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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雲暗鳳闕》第六回 于敏中受命入機樞 慈寧宮阿哥受庭訓

「且跪安吧。」乾隆抬手說道,「紀昀和李侍堯去翰林院給於敏中宣旨,阿桂回去再到傅恆府看一下,把朕的旨意告知傅恆,也見見海蘭察兆惠。山東國泰的案子由劉墉去一趟濟南,就地查辦——你預備一下,雪停就上路。」

四人已經俯伏行禮,其餘三人都已立起來,只劉墉頓首道:「臣領旨!自古王命刻不延時。臣略加準備,明日卯時臣闕行禮,即冒雪啟程。皇上有機宜指示,臣何時再遞牌子進來聽訓?」

「這和阿桂已經商計過了。你是正欽差,和珅既已軍機行走,他是副欽差。」乾隆說道,「還有都察院史錢灃,你們可以見見這個人,膽量、才識、宇都好,難得的資質俱佳的一個儒生——首參國泰的就是他。不必忙於一時,三天,三天之後再上路。啊——索你且在軍機候旨,朕去給太后老佛爺請過安,進說回話。」

「是……」

待四人躬卻步退出殿,乾隆踱至殿口,看外邊的雪時,仍在紛紛揚揚旋飛旋落,一寒冽的風鼓簾,頓時激得乾隆渾一個哆嗦,沉悶冗長一陣議事之後,渾木鈍昏沉一掃凈盡。他從不在大臣跟前打呵欠的,此刻只有些太監在跟前,不住放肆地大大欠了一下,頓覺神大振,隔簾問道:「雪有多厚了!有停的意思麼?」王廉就守在門口,忙賠笑說道:「主子放心,這雪有的下呢!別瞧天亮,那是雪地映的,得重著啦。只是頭場雪兒,一邊兒下一邊兒化,才蓋嚴了不足二寸。主子要出去別穿鹿皮油靴,上頭雪下頭雪水賊的,就皂靴子套上烏拉草木齒履子,干簌簌的過慈寧宮最好!」王八恥在乾隆後道:「主子問你什麼答什麼,不懂規矩?快去備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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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朕正想雪地里走走——他也是一片好心嘛!」乾隆笑罵道,「你有時比他還嚼老婆舌頭。不用你跟朕了,就是王廉侍候朕過慈寧宮去。」王八恥便覺訕訕的,說道:「奴才也是聽主子旨意辦事兒的。」忙著張羅給乾隆披褂子穿坎肩加斗篷蹬草履,又命小太監報知太后,這裡乾隆才和王廉出養心殿重花門,由永卷向南,逶迤前往慈寧宮。

出殿乾隆才知道王廉的話不多餘。養心殿的雪不許掃,但永巷的雪卻是旋下旋掃,地下浮雪掃凈了,冷風穿巷雪水凝薄薄一層冰,穿著木齒履子走起來錚錚有聲。在巷中掃雪的都是各宮派出的低等小蘇拉太監,都還在孩提之間,一邊做活計一邊撒歡兒,不時有人咕咚摔個馬趴坐墩子,惹出一陣鬨笑。乾隆是便裝簡從,風雪迷離間人們誰也沒認出他來,只顧說笑著用木杴、推板、掃帚攏著雪堆雪人雪馬雪狗之類。見王廉要吆喝眾人,乾隆笑著止住了他:「你一,他們做神做鬼的,就沒趣了——朕年隨聖祖爺雪天狩獵,熱河屯子里的小孩子們就這樣兒!」王廉不解地問道:「那我們養心殿的雪怎麼不掃?些小孩子在院里掃,爺隔窗戶看,豈不有趣?」

「你不懂。就要個自然,裝出來的東西像戲,就沒意思了。」

「爺呀,戲也好看的哪!」王廉邊隨乾隆趨步走著,賠笑道,「奴才是個豬腦子,想不懂怎麼個自然。去年我去和親王府傳旨。五爺正看戲,《高寵挑車》,嘿!高寵四面靠旗一個大翻,紀中堂劉中堂還有大群兒滿堂彩,老莊親王跟醉了似的,鬍子一大把,哼著詞兒在臺底下跟著比劃。這麼扭、這麼扭,扭著扭著腰就轉了筋——大家笑得高興!」他連說帶比劃給乾隆湊趣兒。不防腳底下一個打,一屁蹾在冰地上,疼得齜牙咧,想笑又想哭,遠立時傳來一陣嘰嘰嘎嘎的笑聲。忙咬牙忍疼爬起來,「啪」地照臉自扇一個耳,「沒沒福氣的,好容易跟主子一趟差使,就地一個現世樣兒!」乾隆笑著往前走,一邊說道:「你不懂什麼是『自然』,這就自然。你喬模喬樣張智著跌跤逗朕樂子,就瞧著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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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不覺已到慈寧宮大門前空場。慈寧宮大約已知乾隆要來,總管太監秦帶著十幾個人迎候,一個個頭聳肩統手跺腳兒等著。這座宮是獨家庭院,門前一片空場,白茫茫一片開闊地,更見大雪凌空而落的雄渾氣勢,乾隆正舉步上階又停下來,看了看天,對王廉道:「王廉,你不要進去了。去想辦法弄兩頭驢。」

「兩條魚?」王廉凍得直吸溜鼻涕,一下子沒回過神來,也沒聽清乾隆的話,只詫異地著乾隆,說道:「啊——者!廚房裡有的是魚,主子要鯉魚還是鰱魚——」「朕要兩頭驢!」乾隆笑罵道,「你不但是豬腦子,也是豬耳朵!朕給太后請過安要出宮走走,一頭朕騎,一頭給劉墉,你跟著。就便兒傳知劉墉換便裝——去吧!」王廉這才明白過來,皮臉兒一笑說道:「主子這差使可難住奴才了,馬要一百匹也有,宮裡就是沒驢——有了,東華門有往宮裡馱炭的驢,奴才這就去牽!」說罷淺打一個千兒回就跑。

「慢著!」乾隆住了他,「不許告訴侍衛和王八恥他們,仔細揭了你的皮!」宮裡太監和外頭的這上頭心兒一樣,都不得單獨跟皇帝侍候差使,王廉得了這道玉旨綸音不啻喜從天降,踢騰著歡跳著跑了。門上秦們這才看清是乾隆來了,忙不迭跑過來,又是張傘又是拂落雪,**簇擁著進了慈寧門——從這裡進來中軸向北慈寧宮、大佛堂、西三所平日是鎖錮的,由迴廊向西折北進又一重院,是宮中之宮,再向北過壽康宮到後殿通是封窗游廊。暖烘烘的熱氣撲人,滿都是妙鬢倩妝的,連棉都不用穿,見乾隆進來都僵手退到兩側讓路。乾隆徐步走著,已聽裡邊鶯呢燕啼幾個人說話夾著太后蒼老的說笑聲,他臉上已帶了笑容,疾走幾步進來,笑道:「母親高興!」卻見是定安太妃,十貝勒福晉陪坐在炕上,炕下椅上坐著皇后那拉氏、旁邊側立著貴妃魏佳氏、鈕祜祿氏、陳氏、汪氏、金佳氏和一群答應、常在、奇嬤嬤,原來侍奉富察皇后的幾個有頭腦的丫頭已進了贊善、才人的彩雲、墨等人,有的在炕下抹紙牌開繩兒趕圍棋,有的簇擁在白髮如銀的太后旁邊捶背,說笑逗樂子,一片融融熙熙笑語喧鬧,見乾隆進來,除了太后,呼的就地跪倒一片。皇后也緩緩起含笑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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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佛爺高樂兒呢!」乾隆笑嘻嘻說道,「兒子怕外頭大雪,老佛爺又要出去覽幸,著了涼不是玩的,太妃和十嬸也過來了,一堂和合喜樂的,我真該早點過來也這天倫之樂——這麼著就好,又暖和又大家一,隔窗能看雪,也不得寂寞……」說著便要打千兒,彩雲彩卉幾個大丫頭忙過來扶起。太后見太妃和十貝勒夫人要騙下炕給乾隆行禮,笑道:「這又不是正經宴筵朝賀,鬧起虛禮來就沒趣兒了——皇帝坐著吧!有外頭好聽的古記兒笑話說給我們聽聽,你還辦你的正經事去——你們大家該怎麼玩還怎麼玩,這麼著隨和兒我瞧著用。」

這麼說,眾人只好都答應著,做張做智仍歸位去「玩兒」,但乾隆在場,怎麼作派都著假,沒雀靜的一聲咳嗽也沒有,更無人敢放肆說笑。太妃和貝勒夫人也都木著臉端肅而坐尋不出話來閑扯,乾隆笑道:「看來太后就像《紅樓夢》里的賈母,我就是個賈政。我一來都變了避貓鼠兒了,母親放心,我只稍坐坐就走,劉墉在軍機等著我。這雪天怕房子坍了砸了人,我們要一道兒出去走走。」

「敢是的!」太后綻開滿臉皺紋笑道,「他們跟我說《紅樓夢》是書,皇帝原來也讀的麼?」「江南校書局原來開的書單子聽說是有《紅樓夢》。」乾隆笑道:「這書的名聲太大了,連八阿哥都自說是『紅迷』。我務府給尋來看,並沒有什麼違礙的去,那寫的是明珠的家事,是才子之書。開四庫全書,查違礙字樣,是為端正學有益世道人心。有些個詆毀列祖列宗的,大逆不道的,妄作華夷之辨的,煽民變的嚴辦了幾個,下頭辦事人不能諒朝廷用心,寧可過些子不肯不足,招得一些人杯弓蛇影疑神疑鬼也是有的。上回一個知府,人家死了爹,墓碑上刻了『皇考』兩個字,也報上來要打要殺,我說你讀過《離》沒有?『朕皇考曰伯庸』,那還自稱是『朕』,連屈原也是臣賊子了?——如今已經好多了。」眾人聽得都是一笑,乾隆被打起了興頭,接著湊趣兒道:「上回還有好笑事。齋戒宮那個太監高雲從的,有人告他夜裡吃酒賭博,他說吃酒讀書是有的,沒有賭博,和慎刑司的人嚷著折辯。我從那過,心裡詫異:太監還有這麼雅的?了來問他讀誰的詩,他說最喜歡王士禛的《詠雪》。他背給我聽。他說,『記不好,頭一句是什麼什麼塵,第二句是什麼什麼魂,第三句忘了,第四句是狠的狠的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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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話說得滿堂哄然大笑,底下「玩兒」的一個個都控躬背彎腰捶,太后笑得連連咳嗽,端著茶杯渾直抖,水都撒落出來。丫頭們一邊笑一邊給太后捶背,桌子抹水,只定安太妃十貝勒夫人是修鍊到火候的老孀婦,又坐在乾隆上首陪太后,不敢放肆,莞爾而已,一時太后笑得緩過氣來,說道,「記果然不好,四句詩一句也記不得。虧他還說是『最喜歡』的呢!」說著又笑,眾人也都笑。皇后那拉氏笑著替太后揩乾褂子擺上的水漬,說道:「難得皇上今兒個興緻高,太后喜歡,就是皇上孝心到了。我也湊個趣兒——有個人,不認得字,也沒進過城,布告招兒也沒見過。這天進城,他爹說『進城見事不要說,不懂問人,省得人笑話』。他進城到城門口,見一群人看告示,也湊進去傻著眼呆看,總歸是不懂怎麼回事,就問旁邊一個人,『那是什麼呀?』」

「旁邊那人也不認字兒,手裡拿著個燒餅吃著裝著看,聽人問話沒法回。木著臉說:『燒餅。』」

「『我知道是燒餅。我問那上面是什麼。』」

「『芝麻。』」

「『我說那些黑點子是什麼事。』」

「『是燒煳了的芝麻』……」

笑話沒講完,眾人已經笑倒了,乾隆笑得打跌,說道:「啞問話聾子打岔,真箇好問好答!」一時間殿嘰嘰咯咯笑語盈室,初進來時那種莊重拘謹獃滯的氣氛不覺已經化盡。

「你方才說劉墉,是不是劉統勛的兒子?」太后笑了一歇,更顯著紅滿面神定氣足,因問乾隆,「聽你上次說,不是放了道臺了?」乾隆大笑道:「皇額娘,那是幾年前的事了,劉墉的早就比道臺大得多了,如今其實是把他當軍機大臣用的,這就要放欽差出差去了。」「阿彌陀佛!」太后嘖嘖稱賞,「他爹是忠臣,這又到他出來給朝廷出力了!還年輕著的吧?皇后,像這樣的臣子,往後還要給你兒子使。先頭薨了的皇后就待劉統勛厚。得便兒我娘兒們也接見接見,主僕分上頭他就更加盡心不是?」

那拉氏臉上已沒了笑容,心中此時另有一般滋味。在乾隆的三十幾位嬪妃中,若論姿原是最出眾的,乾隆翻牌子臨幸,佔了一半,但只是子嗣上頭艱難,頭胎生個公主,還沒有取名就夭亡了,二胎是兒子也沒保住。三胎生下阿哥顒琪,總算立了,卻似是個「藥罐子」托生的,任憑人蔘補藥當飯吃,仍是今日傷風明日冒,瘦得一把乾柴,風吹過來都搖晃著要倒,不好,讀書功課自然也就不。在毓慶宮坐紅板凳的十有五六是他,于敏中雖不便打他的手板,出來進去的不見好,連皇后也面上無。自從端慧太子逝世,乾隆私地說話,興許是祖上風水有關,大清皇后的嫡子沒有一個循位登基的,就是日後遴選太子,顒琪這形容兒也斷沒有指。劉墉就算是「保國老臣」也保的不是自己的兒。因此這話只能吊起心中一縷酸味,勉強賠笑道:「老佛爺說的是!」乾隆卻想不到此刻心境,微笑道:「老佛爺看得長遠,劉墉辦事沉穩幹練,相貌也像他父親,他的字比紀昀還好呢!太后皇后一見就知道了,於師傅也要進軍機,還有和珅、李侍堯。劉墉和珅一道出欽差,回來我安排他們進來給太后皇后請安——這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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