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看著阿斯特麗，其他人也看著，因為對團中任何員施加力明顯違反規定。阿斯特麗直視哈利。在之前的聚會中，哈利曾覺到阿斯特麗在看他，但只有一次他迎上了的目。不過後來哈利就把從頭到腳反覆打量了一番。其實哈利很喜歡他所看見的，但最喜歡的還是當他從下往上移回視線時，見到臉泛紅暈。等到下一次聚會，他就會把自己藏起來。

「不了，謝謝。」哈利說。眾人發出猶豫的掌聲。

旁邊的員發言時，哈利用餘觀察阿斯特麗。聚會結束后，阿斯特麗問他住哪兒，說可以順道載他回去。哈利稍有猶豫，這時樓上的合唱團正好唱到最高音，高聲讚頌上帝。

一個半小時后，他們靜靜地各一煙，看著煙霧為暗的臥室添上一抹藍暈。哈利那張小床上的床單依然溫暖，但室的寒意讓阿斯特麗將白被子拉到下。

「剛才很棒。」阿斯特麗說。

哈利沒有回答，心想阿斯特麗這句話應該不是一個問句。

「這是我第一次跟對方一起達到高，」說。「這可不是……」

「所以你先生是醫生？」哈利說。

「你已經第二次問了，對，他是醫生。」

哈利點了點頭：「你有沒有聽見那個聲音？」

「什麼聲音？」

「嘀嗒聲，是不是你的手錶？」

「我的表是數字的，不會發出嘀嗒聲。」

阿斯特麗把一隻手放在哈利的部。哈利溜下了床，冰冷的亞麻油地板「灼燒著」他的腳底。「要不要喝杯水？」

「嗯。」

哈利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看著鏡子。剛剛說什麼來著？可以看見他眼中的孤寂？哈利傾向前，卻只看見小瞳孔周圍有一圈藍虹，眼白遍布。哈福森得知哈利和蘿凱分手后，就說哈利應該在其他人上尋求藉，或者依照他充滿詩意的說法，將憂鬱逐出靈魂。然而哈利既沒力氣、也沒意願做這種事。因為他知道，自己過的人都會變蘿凱，而這正是他要忘記的，他需要讓蘿凱從他的中離開，而不是什麼沙酮式的療愈。

但也許他錯了，哈福森是對的，因為這覺很好，的確很棒。他並沒有到抑一個慾以滿足另一個慾的空虛，反而覺得像電池充滿了電，同時又得到放鬆。阿斯特麗得到了需要的，而他喜歡所用的方式，那麼對他來說是不是也可以這麼簡單？

他後退一步，看著鏡中的。他比去年更瘦，上了許多脂肪，但量也相對降低。不出所料，他開始變得像他父親。

他拿了一大杯水回到床上，兩人一起分。之後依偎在他旁，一開始的冷，但很快就讓他溫暖起來。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說。

「告訴你什麼？」哈利看著繚繞的煙霧形字母。

「什麼名字？你有個，對不對？」字母散去，「是你來參加聚會的原因。」

「可能吧。」

哈利說話時看著紅侵蝕著香煙，起初只侵蝕了一點。他旁的子是個陌生人。房間很暗，話語浮現而後消融。坐在告解室里一定就是這種覺，可以卸下肩頭的負擔，或像嗜酒者互誡協會說的，讓其他人來分擔。所以他接著往下說，告訴蘿凱的事，告訴蘿凱一年前把他踢出了家門，因為認為他像著魔似的不斷追緝警界害蟲王子，當他終於為王子設下陷阱時，王子卻把蘿凱的兒子歐雷克從臥室擄走，挾為人質。考慮到他因遭綁架，還目睹了哈利在學生樓的電梯里殺了王子的事實，歐雷克對這件事應付得很好。反倒是蘿凱無法接。兩星期後，蘿凱得知所有細節后，便告訴哈利無法再跟他一起生活，也就是說，無法再讓哈利跟歐雷克一起生活。

阿斯特麗點點頭：「離開你是因為你對他們造的傷害？」

哈利搖搖頭：「是因為那些我還沒給他們造的傷害。」

「哦？」

「我說這件案子了結了，但堅持說我已經走火魔，只要那些人還逍遙法外，這件案子就永遠不會了結。」哈利把煙按熄在床邊桌上的煙灰缸里，「而且就算沒有那些人，我還是會緝捕其他人，其他會去傷害他們的人。說無法承擔這種後果。」

「聽起來好像走火魔的是。」

「不是，」哈利微微一笑，「是對的。」

「是嗎？你要不要說明一下？」

哈利聳了聳肩。「潛水艇……」他開口，卻突然被一陣猛烈的咳嗽打斷。

「潛水艇怎麼了？」

「這是說的。說我就像一艘潛水艇，總是潛冰冷黑暗的深水區，那個地方讓人難以呼吸，每兩個月才浮上水面一次。不想陪我到那麼深的水底。這很合理啊。」

「你還嗎？」

哈利不確定自己喜歡這個問題分的走向。他深吸了一口氣，腦子裡播放著他和蘿凱最後的對話。

他的聲音很低沉，每當他憤怒或恐懼時，聲音就會變得低沉：「潛水艇？」

蘿凱說：「我知道這不是個很好的意象，但你明白……」

他揚起雙手。「當然了，很棒的意象。那這個……醫生呢？他是什麼？航空母艦嗎？」

蘿凱了一聲：「哈利，這件事跟他無關，重點是你、我和歐雷克。」

「別躲在歐雷克後面。」

「躲？……」

「蘿凱，你把他當人質了。」

「我把他當人質？是我綁架了歐雷克，拿槍頂著他的太，好讓你滿足復仇的嗎？」

蘿凱頸部的靜脈突出，尖聲大吼使的聲音變得不堪耳，彷彿是別人的聲音；的聲帶無法承這種憤怒吼。哈利轉離去，在背後輕輕把門關上，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他轉頭看著床上這個人：「對，我。你你先生嗎，那個醫生？」

「我他。」

「那為什麼還找上我？」

「他不我。」

「嗯，所以你是在復仇？」

驚訝地看著哈利：「不是，我只是寂寞了，而且我喜歡你，我想這跟你的理由一樣。難道你希事更複雜嗎？」

哈利咯咯一笑：「沒有，這樣就好。」

「你為什麼殺了他？」

「誰？」

「還有誰？當然是那個王子啊。」

「這不重要。」

「也許不重要，但我想聽你……」把手放在他雙之間，蜷伏在他旁，在他耳畔輕聲說，「詳細說明。」

「還是不要了吧。」

「我想你誤會了。」

「好吧，可是我不喜歡……」

「哦，來了！」發出氣惱的噝噝聲，用力握住他的小弟弟。哈利看著。的眼睛閃爍著藍亮，黑暗中看起來很冷酷。趕忙出微笑，用甜的聲音說：「說給我聽嘛。」

臥室外的溫度持續下降，使畢斯雷區的屋頂發出咯吱聲和聲。哈利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並覺到聽了之後僵直。他移開的手，輕聲說知道得夠多了。

阿斯特麗離開后，哈利站在自己的臥室里聆聽，聆聽咯吱聲和嘀嗒聲。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外套，以及之前他們從前門衝進臥室時隨手丟的服。他找到了嘀嗒聲的來源，原來是莫勒送的道別禮，手錶的玻璃鏡面閃閃發。

他把表放進床邊桌的屜，但嘀嗒聲一直跟隨他進夢鄉。

他用飯店的白巾去手槍組件表面多餘的油漬。

窗外車流發出規律的隆隆聲響，淹沒了角落裡那臺小電視的聲音。那臺電視只有三個頻道，畫質糙，正在播放的語言應該是挪威語。飯店前臺收下他的大，說明天早上一定會洗好。他把手槍組件排在報紙上，等全部幹了之後才組合起來，拿起手槍對著鏡子，扣下扳機。手槍發出順的咔嗒聲，鋼質組件的振傳到他的手掌和手臂上。冷冷的咔嗒聲，這是假的決。

這是他們對波波做過的事。

一九九一年十一月，經過三個月不眠不休的攻擊和轟炸，武科瓦爾終於投降。塞爾維亞軍佔領市區那天，天空下起滂沱大雨。波波的部隊連同他在剩下大約八十人，全都了又累又的戰俘。塞爾維亞軍人命令他們在城裡的主街上站一排，不準移，然後便退暖和的帳篷里。大雨傾盆，雨滴打得連泥土都起了泡泡。兩小時后，他們一個接一個因力不支而倒地。波波手下的中尉離開隊伍，去幫助那些倒在泥地里的人。一名塞爾維亞年士兵走出帳篷，當場對那中尉的腹部開了一槍。在這之後，沒人敢隨便。他們看著雨水模糊了周圍的山脊，並希那中尉別再哀號。中尉開始哭泣，這時波波的聲音在他後響起：「不要哭。」哭聲便停止了。

時間已從早晨變為午後。黃昏時分，一輛敞篷吉普車開到這裡，帳篷里的塞爾維亞軍人趕跑出來敬禮。他知道乘客座上的男子一定是總司令，大家都說總司令是「聲音溫的石頭」。一名穿平民服裝的男子低頭坐在吉普車後座上。吉普車停在部隊前方，他站在第一排，因此聽見總司令那個平民來看戰俘。他不願地抬起頭，一眼就認出那男子是武科瓦爾人，也是他學校一位男同學的父親。男子掃視一排排戰俘，經過他面前，卻沒認出他，繼續往前走。總司令嘆了口氣，從吉普車上站了起來，在雨中高聲吼，聲音一點也不溫：「你們誰的代號是小救贖者？」

戰俘中沒人移。

「你害怕站出來嗎，小救贖者？你炸毀我們十二輛坦克，讓我們的人沒了丈夫，小孩沒了父親。」

他靜默等待。

「我猜也是這樣。那你們誰是波波？」

依然沒人移。

總司令朝男子去，男子出抖的手指，指向站在第二排的波波。

「站出來。」總司令吼道。

波波上前幾步，走到吉普車和駕駛兵前方。駕駛兵已下車，站在車旁。波波立正敬禮，駕駛兵把波波的帽子打落在泥里。

「我們從無線電通話中得知小救贖者是你的手下，」總司令說，「請把他指出來。」

「我從來沒聽過什麼小救贖者。」波波說。

總司令拔出槍來，揮手就往波波臉上打去。波波的鼻子鮮長流。

「快說，我都淋了，而且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我波波，我是克羅埃西亞陸軍上尉……」

總司令朝駕駛兵點了點頭，駕駛兵抓住波波的頭髮，轉過他的臉，面對大雨。雨水將波波鼻子和上的衝到紅領巾上。

「白癡！」總司令說，「克羅埃西亞軍早已不存在，只剩下背叛者！你可以選擇在這裡當場被決，或是為我們節省一點時間，反正我們總會把他找出來。」

「不管怎樣你都會決我們。」波波道。

「當然。」

「為什麼？」

總司令慢悠悠地給手槍上了膛，雨水從槍柄滴落下來。他把槍管抵在波波的太上：「因為我是塞爾維亞軍，我必須盡忠職守。你準備好死了嗎？」

波波閉上眼睛，雨滴從睫落下。

「小救贖者在哪裡？我數到三就開槍。一！」

「我波波……」

「二！」

「是克羅埃西亞陸軍上尉，我……」

「三！」

即使在滂沱大雨中，那冷冷的咔嗒聲聽起來依然有如炸。

「抱歉，我一定是忘了裝彈匣。」總司令說。

駕駛兵遞上彈匣。總司令將彈匣裝槍柄，再次上膛，舉起手槍。

「最後一次機會！一！」

「我……我的……所屬部隊是……」

「二！」

「第一步兵營的……」

「三！」

又是一聲冷冷的咔嗒。吉普車後座的男子啜泣起來。

「我的老天！彈匣是空的，拿個裝有閃亮子彈的彈匣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