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風溼關節炎,很嚴重”,老中醫語氣有些沉,現在的父母越來越慣孩子了,小小年紀,也不知得多差的生活習慣纔會搞出這樣一副,“壞習慣再不改,以後有的是苦頭吃。”
顧朗茳臉變了變,“他這麼小,怎麼會有這種病?”
“問他自己”,老中醫語氣不太好,“夏天怕熱直接睡地板了吧,冬天玩雪去了吧,你家長呢,怎麼不過來?哼,還敢慣著你整個夏天都躺地上睡,有他們後悔的時候。不過我也知道,現在的小孩不比從前,一個個鬼主意多的很,不知道耍了什麼花樣騙過家長。現在知道難了吧?我看就得吃點苦頭才長記。”
季斐臉發熱,尷尬地站在那兒,他一向乖,沒被人這麼訓過,一時不知道怎麼反應。
顧朗茳側擋在季斐前頭,“你別罵他,他不是這樣的人。再說你也說他是孩子,就是真貪玩了,也是理之中。”他那副維護人的樣子,看的一旁一向淡定的張院長眉都豎起來了,印象中這孩子打小就是個暴脾氣,去年那場意外後整個人倒變了不,竟然知道看書了,不過仍然暴躁的很,容易發脾氣,人也不老實,總想著法兒早出院,連對著顧時殷都是一副冷臉,何曾見過他這樣溫待人。
張院長忍不住道,“小茳,這是你……”
“我們是一家人。”
張院長頗爲意外地看了眼季斐,沒聽說顧家還有這麼個人呀。
“叔,今天麻煩你了,你先去忙吧,這兒我自己能行。”
張院長點了點頭,他確實忙,要不是接到顧朗茳電話,他這會兒已經坐車去省裡開流會了。確定不是顧朗茳有事,他也就放了心,拍了拍顧朗茳的肩,“那叔叔就先走了,你要有什麼事去叔叔辦公室找小鄭,他會幫你安排,要是小鄭不幫你,你直接打給叔叔。”小鄭是他的助理,辦事十分周到,又認識顧朗茳,他比較放心。末了又囑咐老中醫,“誠林啊,這倆孩子就給你了。”見老中醫點了頭才走。
顧朗茳了季斐的腦袋,“整個夏天都睡地上?這麼怕熱?”
季斐顯得有些猶豫,“不是怕熱……我們家牀,三個人睡有些。”
顧朗茳的心猛地了,下意識地問,“那冬天呢?”
季斐看他一眼,“墊了棉絮。”
老中醫驚詫地看一眼季斐,按說院長親自帶過來的,不至於……他沉了會兒,問,“什麼時候開始睡地上的?”
季斐看他一臉嚴肅,也不敢撒謊,老實地道,“大概是八歲的時候,那時候弟弟小,老要滾下牀,我媽怕他摔著,讓我在下面接著。要是他要尿尿,我也可以快點抱他出去。後來長大了,三個人睡嫌,弟弟們睡覺又都不老實,喜歡人,我就乾脆繼續打地鋪,大家都舒服些。”
老中醫不說話了,顧朗茳也不說話,一雙手握的死,青筋鼓起來,有點嚇人。
過了會兒,老中醫問,“冬天的時候冷水的多嗎?”
“還好,洗服洗菜的時候用冷水,其它時候沒有。”
老中醫點了點頭,眼中有些憐憫,了筆出來寫方子。
顧朗茳好半晌纔開口,聲音有些喑啞,很艱難似的,“還治的好嗎?”
老中醫語氣有些冷淡,看了他一眼,“你倆真是一家人嗎?早幹什麼去了?”
顧朗茳覺得心給狠狠刺了下,痛的很,都淤在腔裡,有種窒息的覺。
早幹什麼去了?早先的時候,他跟別人一樣,在欺負他。
季斐瞟了眼顧朗茳,往一旁了,他有些怕這個樣子的顧朗茳,沉著臉什麼都不說,滿的危險氣息,他不喜歡他這樣。
“是我的錯,您說,該怎麼治,這次我一定好好照顧他。”那一字一句彷彿是咬出來的,有種惡狠狠的覺,又顯得有些可憐。
老中醫瞧了瞧顧朗茳,問,“家裡現在條件怎麼樣?有保姆嗎?”
“您只管說怎麼治。”
老中醫點點頭,估著院長親自過來跟真正的病人完全無關,都是衝著這位的面子。
“我開幾副中藥,煎、熬麻煩,你讓你們家保姆熬好了再送到學校去,一日三次,得按時,的方法份量以及用藥時間我都會寫在紙上,讓照做就了,吃完了再來拿。”又對季斐道,“現在天氣不好,痛的厲害吧?我配些藥給你,你用開水煮個十分鐘就可以,然後灌到熱水袋裡去,熨燙關節還有痠痛的,水冷了就換,每晚燙半小時,對你的風溼很有好,至不會那麼痛了。還有個按位的方法,我也教給你,你記一下,有些麻煩,有空就自己給自己按按。”
顧朗茳把一早準備好的紙筆拿出來,“您跟我說。”
老中醫擡了擡眼,眼中閃過一驚詫,隨即道,“晚上曲池,還有手三裡、外關、合谷,每個位每次大概兩到三分鐘,力度要控制好,局部產生痠麻就可以了。然後按膝關節上方的海、樑後,兩隻替著按,每次三分鐘。再泡腳,水溫要高一點,但不能太高,四十多度爲佳,泡完後腳,按合谷、池兩,每每次兩分鐘。接著給他捻五指,從指到指端,反覆十次。再幫他按陵泉、足三裡、承山、太溪、崑崙,每個位每次兩到三分鐘。”
顧朗茳聽的很認真,一一記到紙上,記完了又讓老中醫檢查一遍有沒有寫錯,然後仔細問了些細節,比如位按的不準會不會有影響,平時該注意什麼。他的態度太認真,像在對待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季斐坐在一邊都沒上話。幾次他都想說沒什麼大不了,可是瞧他沉沉的臉,他沒敢說出口。
老中醫對顧朗茳的態度很滿意,因此說的也多,等說完的時候顧朗茳已記了足足六頁紙。末了老中醫又道,“我把了他的脈,看著漂漂亮亮神的孩子,實則虛的很,現在如果有條件,就好好養著吧,別看你現在去做檢查查不出個什麼,再過個幾年,一樣樣就都顯出來了,到時候後悔就晚了。”
顧朗茳的心了,“我會注意的……好好養著,就不會有事,對嗎?”
老中醫瞧他那張的樣子,不好意思再嚇他,笑道,“放心放心,十五六歲的孩子,沒有什麼是養不好的。”
兩個人從老中醫那出來,按他的方子抓了一大把藥,季斐瞧著原來空扁的揹包被撐的鼓起來,有種恐懼的覺,那些,都是要給自己吃的?他一向覺得自己神,恢復力尤其強,小時候發燒冒別人都要打針吊水,他連藥都不用吃,照樣好。可是今天被老中醫一說,弄的他好像個滴滴的孩子。他覺得悶悶的,想跟顧朗茳說他真好的,這麼多年,學校前前後後檢那麼多次,他除了有點小貧,小營養不良,偏瘦,什麼病都沒有,他想讓顧朗茳別張,這世上哪有人一點病都沒有的?可他沒敢說,自打出了老中醫的門,顧朗茳就沒笑過,話也不說,好像跟誰生著氣似的,他不敢再惹他。
雨已經停了,行人的步伐終於慢了下來,帶著一種閒散的心在小攤小店前逛,醫院前頭生意好,頂小的一個包子也要賣五角錢,季斐覺得他們不厚道。顧朗茳一直牽著他的手,沉著臉不知在想什麼,只是越牽越,牽的他發疼。然後他突然停了下來,說,“季斐,這個週末去我家嗎?”
季斐愣了愣,“爲什麼?”
顧朗茳輕輕著他腦袋,眼神複雜。
季斐抿了抿脣,將他的手拿下來,“別這樣看著我,我不喜歡別人用可憐的眼神看著我,尤其是你。”
顧朗茳的手滯了滯,神有些痛苦,“不是可憐,是心疼,季斐,我心疼你,也心疼我自己。這一輩子不論我多努力,都無法讓時倒流,回到過去,重頭你。”他想他,從他出生的那天起就他,照顧他,疼他,寵溺他,讓他天生驕貴,日日歡喜,人間五味,只識得甜。可是他來到他邊的時候,世間人冷暖他早已嚐遍,他再他,也補不回來了。
季斐一時怔住,覺得心裡頭有種奇異的酸楚,多年來努力忽視的不公與辛苦彷彿一下子涌上心頭,他覺得委屈,又有釋然,這個世上終究還有一人真真切切地著他,連帶著那些已過去的歲月都不肯放過,一樁樁擺出來,撿著歡喜的爲他笑,心酸的爲他疼。
季斐仰著頭,怔怔看著他,覺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被周圍的空氣浸溼了,有些霧朦朦的。
顧朗茳突然覺得有些怕看季斐的眼睛,那樣的簡單與天真……那種天真,他曾經親眼看著它一點點流逝掉。他轉蹲了下去,將揹包挽到手上,“上來,地上溼,別把鞋子打溼了。”
季斐怔了會兒,乖乖爬到他背上,側著臉著他的背。
顧朗茳揹著他,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很穩,聲音卻很輕,很溫,“要是你再乖一點該多好……那樣你就會乖乖聽話跟我回家,睡的大牀。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太已經曬屁了,你懶懶散散地爬起來,我找好幾個傭人伺候你,進來幫你穿服,幫你洗臉,給你穿鞋子。你想吃什麼張就行,想要什麼手就行,想出門司機送,無聊就去逛公園、遛狗、玩遊戲、看書,生氣了就訓人,我讓你罵,所有人都得聽你的,順著你,依著你,寵著你,絕對沒人敢欺負你……”
季斐微微笑起來,撇了撇,“騙小孩呢?”
顧朗茳嘆了口氣,“你要真還只是個小孩就好了。”
“那樣的生活聽著的”,季斐一雙眼睛明亮亮的,像是在想像著什麼,然後突然笑起來,“像只待宰的豬,久了纔沒有意思。”
顧朗茳往他屁上拍了下,“就你不會福。”
季斐呵呵地笑,“不去你家,纔不上你的當。”
到了車站,顧朗茳仍舊揹著他不放,季斐拍他的背,“可以放下來了。”
顧朗茳沒鬆手,“太出來了再說。”
季斐看看天,嘆了口氣,頭趴在他背上,閉著眼睛睡覺。
良久,顧朗茳突然道,“季斐,以後我再也不讓人欺負你了。”
“哦。”
“季斐……欺負你的人,我可以打他嗎?”
季斐:“……”
“你不說,我就當你答應了。”
顧朗茳想,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有仇不報,那是傻。季斐不覺得那是仇,他覺得是,季家那一家子,不讓他們吃點苦頭他不姓顧!
日子,還長著呢。
謝謝辣媽、本大小姐、妖言衆的地雷!!!
不是我不想加更,是。。。。。。完全木存稿,窘了個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