治鬥爭雨腥風中分到一杯羹,府與黑道互相利用,用地下錢莊洗錢,黑市易,從市委和法院部取得征地批地的合同,只用幾百萬資金就攫取了價值上億的地皮,以利滾利,迅速發家,一夜暴富……
羅強不會料到有一天,他最牽掛的弟弟會跑到他面前大吼,說那場車禍本不是意外,而你最清楚這些事為什麼會發生。
他當然也不會想到那一天,他最稀罕的邵鈞會在他面前流淚,說我媽跳樓了,我的家毀了,我永遠都不能原諒。
兩檔子事殊途同歸,他只是別人手裡的一顆棋子,做的是槍口上的買賣,為了錢,為了利益分攤,禍害了人,早晚也要遭人暗算,卻不曾想最終傷害到他弟弟邊的人,傷害了他自己邊最珍貴的人。
邵鈞冷著臉從隔壁屋走出來,這回聽的人都忍不住了。
邵三爺一貫的護崽兒,又疼著羅強,能得了羅強在他眼皮底下委屈、被弟弟吼?
邵鈞把帽簷低,不想臉,抬手毫不客氣地指著人:“羅三兒,你家事聊完了?你哥今天心不好,別讓他難,嗎?”
羅強猛一扭頭,被邵鈞的目刺痛了眼,突然開口:“邵警,沒你的事兒,你出去。”
邵鈞一愣,咋著這是?
我可是站你一撥、護著你的!
羅強聲音發梗,低聲道:“邵警,我們家私事,你別手,嗎?你出去。”
邵鈞氣得,簡直想揮手給這熊玩意兒一掌,上腳踹死這人!
這都一家子什麼人啊,好賴不識的。
羅強遙遙著邵鈞憋氣扭頭跑走的背影。
他其實是怕他那沒心沒肺的寶貝弟弟再往深了說下去,邵鈞就會在猝不及防之下、毫無心理準備之時,知曉事全部的真相……
自己咋樣都,咱扛得住,天塌下來巨浪滔天也不是沒見識過,羅強只是怕邵鈞接不了。
羅戰因為糾結程宇的關系,跟他哥發泄一通,事後沒幾天,也就懊悔了。
他跟他哥,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從小讓他哥喂出來的,從十幾歲就跟哥哥在道上並肩作戰,出生死,這裡面醞釀的,可深了去了,不是吵幾句就能吵得斷。
兄弟是兄弟,人是人。即使有了人,兄弟之間的誼,一分一毫也不會減弱。
無論是在老二心裡,還是小三兒心裡,其實皆是如此,只是各人脾氣不同,表達出來就態度迥異。
說到底,羅戰也並不是他哥口裡那個沒心沒肝人事不懂的小狼崽子。
羅戰若是知曉全部,若是知道在隔壁聽還跑出來指著他鼻子削他的小警帽兒是什麼人,他那天還會如此態度?
說不定不用他哥指揮,羅戰自己先提把刀去找譚老頭子算總帳:你姓譚的一家子,敢坑害我們哥兒倆最寶貝的兩個人?
!
在羅戰心裡,他還當他哥是以前的羅強,道上人見人懼的活閻羅羅老二,殺人越貨,暴冷,不講人道,沒有毫人味兒。
羅戰自己已經不複當年,變了個人。他只是不知道,他哥哥也早已經不是那個人。
羅強也待人用心了,心變了,變了就知道疼。
羅戰不好意思再跑來當面挨他哥臭罵,於是大包大箱往清河送了一堆東西,都是他哥吃的,玩兒的,其實就是跟羅強低個頭,賠個禮,搖個尾,撒一小,惹怒了獅子再給喂顆甜棗,捋一捋。
另一邊,他還備了一份白事的大紅包,百十來萬塊錢,給喪子的譚五爺送去。
雙方無論孰是孰非,死於非命的畢竟是譚爺,譚家獨子,羅家這邊按道上規矩,花錢消災,雙方各讓一步。
然而,羅戰事後很久才懂得,就是他沖之下這一場興師問罪,得他哥最終選擇了一條絕路。
66
66、第六十六章二嫂送信
幾天之後,邵鈞又一次去監區醫院複診。
家裡人擔心這大寶貝,他姥爺還特意從軍區裡請來一位老中醫,親臨清河醫院,專門過來給邵鈞號脈,問診,抓了幾大包中藥,調養。
邵鈞不以為意,三爺整天忙得顛顛的,每日早晚兩趟還得提個小藥罐子,熬中藥?
中藥那玩意兒最難聞,又難喝,三爺從小就不喝那個。況且只見過家裡親戚眷才喝中藥,就沒見過一大老爺們兒整天帶個藥罐子熬藥喝藥的,渾帶著中藥味道,顯得爺都不帥了。
當晚,邵鈞被醫生留院觀察,躺在單間病房裡,在頸脈、肋側、小腹、脈上接上電極片和導線,用儀檢測幾髒的運轉狀況。
他隊裡的同事,從病房門口了一腦袋:“呦,爺,全都埋上線啦?”
邵鈞直躺在床上,手和腳都不能,斜眼哼道:“可不是埋線了麼,都別過來啊,小心我炸了!”
小警帽兒笑了笑,隨口說:“大晚上的,那幫熊玩意兒,廚房裡把油鍋扣地上了,還得累我跑一趟醫院。”
邵鈞:“誰把油鍋扣了?”
小警帽兒:“就咱們七班的,羅老二,做個飯都不利索。”
邵鈞心裡一,忙問:“人沒事兒吧?”
同事撇:“把手燙啦,要不然我跑醫院來幹嘛,我帶他看手啊!”
邵鈞這上一繃,“啪”,“啪”得兩聲,手臂手腕上的電極片都繃下來了。
他掩飾住緒,極其淡定地出兩手指,夾住電極片,“啪”得又按回自己上,不爽地說:“那熊玩意兒怎麼做的飯,手腳,手燙啥樣了?沒把丫上都給褪一層?”
倆人哼哼哈哈又閑扯了幾句,同事關門關燈走了,讓邵三爺休息。
房間陷黑暗,邵鈞屏息躺在床上,豎著耳朵傾聽門外的靜。
果然,過了約莫半個鐘點,房門
“哢嗒”一聲,慢慢開啟,再迅速合攏,從門流暢地順進一條黑黢黢的影子。
邵鈞大氣也不敢出,直勾勾地盯著那道黑影,直到一只溫熱的大手覆上他的臉,悉得不能再的指紋,挲他的耳朵。
“……你個熊貨,真他媽瘋了……”
邵鈞低聲咒罵。
“老子想你,早就瘋了……”
羅強在他耳邊惡狠狠地說。
邵小三兒這麼聰明伶俐一顆腦瓜,方才一下子就轉過彎兒來,羅老二這混球,哪是真的不小心打翻油鍋?
這廝肯定故意把自己手燙了,讓值班管教把人帶到醫院來。這廝伎倆得逞,混進醫院,這回如魚得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