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星雲小說 軍事歷史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 第二十五回 承奏對阿桂談政務 說笑話皇子獻色笑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第二十五回 承奏對阿桂談政務 說笑話皇子獻色笑

於是三人一徑出西華門,阿桂的扈從馬弁都還等在門外,阿桂吩咐,「所有的人都回驛站,我和紀大人李大人騎馬巡城,晚上我還回驛站。回得遲,過了亥時不必等我。」

「喳!」

一群幾十個將校雷轟價答應一聲叩千兒行禮,馬刺佩刀得一片山響,解轡牽馬,看著三人騎穩了,也都各自上騎,在馬上向阿桂行了軍禮,掌旗說聲「走!」一片馬蹄聲中眾人絕塵而去。紀昀不讚歎:「虎賁剽悍猛士,好!」阿桂在馬上揚鞭南指,笑道:「正門看燈,最要的去是外城。我們從宣武門出去——走!」兩一夾,那馬低嘶一聲便沖蹄奔出,李侍堯和紀昀忙也放韁跟上。

直到出了宣武門,阿桂才放緩了馬步。這裡已是北京外城,沿廣安門、宣武門、正門、崇文門到廣渠門是一條黃土大道,所有外城臨時搭起的賣貨草臺攤兒、破房子爛席棚早已拆得乾乾淨淨,用白灰界出了無數的格子,是李侍堯曲劃出的燈棚地面兒,都著木牌子寫著「××商號」的佔地標誌,正門關帝廟前一大片空場有十幾畝方圓沒有格子,顯見是用來踩高蹺舞龍燈耍百戲以供皇家觀賞的。李侍堯隨在他後信手指點,哪裡是焰火區,哪裡是馬道,救火治安哪一區出了事,順天府走哪條道,九門提督衙門又在哪裡指揮,鄉里來城獻藝觀燈的,從左安門進,右安門出……連同傷了人,如何控制人流,救治傷號、醫藥用品,棋盤街和崇文門外一帶街房舍怎樣防火,如何關防……一路說個沒住口。紀昀在旁聽著,很想挑剔出點病來,但他剛想出一點,李侍堯話里已經說到了,索也就不想了,暗思:「此人辦事真是個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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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三條。」阿桂卻聽得極認真,一句話也沒只是沉思,直到到了東便門口,從馬搭子里取了塊牛乾,一邊嚼一邊指點著說道,「煙花起火火箭二踢腳之類,一律不準在外城施放,宣武門到崇文門之間不許放竹,崩傷了人不好辦,要有賊匪乘往城樓上放火箭怎麼防?這是一;二是東便門西便門要有兩哨駐軍站崗,不能全都用便,要旗甲鮮明,帶出些威勢來——過年門神,門神有什麼用?能辟邪,能嚇唬鬼麼!步軍統領衙門的兵士駐到永定門順天府的老衙役帶著,有事出得快辦得利索還誤傷人誤捕人——我在西大口帶兵,那些兵他殺人是好手,給他繩子,他愣是捆不住人!這些事衙役是行家。第三,沒有廁所。這外城至進十萬人來,男都有,總不能隨地方便吧?馬道北邊六個南邊也六個——至十二個才得夠用,男廁用蘆席略擋一下,廁就得嚴實一點,還得有掏茅夫隨時往外拉糞……」他沒說完,李侍堯一拍後腦勺笑道:「這事還真的忘得!虧你想來——正門也沒設茅廁呢!宮裡眷多,廁還得大一點!」紀昀笑道:「阿桂真能石頭裡出油來!我橫豎思量李侍堯周,別的也罷了,十二個茅廁難為你想!」阿桂聽他河間口音,將「廁」說「釵」,笑著調侃道:「這容易,和過日子一樣,哪一家沒有『釵』呢?皇宮裡有,圓明園裡有,所以《紅樓夢》裡頭也有個『金陵十二釵』呢!」說罷三人都馬上大笑。

說笑著三人策馬出了東便門。這裡才真正是北京的外城,按北京清時城城牆共分九個正規的箭樓城門,除了正宣武崇文之外,從東便門出來直北,周轉一匝是朝、東直、定安、德勝、西直、阜六門。裡頭城包著皇城,皇城裡又包紫城。外城已是郊野之地,只見凍得一平如鏡的護城河上,遠遠近近都有兒在冰面上嬉鬧,有拖冰子翹翹板的,有放竹崩冰花兒的,摔跤的鬥的打陀螺扯風葫蘆兒的……甚是熙和熱鬧,褐綠的重楊柳堤外筆直的黃土道上行人不多,三三兩兩的似乎多是集散回家的鄉民,也有小兩口趕驢兒回門的雜在其間。大約每隔五十丈遠近都架起了過街彩坊,都是松柏枝上紙花,吊著各小燈,有的彩坊喳得花樣巧,也有正在花兒的,過往行人駐足留連的也就不,看見這三個人都是一朝服朝褂打馬疾馳而過,後連個隨從也沒有,人們都看稀奇似的盯著他們,有的小孩子在後追喊:「看哪!三個老瘋子呀……」遠遠從後傳來,逗得三人不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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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過了阜門,阿桂兜韁下馬來,笑道:「用了一個半時辰繞外城一周。我們歇歇兒,海子邊石凳子乾淨,坐坐。我是了……早晨從涿縣走,惦記著見駕,想著皇上賜膳,沒指上。你們算算走了多道兒,多長時辰沒吃?來來,你兩個『老瘋子』也吃點牛乾……」說著坐了便撕咬那。紀昀李侍堯都過來陪他坐了,紀昀兀自笑個不住,說道:「城西這塊修圓明園止行人,要在朝門那邊,準有一群孩子圍過來,看三個老瘋子吃牛!」

「我還是計劃不周啊!我要到傅六爺府,還要再穿一次城,從東便門出去到朝門落腳,省三十里路程——要是調兵打仗,士兵們非啐我不可!」阿桂一時吃飽了,滿意地舐舐乾裂的口笑道。著阜門高大灰暗的垛樓,他沉靜下來,說道:「城外布置沒什麼多說的。廣渠門到朝門,廣安門到阜門要多設幾煙火棚子備用,外城裡頭煙火了,外頭就放起來,煙花多了就不放。還有,東西便門外要設兩個蘆席大燈棚,算是家設的。到時候多掛炮仗,要進城百姓都能看見,就更熱鬧了。」他看著李侍堯,不容置疑地說道:「要辛苦你衙門了。」

城東是百姓進外城必經之路,城西是苑,又是煙花又是竹,給誰看?紀昀和李侍堯都覺得阿桂有點節外生枝——外城千家萬戶呈彩獻瑞,已經布置得了燈的汪洋,還不夠人看?且是這兩在偏隅,牆頭擋著,正門上本瞧不見,有什麼用?但這是費不了幾個錢的事,棚匠上去不用兩個時辰就能停當。阿桂既已出口,誰肯攔著?因都一笑點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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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桂不知二人心思,也笑,但心中卻不似臉上輕鬆。他雖然遠在西域,因坐鎮欽差行轅,每天都有京師快馬遞信,輦之下的大事都有舊部故吏隨時報知,站得遠了反而看得更清楚,紀昀和李侍堯都已遭人暗算,即使不得罪,黜離軍機罷掉要差可說幾乎是近在眼前的事。他在乾隆面前試探,人事「升降黜陟」,乾隆回話贊同誇獎,軍機分派差使「忘了」紀昀……種種蛛馬跡,似乎也若明若暗地印證了自己所得的訊息。這二人都算得他的知,但以他此刻位置中央衡樞,而已不知這汪渾水深淺,如何敢私通底蘊?見二人猶自歡天喜地,說自己是「主心骨」,倒覺百不是滋味的,心裡嗟訝著說道:「……不能不想細一點吶!我是個武夫,是這些年自己讀了幾本書,個半拉子秀才。你紀昀學富五車,還誇我!如今的事和乾隆初年已大不相同,《易經》所謂『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久』之後呢?我看就是『窮』——水車子再轉一圈兒。漢武帝《秋風辭》里『乘樓船兮濟汾河,簫鼓鳴兮發棹歌』接著便是『歡樂極兮哀多』!讀一讀想一想寧不令人驚心?」他是「提醒」,紀李二人卻都想到國家治上頭了,都誇阿桂解析《易經》「徹新穎」,「是仁智之言」,「要在『久』上頭用功作文章」之類話頭,阿桂見他們聽不懂,也就不再說,笑著起道:「把袍褂除了,進阜門吃點什麼吧。再到傅公府去,人家正辦喪務,就也得忍住了。穿這行頭進館子吃飯,街外一群人看『老瘋子』什麼相生兒呢?我們現在城西,到城東弔唁,晚上我還回城西驛站,一個想不周到,往返來回勞而無功,盡走冤枉道了!」三人說笑著除了外頭朝服袍褂塞進馬褡子里,也不再騎,牽著馬便進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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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辰說傍晚不到傍晚,說飯時不到飯時,阿桂原想阜門裡頭必定十分冷清的,進城門一看便大出意外,沿外城南到西便門,北到西直門到都是攤販,到西便門原來十分寬闊的大街兩邊都是菜園子,也都人流熙熙攘攘,臨街中又都搭起席棚,賣古玩的,打場子賣狗皮膏藥的,背著糖葫蘆串架兒扯嗓門吆喝的,擺飯攤的煎炸烹煮滿街熱香四溢,吆吆喝喝人頭攢涌的竟熱鬧到十分。李侍堯在旁信步跟著往東走,見二人詫異,笑道:「這都是外城覽燈區里趕進來的小販,大正月里閑人多,也就熱鬧起來了……」聽見那邊賣耗子葯的切口說得唾沫四濺一大群人圍著聽:「一包葯有四味鮮,一半咸來一半甜。一半辣來一半酸,趙匡胤賜名斷腸丹!」有人問:「這管事兒嗎?」賣葯的又道:「半夜子時正三更,沒有顧得找醫生。耗子何時喪的命?三遍快天明!」包葯遞包兒口中不停:「耗子吃了我的葯,管教它的死期到。不拉屎也不撒尿,鮮打從七竅冒。府上的貍貓能睡覺!」手裡賣葯口不停說:「耗子口,賽鋼槍,隔著皮箱咬裳。打了燈臺砸了鍋,哪個不值三吊多?摔了盆子砸了碗兒,哪件不值仨倆板兒……」他也真好利口,凡有人張口問,便是蓮花落似的一串詞兒,信口順溜章毫不粘滯。李侍堯見葯攤兒後邊就是一飯棚,雖也是臨時搭起,四周都圍著氈,瞧著嚴實暖和些,裡頭已點了燈,客人也不多,便笑道:「咱們就進這家了吧!別聽這油叨叨了!」三人進店,那賣葯的還在笑說:「……這位爺說我油兒,再說一件稀罕事兒,半夜聽見吱吱兒,油老鼠竄上被兒,老婆翻使冷鎚兒,打斷漢子那兒!」三人進店,猶自聽他夸夸其談:「十二屬相排頭名,它是中狀元公。當年五鼠鬧東京,多虧來了宋仁宗。買了我的耗子葯,大宋才得太平……」

三人聽得直笑,一邊就落座,店小二便忙得腳不沾地上來侍候。三個人都是忙人,只臨時在這裡打點一下肚子,只要了幾碟子小菜,一盤子饅頭,李侍堯和阿桂各自一碗素麵,紀昀不茹素,是一碗蒸條子,各自悶頭吃飯。但隔桌靠牆幾個客人說話卻漸漸聽來了:似乎是幾個舉人換帖子拜了金蘭兄弟在這裡吃酒。阿桂紀昀都不理會,李侍堯聽他們稱兄道弟親切熱鬧,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居然又是方令誠、吳省欽、曹錫寶、惠同濟、馬祥祖他們幾個,不言聲扯了扯紀昀襟,小聲道:「你不是問代人寫信求哥哥允婚事的麼?那邊桌上坐頭位的就是,曹錫寶。邊兒上坐的馬祥祖,就是把趙高秦檜當忠臣的那位——那個方令誠,就是請曹錫寶捉刀代書的那位……」見阿桂湊過來聽,李侍堯便將在返談店和這幾個舉子邂逅的事說了,聽到忠之辯,阿桂笑得渾直抖。說道:「真是人生何不相逢……也虧你好記!」

他們幾位大人的議論,這邊幾位小人一點也沒有覺察。他們半個時辰前清酒酹地焚香告天,誓詞擲地有聲:「從茲結為金蘭手足,洗心滌慮敏學上進。茍能致青雲,心在廟堂社稷,不忘塵泥好,戮力為生民造福。即或懷志不售,雲心野鶴,亦當潔自好,課書明德,遠絕名利營茍之行。進退扶掖,惟當以義。皇天后土實所共鑒,明窗暗室不欺予心。」……都還浸沉在一片憂國憂民的坦懷之中。店別的食客,店外一片「耗子葯」的喧囂,於他們而言,都不過是雜無章的塵俗擾攘而已。此刻曹錫寶據案端坐,吳省欽執杯沉,馬祥祖側耳靜聆,方令誠膺正容,正在聽惠同濟侃侃而言,說的還是李侍堯:「我還是這個想法兒,寧可用君子而無才,不可用小人之有才。凡君子未必有才,而偏偏是小人莫不有才。李大人名『侍堯』,字型大小『皋陶』,看看他的行為吧,是那麼回事兒麼?」他頓了一下,舉杯一飲,又道,「我弟打廣州來信,人說他一天單飲食就是一兩二錢銀子。『早晨吃個小兒,白天聽個小曲兒,夜裡摟個小妮兒』,宴請一次西番洋人,幾百兩銀子無聲無息就沒了——就像弄這個元宵燈會,京師趕走遣送了多人?城外城遷徙了多人?這就『不恤民』!看這燈山燈海,煙花故事火樹銀花,一時虛熱鬧,過後一場空,要花多銀子?一頭這般奢靡,一頭窮人家無隔夜糧,想想真教人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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