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走進臥室，窗外進灰線。臥室十分整齊，桌上擺著電腦顯示，卻不見主機，一定是被搬回去尋找證據了，但哈利並未在警署的證中看見湯姆的電腦，不過話又說回來，上級也沒給他調查這件案子的許可權。方說法是他正因殺害湯姆而到獨立警務調查機構SEFO的調查，但他揮之不去的一個想法是有人不希每樣東西都被翻起來看。

哈利正要離開臥室，卻聽到一個聲音。亡者的公寓不再寂靜。

那是個約的嘀嗒聲，令哈利的手臂汗直豎。聲音來自櫃。他猶疑片刻，打開櫃門。櫃底有個打開的紙箱，哈利立刻認出裡頭是那天晚上湯姆在學生樓時穿的外套。外套上放著一塊手錶，錶針正在嘀嗒走。那天晚上湯姆打破電梯窗戶，把手進電梯他們所在之，電梯開始下降，切斷了他的手臂。在那之後，這塊表依舊這樣嘀嗒運轉。後來他們坐在電梯里，圍著湯姆的斷臂。斷臂死氣沉沉，宛如蠟像，又像是從架模特上拆下的一隻手臂，只不過上面有一塊表，怪異莫名。一塊嘀嗒作響的表，活生生的，拒絕停止，就像哈利小時候父親講的故事：有個男人死後心臟不肯停止跳，把殺人者瘋了。

這是一種獨特的嘀嗒聲，強烈而有活力，聽過之後便會讓人記住。這塊表就是湯姆的勞力士手錶，想必價格不菲。

哈利關上櫃，踏著沉重的腳步來到前門，發出的聲音在四壁之間回。他鎖門時，鑰匙叮叮地響個不停，接著又瘋狂地嗡嗡作響，直到他踏上街道，車輛聲才淹沒了這一切，帶來安。

下午三點，厄葛林司令大樓四號已被影籠罩，救世軍總部窗亮起燈。下午五點，天黑了，溫度計的水銀掉到零下十五攝氏度。幾片雪花飄落在一輛有趣的小車的車頂上，瑪娜·埃克霍夫正坐在車裡等人。

「快點啊，爸爸。」嘟囔說，焦慮地看了電量表一眼。這輛電汽車是皇室送給救世軍的，但不確定它在寒冷的天氣里表現如何。記得在鎖上辦公室的門之前辦完了所有事，包括在網站首頁輸即將舉行和已取消的軍團會議，修改伊格廣場的救濟士和救濟站的時間表，檢查要寄給首相辦公室的信——容是關於即將在奧斯陸音樂廳舉辦的年度聖誕表演。

車門打開，寒氣竄車，一名男子坐上了車。男子的制服帽下面是濃的白髮，他擁有一雙瑪娜見過的最明亮的藍眼眸，反正其他超過六十歲的人都沒有如此明亮的眼眸。男子費力地將雙腳放在座椅和儀錶盤之間的狹小空間里。

「走吧。」男子說，掃落肩章上的雪，那肩章告訴大家他是挪威救世軍的最高領導人。他語調樂觀，帶有一種輕鬆自如的權威，顯然覺得讓別人服從他的命令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你遲到了。」瑪娜說。

「而你是天使。」男子用手背的臉頰，藍眼眸閃閃發，充滿能量和歡喜，「快點出發吧。」

「爸……」

「等一下，」男子搖下車窗，「里卡爾！」

會議廳口站著一名年輕男子。會議廳就在救世軍總部旁邊，二者位於同一個屋檐下。年輕男子嚇了一跳，立刻跑到車旁，立正站好，雙臂側，卻差點倒，於是他趕揮手臂，恢復平衡。他靠近車子時，已上氣不接下氣。

「是，總司令。」

「里卡爾，跟別人一樣我戴維就好。」

「是，戴維。」

「但請不要每說一句話就一次我的名字。」

里卡爾的目從總司令戴維·埃克霍夫上跳到他兒瑪娜上，又跳了回來。里卡爾用兩手指抹去上方的汗珠。瑪娜經常納悶，怎麼會有人無論在什麼天氣或環境下，上方都這麼容易出汗，特別是當他坐在旁時，不管是在教會還是其他地方，他總會輕聲說一些本該很有趣的話，可他卻總是蹩腳地掩飾張心，又靠太近，上方還不斷冒汗。有時里卡爾坐得離很近，四周一片寂靜，就會聽見他用手指抹去汗珠所發出的窸窣聲。這是因為他不僅會冒汗，還會長出異常茂的胡楂。他可以早上抵達總部時，臉頰得像嬰兒部，但到了午餐時間，白就已泛起藍微。經常發現，里卡爾晚上來開會時，已經又刮過一次鬍子。

「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啦，里卡爾。」埃克霍夫出微笑。

瑪娜知道父親這些玩笑沒有惡意，但有時父親似乎看不出這種舉是在欺負別人。

「哦，好。」里卡爾出笑容，彎下腰來，「嘿，瑪娜。」

「嘿，里卡爾。」瑪娜說，假裝在關心電量表。

「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個忙，」總司令說，「路上冰雪太多，我車子的胎又是沒有防釘的普通胎，其實應該換上防胎的，但我得去燈塔……」

「我知道，」里卡爾熱地說，「您要去跟社會事務部部長一起用餐。剛剛我跟公關負責人說我們希得到很多的報道。」

埃克霍夫出神氣十足的微笑：「很高興看到你如此進狀態，里卡爾。重點是我的車在車庫裡，我希我回來時車子已經換上防胎，你知道……」

「防胎在後備廂？」

「對，但前提是你沒有急事要辦。我正要打給約恩，他說他可以……」

「不用不用，」里卡爾用力搖頭，「我立刻去換。您可以信任我，呃……戴維。」

「你確定嗎？」

里卡爾一臉茫然地看著總司令：「您是指信任我嗎？」

「你沒有更急的事嗎？」

「我確定，這是個好差事，我喜歡弄車子，還有……還有……」

「換胎？」

里卡爾吞了口口水，點了點頭。總司令面喜。

他搖上車窗，車子駛離廣場。瑪娜說他這樣利用里卡爾樂於助人的個是不對的。

「我想你說的是他卑微的個吧？」父親答道，「放輕鬆，親的，這只是個測驗，沒有其他意思。」

「測驗？是測驗無私還是懼怕權威？」

「後者，」總司令咯咯一笑，「我剛剛才跟里卡爾的妹妹西婭說過話，告訴我里卡爾正趕著做明天要的預算。如果真是這樣，他應該把做預算排在第一位，把換胎的事給約恩去做。」

「那又怎樣？說不定里卡爾只是善良而已。」

「對，他善良、聰明、勤、認真。我想知道他有沒有勝任重要管理職位的毅力和勇氣。」

「大家都說約恩會坐到那個位子。」

埃克霍夫低頭看著雙手，臉上泛起一微笑：「是嗎？對了，我欣賞你這樣維護里卡爾。」

瑪娜的視線並未離開路面，但覺到父親的目朝來。他繼續說：「我們兩家多年來一直是朋友，你知道的，他們一家都是好人，在救世軍的基礎也很穩固。」

瑪娜深吸一口氣，抑制自己的煩躁心。

這項任務需要一發子彈。

但他還是把彈匣裝滿，因為這把手槍只有在裝滿子彈的況下才能達到完平衡，另外這樣也可以把故障率降到最低。彈匣里有六發子彈，彈膛里還有一發。

他穿上肩套，這肩套是二手的，皮質，聞起來咸而刺鼻，散發著皮、油脂和汗水的味道。手槍乖乖地在他上。他站在鏡子前方，穿上西裝外套——從外觀上完全看不出裡面藏有手槍。大型槍支比較有準頭，但這次任務不需要準擊。他穿上雨，再穿上大，把帽子塞進口袋，從袋拿出紅領巾。

他看了看錶。

「毅力，」甘納·哈說，「還有勇氣，這是我希在每位警監上看見的特質。」

哈利沒有回答，他不認為這句話是個問句。他坐在常坐的那把椅子上，環顧四周，卻發現除了老套的隊長訓話之外，辦公室里的一切都變了樣。莫勒的一沓沓紙、塞進法律文件里的唐老鴨漫畫、架子上的警察規章、全家福大照片和金犬的超大照片都不見了。那隻金犬是莫勒送給孩子的，它在九年前去世，孩子早已把它淡忘，但莫勒仍在為它哀悼。

現在，乾淨的辦公桌上只有電腦顯示、鍵盤、一個上面有白骨頭的銀小底座，以及哈的手肘。濃眉下的那雙眼睛正盯著哈利瞧。

「不過還有一項特質我認為更重要，霍勒，你知道是什麼嗎？」

「不知道。」哈利用平淡的語氣說。

「紀律。紀——律。」

哈利認為隊長哈這樣刻意地將名詞拆開說，顯然是話中有話。但哈卻站了起來，抬起下，雙手放在背後，來回踱步，彷彿是在為自己的地盤做記號。哈利時常覺得這種作有點好笑。

「部門裡每個人我都會找來面談，好讓大家知道我的期是什麼。」

「單位。」

「你說什麼？」

「我們從來不用『部門』這個稱呼，雖然以前你這個職位PAS，指的是『部門首長』。我只是順便一提而已。」

「謝謝你提醒我，警監。我說到哪裡了？」

「紀——律。」

哈瞪視哈利，哈利面不改，於是他繼續踱步。

「過去十年來我在軍校教書，專長是緬甸的戰爭。霍勒，你聽了可能會到驚訝，但我的專長跟這裡的工作有很大的關聯。」

「呃，」哈利長雙腳，「長，我這個人很好了解的。」

哈用食指了窗框，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一九四二年，日軍只派了十萬軍隊就征服了緬甸。緬甸是日本的兩倍大，當時被英軍佔據，而英軍在人數和武上都勝過日軍。」哈豎起被灰塵弄髒的食指，「但日軍有一點勝過英軍，並以此打敗了英軍和印度雇傭兵，這一點就是紀律。日軍進軍仰時，軍隊每走四十五分鐘，睡十五分鐘，就睡在路上，士兵們背著背包，腳指向目的地，這樣他們醒來時才不會走進渠或走錯方向。方向非常重要，霍勒，你明白嗎？」

哈利約知道接下來哈要說什麼：「我明白，他們走到了仰，長。」

「的確，每一位士兵都走到了，因為他們聽從命令。我聽說你拿走了湯姆·瓦勒家的鑰匙，這是真的嗎，霍勒？」

「長，我只是去看看而已，這樣做有療愈的功效。」

「但願如此。那件案子已經結束了，窺探瓦勒的公寓不僅是在浪費時間，也違反了總警司下達的命令，現在還要加上我的命令。我想我不用說明拒絕服從命令的後果吧。我還要提一件事，日本軍會當場殺在喝水時間以外喝水的士兵，這樣做並非因為他是待狂，而在於紀律一開始就應該割除腫瘤。我說得夠清楚嗎，霍勒？」

「就跟……呃，某種非常清楚的東西一樣清楚，長。」

「那沒事了，霍勒。」哈在椅子上坐下，從屜里拿出一份文件，開始專心閱讀，彷彿哈利已離開辦公室。過了一會兒，他抬頭一看，發現哈利還坐在他面前，甚是驚訝。

「霍勒，還有什麼事嗎？」

「嗯，我只是在想，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不是戰敗了嗎？」

哈利離開之後很久，哈仍坐在椅子上看著那份文件，雙眼茫然。

餐廳里有半數桌子坐著客人，就跟昨天一樣。門口一名服務生招呼他，那服務生年輕英俊，有著藍眼睛和金鬈髮，十分神似喬吉，因此他不自地在門口駐足片刻。他看見服務生的笑容越來越燦爛，發現自己無意間暴了心思。他在寄下雨，覺服務生的眼睛注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