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卿送學生下樓的時候，又特意代回去就不要看手機了，明天再看。

他不說大家也知道，網絡這麼發達，白天的事大概早就傳開了，還不知道網友會怎麼評論呢。

鐘禎累了不想回去了，便打算在叢容家裡借宿一晚，臨進門前被溫卿住。

溫卿靠在牆上雙手抱在前，“你表姐今天晚上怎麼了？”

鐘禎知道他問的是什麼，猶豫半天才開口：“那道菜……”

溫卿皺眉，“那道菜怎麼了？”

鐘禎沒回答，反而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又問起來：“老板，你對我表姐……是認真的吧？”

溫卿也不正面回答，懶懶地抬眸看他，“認真又如何？不認真又如何？”

鐘禎角了，“認真你就要想著討好我這個未來小舅子啊，不認真我就打你！”

溫卿本沒把他的威脅聽進去，語氣平緩卻不容轉圜，“說那道菜的問題。”

鐘禎迫於他的威老老實實地代道：“那道菜是我表姐最喜歡的，僅限於我外婆還在的時候。我外婆就是我表姐的，後來外婆走得突然，表姐沒見到最後一面，心裡一直有心結，所以再也沒人在面前提這道菜了，更不用說做了。”

溫卿沉了一下：“其實是因為太複雜沒人會做吧？”

鐘禎噎住，角又了一，故作姿態地回答：“當然了，也不排除有這方面的因素……”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溫卿站直後擺擺手，轉走了。

溫卿進門的時候叢容正筆直地坐在沙發上等他，不知道在想什麼，臉凝重肅穆，聽到他進門，神緩了幾分，拿起紙筆和錄音筆，“我們去書房談吧。”

溫卿點頭。

兩人進了書房後，叢容坐在單人沙發上打開筆記本和錄音筆，“你把當時的況說一下，時間、地點、事件的起因、過程、結果，越詳細越好。”

溫卿靠站在幾步之外的書桌前，一臉莫名，“這是要做什麼？”

叢容眉眼間都是認真，連聲音都方了幾分，“從現在起，我是你的代理律師，合同我回去準備一下，明天補簽。”

溫卿看了半天才慢慢開口：“客觀地講，是我先的手。”

叢容怔了一下，隨即不屑一顧地冷笑了一聲：“那又怎麼樣？”

溫卿從未見這麼笑過，一時沒忍住又看了過去。

“當時發生了什麼，別人認為當時發生了什麼，證據證明當時發生了什麼，這是三件不同的事，可法律只會承認最後一件，難道我在你眼裡連這點能耐都沒有？”

說這話的時候漂亮的眉眼間一派飛揚傲慢，還帶著勢在必得的自信。

兩人對視良久，過了許久叢容才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開口：“你知道這麼多年來學法律對我最大的影響是什麼嗎？”

溫卿目一閃，“是什麼？”

“冷眼看世界。”叢容沒有躲閃地看向溫卿，“可我卻想溫暖地看著我想保護的人，像朋友那樣。”

溫卿輕聲笑起來，眼睛裡細細碎碎的晃得叢容眼暈，半晌才聽到他的聲音。

“那就麻煩你保護我了。”

溫卿從未想過，在這個世界上會出現一個人神采飛揚地對他說，會在的領域裡橫刀立馬護他周全。

接下來的時間裡溫卿極配合地講述了整個事件的過程，叢容偶爾打斷他問幾個問題，溫卿解釋之後再繼續，叢容不斷記錄著，溫卿描述完之後，叢容又問了幾個專業問題後，忽然問：“你為什麼那麼相信那個趙醫生，萬一真的是他在搶救的過程中有失誤呢？”

溫卿幾乎沒有思考便回答：“我並不是為了某一個醫生，今天是趙醫生，明天或許就到李醫生，後天或許就會是我。我是針對整個大環境，難道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也是每個醫生必須承的？為什麼我們為了救回那條生命付出那麼多的努力，卻只換回唾棄和打罵？”

叢容聽到這裡有些容，忽然抬頭看向他，“在此之前，你有沒有……”

剩下的幾個字叢容忽然有些說不下去。

溫卿卻明白了的意思，沉默了一下，“有過。我說過，在醫生這條路上走得久了，誰手裡還沒幾條人命啊。”

溫卿說到這裡歪頭對著叢容一笑，輕松地開著玩笑：“跟律師一樣，你沒接過判死刑的案子？”

叢容本來嚴肅沉鬱的臉慢慢破碎，點點頭跟著笑起來，何止是接過。

溫卿笑過之後很快開口：“就算醫學發展得再快，醫學設備再先進，任你醫再高明，生命都有人力不可逆轉的因素，面對生命，醫生也會帶著無可奈何的無能為力。家屬聽到的是一個結果，而醫生卻是看著生命跡象一點點地消失，生命征監護儀上所有的數字歸零，所有的曲線變直線，只留下單調刺耳的蜂鳴。你知道和死神搶奪生命的這一仗，你敗了。宣布死亡的那一刻，誰的心裡都不會好。都說醫者仁心，可為醫者要學會的第一課大概就是如何把心變。”

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似乎在說著什麼無關要的事，低垂著眼睛掩飾著眼底的緒，沒傷的那只手輕輕挲著杯子上的花紋，說完這些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叢容看著他的側影微微出神，不了解醫生，對醫生的認知還停留在平安夜那場聚餐上一張張毫無霾的笑臉上，也許那些笑臉的主人在看不見的地方，每天都要和死神宣戰，或輸或贏，越戰越勇。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悶，連帶著他的聲音都有些悶悶的，“怪我嗎？”

叢容一愣，“什麼？”

溫卿看向，“我帶鐘禎打架。”

叢容搖搖頭，半晌才開口：“鐘禎出生的時候，我已經記事了，這些年我看著他慢慢長大，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打過架，在我的認知裡，在一個男人的一生中，總要打幾場架，這樣人生才算完整。以前我經常會想，如果我是個男孩子，大概可以帶鐘禎痛痛快快地打幾架。鐘禎從小就喜歡黏我，可我畢竟是個孩子，男有別，我總怕會給他帶來不好的影響。”

溫卿挑眉問道：“你是怕……”

“我怕他會……”叢容似乎很是為難，猶豫了半晌才吐出那個形容詞，“娘。”

“……”溫卿想起那個表包，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你想多了。”

溫卿想起小時候沒事就會和溫讓打上幾個回合，然後兩個人被罰去抄醫就不住手腕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