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星雲小說 軍事歷史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 第二十五回 承奏對阿桂談政務 說笑話皇子獻色笑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第二十五回 承奏對阿桂談政務 說笑話皇子獻色笑

阿桂幾乎是一路小跑進來的,直到進養心殿東暖閣,重重地雙膝跪下,兀自不住地氣,一邊叩頭一邊說道:「主子……想死奴才了……您子骨兒可好?兆惠海蘭察也著實惦記著主子,他們說……」說著,聲音已經發哽。

「起來慢慢說。王廉,扶起桂中堂坐了……」乾隆見他這般主,心頭也一陣發熱,卻笑道,「朕算計道路里程,你昨個兒無論如何該到京的。敢怕是路上不好走?」上下審視阿桂,見他穿著又厚又重的老羊皮袍,腰帶掛劍鉤旁還掖著兩隻油乎乎的大手套,也是羊皮的,黧黑的面龐被塞外的風沙吹得皴裂了,看去甚是糙,不由點頭嘆道:「難為你這趟差,著實辛苦了!難道連點搽臉的油也沒?都裂得結了痂……這屋裡熱,把你的老羊皮袍子除下來吧。」

阿桂一直眼不錯珠盯著乾隆,抿著小心啜茶,笑道:「到了主子跟前,上是熱的,心裡更熱,已經熱了索熱到底罷了。奴才兩三個月沒洗澡,服汗臭烘烘的怎麼好意思的。主子說搽油,更不敢了,下頭幾萬人馬,我油頭面的,怎麼帶?上回勒敏派了押糧到涼州等接,打扮得像個頭,要吃青菜要洗澡,頭上還打油!海蘭察底下幾個兵趁他獨個出營遊玩,摁到沙窩子里臭揍一頓,一邊揍一邊說,『請你這小白臉兒吃沙!』他到我那裡哭,說『沙迷了眼,不知道誰打的』。我很疑心是海蘭察這活鬼支使的,了來問,他還不認賬,說『我是皇上得力走狗,正經事還忙不過來,怎麼會關心這畜牲?』」

乾隆聽得哈哈大笑,說道:「好,好!海蘭察帶的好丘八爺!」阿桂道:「帶兵就是這樣,對了緣分,他願當炮灰給你擋箭擋槍子兒,他覺得你不地道,再大的勢也沒用。太湖水師一個參將,洗澡時候幾個部下千總鳧水圍過來,說『幫大人醒醒酒兒』,問他何月何日冒了××的功,又暗地給誰誰穿過小鞋,黑吃了軍餉又往旁人頭上栽贓,又吃了多空額?他自然不肯認承,那些人都是水極好的,就把上司在水裡倒豎過來,快憋死才又放開再問,到底問了個清白,這群部下才鳧水去了……」乾隆皺眉問道:「他是參將,難道沒有親兵戈什哈跟著?由著人往死里擺治?」阿桂道:「這個人又貪又苛,人人恨得沒法子,瞧著有人玩他,樂得躲得遠遠的打水仗大聲嬉鬧裝聾子,待到他『招供』這才過來,鬨哄連說帶笑都裝沒事人,也就不了了之。當時也是海蘭察在水師提督上,說這『風俗』不好,尋個別的不是,調了那參將去守倉庫,下頭的人也不說他『犯上』,都送了地方鎮守使。剝了軍權完事兒——海蘭察和兆惠都是曉事人,大事上頭不糊塗。」乾隆拈髯笑道:「朕知道。起用兆惠到金川,把他仇人送到軍中給他解恨,聽說是摑了一耳摔了個馬趴,當眾說饒了——這是德量,大將軍麼,以直報怨論功行賞,這才帶得兵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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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二人久違重逢未提及政務,只是閑言絮語,溫馨親如同家人,又說及尹繼善傅恆相繼故去,于敏中紀昀雖然得力,似乎都還不能總攬政務,乾隆油然又想起中宮闈的糟心事,不悄然,說道:「紀昀在軍機一向只管修撰《四庫全書》,和于敏中一樣,威信不足以統籌全局。劉墉和珅就進來,資也不能服眾。說起來可笑,朕現在其實辦的是領席軍機大臣的事!你回來了這就好。傅恆不在了,你要當起首席軍機大臣的責任,朕肩頭也能松和一些。」

「奴才等會兒退出去就到傅恆府。」阿桂大約覺得熱,用手提了提前襟又放下來,沉思著說道,「傅恆一生最大的長就是蒙寵不恃寵,誠意待下不驕下,終其生主子重不敢稍有怠懈。這是德量,其智慧還在其次,所以皇上倚重信任,下面的人賓服。奴才是行伍出,比起傅恆,有其坦率無其細,奔走在軍機已經足了奴才的材料兒,不敢擔這『首席』的責任,且是傅恆過去也沒有首席軍機的名義。據奴才看,軍機是皇上置天下政務的書辦房,似乎不必再有領班。天近在咫尺,小事有六部辦理,大事隨時能請旨統籌,也就那麼三五個人,都直接對皇上負責,辦事反而更靈快捷,皇上留意,軍機和前明閣是不同的。」

他說得坦誠真摯,俯仰之間,儼然又是一個傅恆,一邊說一邊沉,靜靜地著乾隆,離別不久,卻已顯得城府深沉。乾隆遂點頭微笑:「那就依你,雖然可以不分首從,但你是滿洲老人兒,和珅劉墉還稚,于敏中和紀昀也不,有事軍機集思廣益,誰來集?還要你來嘛!」他一邊說一邊想,又道:「傅恆病重,外間就有些議論。說有人亡政息,軍機人事換馬的話,你聽見了這話沒有?你怎麼想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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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聽見過。也有說奴才是傅恆班底的人,還有紀昀李侍堯的閑話。」阿桂老老實實說道,「傅恆在位日久位高權重,有這些議論不足為奇。當日皇后駕薨逝,就有人說傅恆要失勢。奴才以為這是市井之徒庸俗無聊之見,誰在奴才跟前說這話都要申斥他!因為傅恆實在沒有結黨營私的事,衡人論事不以私人見。我、紀昀、李侍堯雖然私很好,但栽培、發見、提拔任用,不是傅恆的推舉,連傅恆在也是皇上聖躬獨裁晉陞上來的。說這個話,雅一點是以螢蟲之明度天心之月,說俗了,小看了傅恆更小看了皇上——皇上豈是可由人臣能左右的?所以聽見這話,奴才不憂不懼,只是覺得可笑可憐。」這顯是早已想定了的奏對,說得徹有力,略一沉又道:「一代後生追前輩,傅恆秉持重二十年,乍然離去,人事有所更張使政務能順利實施,不但應該,也必得這樣做,似乎也不必在意有什麼議論,皇上的宗旨從來沒有變過,傅恆就是活著,升降黜陟也是朝廷政務的常事,哪有一不變的理呢?」

乾隆聽了一笑,說道:「想得面面俱到,可見還在讀書哦!軍機新進幾個人,怕的就是新老不合。『將相不和,國家之害』,這是《將相和》里廉頗的話吧?和珅早年是你的親兵,連戈什哈也算不上,現在和你平起平坐……嗯,這個這個……」下面的話他覺得礙難啟齒,便住了口。阿桂微笑了一下,在他心目里並不對和珅有惡,但也只覺得他是個侍候人的好料,鑽營得無孔不,伶俐得人眼花,要放在他來任用,抬舉一點也就給他個工部司罷了。可和珅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己攀龍附,斬將奪關連連騰達,在如此繁複紛變的中央機樞人事中如無人之境,沒有過人之是萬萬不能的,他還覺得自己眼下還想不這個人,因道:「和珅跟我時日很短,是他自己的能耐主子賞識,才得平步青雲的。奴才和和珅沒有恩怨,既是同僚,一定好生共事,斷不至因昔日分屬上下逞今日之強,也不敢因昔日同部瞻徇今日是非。」「很好,這樣朕就放心了。」乾隆滿意地笑道,「軍事政務的事你多留心些,財政上的事是和珅,劉墉和于敏中分管治安和吏治。一路上朝廷詔諭都發給你看了,朕別無所慮,兆惠那邊一旦冰封解凍,要立即進軍,福康安這邊也不能出意外,首剿不利,再剿就十倍艱難——金川就是例子。你大約還沒有進餐?本想賜膳的,在朕這裡你也進不香,這就跪安吧,今日不必辦公了,明個兒早遞牌子,先見見太后,陪朕送太後上正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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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奴才遵旨!」阿桂肅然說道,「石家莊到高碑店一帶下了暴雪,坍了幾千間房子,奴才在那裡安置了兩天,得趕調運煤柴米面過去,奴才已經下令綠營,連夜用車運送退廢了的軍用帳篷,這裡還要請旨,圓明園修造用的余料,殘磚短木之類便宜作價給戶部,賤售給這裡災民……皇上,那裡雪下二尺,景象真凄慘哪!都是一家人捂一條破被子,在廟裡吃凍窩頭喝涼水,走一路都是哭聲,奴才著令幾個縣衙、文廟、書院這些用房舍都騰出來了。雪化天暖傳起疫來,更是不得了的事……長江北各省巡,奴才也都要寫信關照一下,有這種事也照此辦理。皇太后、皇后和聖上都要上正門,奴才還要陪李侍堯城裡走走,看關防治安別有什麼疏。忙過這一陣再歇息不遲,好在奴才是個猛吃憨睡的,一覺好睡就打起神了……」說完這才起,臃臃腫腫行了禮退出殿去。

出了永巷進天街,阿桂看天,只見灰濛濛不厚不薄的雲浮翳似的凝著,看不見太也見不到日影,掏出懷錶看時是午過一刻。在隆宗門已站著一大群員,六部三司的都有,有的認識,有的只是面,阿桂便知是得了自己回京消息回事迎候來的,還有幾個翹足引頸地看著自己笑的,是離京前的「老油條串門戶」,仗著早年和阿桂是「貧賤之」,為自己調優缺的,給兒子謀差求升遷的,綠頭蒼蠅般沒皮沒臉整日纏繞,自己這剛回京,前腳進來後腳也就來了,阿桂不又好笑又好氣,就在軍機門口站定了,雙手一拱又一揖說道:「諸位老兄,兄弟剛剛見了駕,回京還水米未進呢!還有多辦差使要料理,所以這就算見面了。兄弟不敢大樣,要請諸位見諒,外省遠道來的有急務請在這裡候著,其餘老兄除了軍重務救災政務要回的,且請回步。我就是給皇上辦差的臣子,不怕麻煩,過後我們再談,如何?」臉上笑著抱團一揖,那群人說笑著如鳥散。阿桂這才進軍機房,卻見於敏中紀昀李侍堯都在,盤膝坐在炕上都著他笑,因問道:「紀兄去六爺府回來了?你們就三菩薩似的這麼坐著,笑個什麼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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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笑那一群鳥,烏、夜貓子、麻雀、鴇兒、老鷹、白頭翁什麼的都有。」紀昀笑道,「也笑你是個麥秸垛兒,什麼鳥都落。」說著三人都下炕來執手見禮,于敏中和阿桂還不十分相,打了一躬笑道:「前一程子你不回來,這幾日皇上親自料理積案,都忙得手忙腳。我們都盼你早點回來,也好有個主心骨……路上還好吧?」李侍堯也道:「忙得著忙還有打太極拳擾你的,武們要錢謀差比文也不含糊!昨晚半夜范時繹帶他侄兒來見我,讓我去和於中堂說說,給兵部打個招呼,派他侄兒去臺營裡頭——這拐了多彎兒?說得紅了臉,他倚老賣老罵我缺德冒煙。說我窩囊沒勁,所以子孫不昌。我打幹哈哈,說咱倆一樣都是兩個兒子,你孫子多是你兒子的勁,大約不是你的勁!」說得氣咻咻的,三個人聽了都笑。

說笑一陣,阿桂換了肅容,將乾隆召見的形說了,又道:「大事兩件,兆惠海蘭察和福康安兩頭;急事兩件,京畿元宵治安和直隸賑災民。我帶李皋陶現在就出去,繞城走一遭,拜託二位就照皇上的旨意給南方諸省布達廷諭,穩住場安定地方謹防教匪作,北方幾省的信我都來寫,因為走了一路過來有見聞,各省形不同,分別布置也不同。這樣如何?」紀昀笑道:「我沒有大事急事,陪你走走。我負責著傅家喪事,回來一道你也去看看。」阿桂沉默了一下,說道:「好吧。我們騎馬——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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