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風云變幻,與徽州息息相關。
顧文君還沒有等到陛下的回信,就已經迅速地開始行起來。
第二天一早,徽州每一條街巷都了一張告示。因為這本來就是面向讀書人的,所以哪怕尋常百姓認不得字,也無關要。因為書生們之間肯定會口口相傳。
一傳十,十傳百。
消息自然就散播出去了。
“顧文君顧公子要在徽州開堂論改制了!”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考前機會,這次錯過可就再也遇不上了,趕的!”
“會試沖.刺!想不想再前進一名?想的話就快來參加顧公子的論會!”
顧文君深諳宣傳和營銷的重要。雖然在這古時候,酒香不怕巷子深,可是那樣速度太慢了,也沒有那個耐心和時間等。
所以便立即用上了一些現代的手段。
首先,提筆寫了十幾張邀請函。對象自然是沒有名字,因為顧文君想要號召的是所有的考生學子。
黑墨鋪陳,一手靈勁道,筆鋒錯的好字躍然紙上,只是第一眼便能吸引好字書的書生們。
瘦金在這個時代的魅力毫無疑問,早就為人稱頌。
這也了顧文君的標志之一。
當然是自己寫的,還不夠,其他書生們也要幫忙譽抄,“人為復印”增加數量。但不是要抄邀請函,而是抄送“心得悟”。
不錯。
顧文君就是假意造勢。當自己已經提前開過一次論談會,編出來講義和綱常,再模仿聽眾的語氣,撰寫對于論談會的想法。
腦海里涌現無數種思辨,筆下便寫出來好幾篇。《論現有選制度的利弊》、《關于改革制和如何落實的思考》、《制度創新:如何推進和運行朝廷的管理制度》……
用現代論文的邏輯模式思考,顧文君文章中的敏銳是這個時代其他書生們塵莫及的。
所以這些本應該接過來譽抄的書生們,一拿到手反而自己捧起來讀得忘乎所以,差點看得迷耽誤了計劃。
蔡金是看得最投的。
還好是由阿武負責監督,他是護衛,自然是不看這些文字的。
所以能心無旁騖地催書生們抄字,竟然還引出了陣陣怨聲。
就是一早知道了計劃,也不自地被顧文君的才思敏捷和辯論議題深深吸引,更不用說那些還沒有見過顧文君的秀才書生了。
簡直是在大街上哄搶著發放的紙張。
這廣告效應是無可比擬的!
顧文君這是做什麼?在會試前開班講座答疑解。
這要是放在現代,簡直是相當于是一個名氣大的專家要在高考前開一個沖.刺培訓班,不僅免費講解,還不限報名人數。
這不僅是臨考的考生們趨之若鶩,就是還沒到自己考試的讀書人,也要趕著過來聽一聽顧公子的“高見”!
可想而知,這樣的事在這個時代何止是聞所未聞,本是絕無僅有!
徽州的考生和讀書人幾乎瘋了。
“顧文君這是要把自己會試上的答題出來嗎?他瘋了不?該不會是在耍我們吧!”
“雖然說會試的議題向天下公示了,可顧文君在考前開論談會膽子也太大了?這算是明正大的舞弊嗎?”
“管顧文君怎麼想的,反正他要講我們去聽便是了。趕快,否則去晚了,占不到前面的位置。”
有熱忱響應的。
自然也有人覺得不屑懷疑。
“那顧文君才名多久,也敢開這種談會?只不過是得了一些嘩眾取寵的噱頭罷了,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圣賢名士嗎!我倒要去破他的謊!”
“顧文君也就是運氣好給皇上留下了幾分印象,僥幸有了名氣而已。他本人是真才實學還是都能空有虛名,還真不一定!得去看看。”
“臭未干的小子,都沒長齊,盡會搞這種虛張聲勢的花樣!看他到底要做什麼!”
無論是信,還是不信的,服還是不服的,全數涌到了徽州的貧民窟。就連府也是措手不及,本不知道如何應對。
他們驚愕地看著那邀請函上的地址,冷汗直流,“糟了,顧文君真要捅出大簍子了——”
“快!趕去稟報周大人!”
這下,周大人派來盯梢的下屬們,也是深不妙。
顧文君要把所有人都引到貧民窟里去?他是瘋了嗎,他到底要做什麼!
無論府人員如何著急。
但是響應顧文君的人實在過于洶涌了。
功名利祿最人心,就是想攔也攔不下那些爭相涌向顧文君的書生們。
然而這些人按照指示奔趕到了地方,卻大吃一驚。
顧文君的號召力果然非同一般,魅力非凡。他們自以為來得早了,到了地方才發現還是來得遲了。
因為這里已經有不人了,不止有外地趕來的考生們,更有不徽州當地的讀書人,全部都到一起,自然是人頭擁,肩踵,圍了一個圈。
而后來者,只能被欄在最外圈。
中間坐著的,便是霽月清風眉目如畫的顧文君,無論是面無表還是淺淺一笑,每個細微作都是風采照人。
顧文君向阿武投去一眼,阿武便用力往地上摔了一口碗。
“啪!”一聲響亮清脆的皸裂讓人頭聳.、喧嘩吵鬧的景象一靜。
確定這些人都安靜了,能聽到講話。顧文君這才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謝諸位捧場,在下也是今年會試的考生之一,這次論談會本意是想讓同窗間相互探討,互相學習,并非我自以為是,各位完全可以抒發自己的看法,也不用聽我一家之言。”
這番話,就是做了個鋪墊,以便之后把自己摘出去。
當然,有顧文君在,誰還要自己上去講,誰還要聽別人講的話。
眾人立即說:“不用這些,就是要聽你的。不是要講選改制嗎?”
“快點講會試議題!”
群激之下,顧文君卻看向一,點了點頭示意。
不消片刻,便有一群群人從閉的房屋里走出來,這些人衫襤褸面黃瘦,好像是來自極貧之地,與徽州格格不。
急切的書生們一愣,聲音像是被掐住似的戛然而止,瞠目結舌。
等等!
這里不還是徽州境嗎?
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的“難民”?沒聽說近來哪里鬧災了呀!
顧文君卻拍了拍手,“請各位稍安勿躁,等這些百姓們幫忙擺好桌椅,講會就開始了。”
破舊的木桌,還有缺胳膊的椅子凳子被拉了出來,實在不夠的,就用一塊木頭扔到地上。
真是窮酸到極點,讓那些習慣筆墨紙硯伺候,還有人添香的書生們看得茫然發怔。
恍然像是從繁華的徽州到了哪個貧困山區!
可是顧文君分明說,這些都是徽州的百姓呀!
所有人都不面面相覷,困不解。一個跌跌撞撞地扶著一張小木凳走過來,連忙被人扶住。
有人問:“你是哪里的人?”
那乖巧答了:“我就是徽州人呀,從小我就生活在徽州。”
“不可能!”
“真的,不信的話可以問我爹——你看,那就是我爹。”指了個方向,正對著一個殘了胳膊,艱難搬桌的漢子。
有一個徽州本地的書生睜大了眼睛,驚詫極了。“那不是之前在城里賣木的!我家在他那兒訂過一張八角桌的……”
他聲音越來越低,似乎是察覺到什麼。
這真的都是徽州百姓!
那瘦弱的還懵懵懂懂問:“你們來這里做什麼呀,是顧公子讓你們來的嗎?你們可以常常來嗎,我想為顧公子做事,這樣有飯吃……”
言語最能刺痛人心。
單純的話里蘊藏了多殘酷的事實。這里的人甚至吃不起飯!
因為錢都了稅,付不起就被趕到這里,什麼錢都沒了。
這就是徽州所謂的“繁華”!
說一千道一萬,遠不如眼見為實。
在眾人的怔忪里,顧文君開袍一角,坐在人群包圍圈的中心。長吁了一口氣,緩緩開口。
“憑空探討,總是毫無據的。京城衙令楊大人抄斬的事,大家都聽過,無論怎麼想,但也是京城的事,總覺得遙遠。”
“不如,我們就以這腳下的徽州為例,切切實實地講一講,為什麼要改革制!”
氣氛霎時間一肅。
即便是之前再怎麼看輕顧文君的,也是變了態度,豎耳傾聽。畢竟都是讀書人,又不是傻子,看到此此景,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有些當地書生,是本就知道,只是沒有關注,親眼看到才了沖擊;更多的,是真不知,乍然看到整個人都是為之一振。徽州繁榮昌盛的表面下,竟然藏著這樣的實,怎麼會如此?!
而顧文君就是要鬧大!鬧得周大人再也裝不下去,鬧得撕破所有的假象。
沒有人知道顧文君的完全計劃,但他們約知道,顧文君這是在做一件大事。
甚至,很有可能會是一件流芳百世,了不起的大事!
顧文君一開口,所有人都聽得很認真,只覺得鞭辟里,沒有一句是多余的廢話。有人怔怔然出神,有人大吃一驚,更有人當場拿了筆,邊聽邊寫。
然而一道冷喝驟然傳來,“慢著!”
打斷了顧文君的談論。
為首人帶著一群兵強行闖到貧民窟來,大聲道:“顧文君,有人告你聚眾擾民,尋釁滋事!本特來查抄,你還有什麼話要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