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恩走到門口，看見一名跟他高相仿、有藍眼睛的男子站在門外。「羅伯特做了什麼違法的事嗎？」約恩問道，沒理會正踮起腳、越過男子肩頭觀的鄰居埃瑪。

「這我們不知道，」哈利說，「我可以進來嗎？」

「請進。」西婭說。

哈利踏門，關上了門，將鄰居失的面孔關在門外：「我帶來的是壞消息，也許我們應該坐下再說。」

三人坐在咖啡桌前。約恩一聽見哈利帶來的死訊，彷彿肚子被揍了一拳，頭部不由自主地向前出。

「死了？」他聽見西婭低聲說，「羅伯特？」

哈利清了清嚨，繼續往下說。約恩聽見的彷彿是暗、晦、難以辨識的聲音。他聽著哈利說明案，雙眼只是在注視西婭半開的和閃亮的。是潤的、紅的。西婭急促地息著。他沒發覺哈利已停止說話，直到聽見西婭的聲音：

「約恩？他在問你問題。」

「抱歉，我……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還於震驚狀態，但我想請問，你是否知道有誰想殺害你弟弟？」

「羅伯特？」約恩覺得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於慢作的狀態，就連他的搖頭也是。

「對，」哈利並未在他剛拿出來的筆記本上寫字，「他在工作上或私生活中有沒有跟人結仇？」

約恩聽見自己發出不合宜的笑聲。「羅伯特是救世軍員，」他說，「我們的敵人是貧窮，質和神是相對的。很有救世軍被人殺害。」

「嗯，這是工作上，那私生活呢？」

「我剛剛說的已經包括了工作和私生活。」

哈利沉默等待。

「羅伯特心地善良，」約恩聽見自己的聲音開始分崩離析，「又很忠誠，大家都喜歡羅伯特，他……」話音越來越重，最後停了下來。

哈利環視四周，似乎覺得在這裏不是很舒服，但卻耐心等待約恩把話說完。

約恩不斷吞口水：「他也許有時瘋狂了點，還有點……衝，有些人可能覺得他憤世嫉俗，但他就是這樣的人。羅伯特的心只是個不會傷害別人的小男孩。」

哈利轉頭向西婭，又低頭看著筆記本。「你應該就是里卡爾·尼爾森的妹妹西婭·尼爾森吧，剛才約恩說的符合你對羅伯特·卡爾森的印象嗎？」

西婭聳了聳肩。「我跟羅伯特沒那麼，他……」疊雙臂，避開約恩的目，「據我所知，他沒傷害過別人。」

「羅伯特有沒有說過什麼話，讓人覺得他跟別人起了衝突？」

約恩搖了搖頭，彷彿想把的某種東西甩掉。羅伯特死了。死了。

「羅伯特有沒有欠錢？」

「沒有。有，欠我一點點。」

「你確定他沒有欠別人錢嗎？」

「什麼意思？」

「羅伯特有沒有吸毒？」

約恩看著哈利，雙眼出驚恐的神：「沒有，他沒吸毒。」

「你怎麼能確定？通常……」

「我們的工作必須面對吸毒者，所以我們知道他們的癥狀，羅伯特沒有吸毒，好嗎？」

哈利點了點頭，做了筆記。「抱歉，但我們必須問這些問題。當然，我們也不排除開槍的兇手神失常，羅伯特只是被隨機選到的對象。或者，站在聖誕鍋旁邊的救世軍既然是個象徵，兇手針對的也可能是你們的組織。你知道有什麼可以支持這個假設的事嗎？」

約恩和西婭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謝謝你們幫忙。」哈利把筆記本塞進外套口袋，站了起來，「我們找不到你父母的電話號碼和地址……」

「這我來聯絡。」約恩瞪著空氣，「你確定嗎？」

「確定什麼？」

「真的是羅伯特嗎？」

「是的，很憾。」

「但你們只是確定了這個，」西婭口而出，「除此之外，你們一無所知。」

哈利在門前停下腳步，思索著這句話。

「我想這是對目前狀況非常正確的判斷。」他說。

清晨兩點，雪停了。原本懸浮在城市上空、猶如沉重黑舞臺幕布的雲層退到一旁，出黃澄澄的大月亮。的天空底下，溫度再次下降，房屋的牆壁咯吱作響。

10懷疑者

十二月十七日，星期三

聖誕夜前的第七天以凍寒低溫拉開序幕，奧斯陸街上的行人都覺自己像是被鋼手套掐住似的，沉默地快步前進，他們只專註於一件事：趕到達目的地，逃離冰冷的魔爪。

哈利坐在警署紅區的會議室里，聆聽貝雅特述說讓大家士氣低落的報告，同時試著忽略面前桌上的報紙。每份報紙都以頭版報道命案，搭配伊格廣場暗模糊的冬季照片，報紙頁還有兩三版的相關報道。《世界之路報》和《每日新聞報》匆忙地隨機訪問了羅伯特的友人，並基於些許善意，拼湊出這個人的廓，稱得上是他的寫照。「他是個好人。」「樂意幫助別人。」「太不幸了。」哈利極為仔細地看過這些報道，但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沒有人聯繫上羅伯特的父母，只有《晚郵報》引述了約恩說的話，寫著「難以置信」四個字的小標題打在約恩的照片下方，照片中他站在歌德堡街救世軍宿舍前，一臉茫然，頭髮凌。這則新聞是哈利的老朋友羅傑·錢登寫的。

哈利過牛仔破抓了抓，心想應該穿秋才對。早上七點半他來上班時，問過哈誰負責領導這起命案的調查工作。哈看著哈利，說他和總警司一致決定讓哈利領導調查工作，直到下一步通知。哈利沒細問「直到下一步通知」是什麼意思，只是點頭離去。

從早上十點開始，十二名犯罪特警隊的警探加上貝雅特和哈，就一直圍在桌前討論。哈說他想「一同參與」。

昨晚西婭說的那句話，到此時都十分符合現狀。

第一，找不到證人。昨晚在伊格廣場上的人都沒看見什麼有價值的線索。監控錄像目前仍在查看中，尚未有所發現。他們走訪過卡爾約翰街上的商店和餐廳員工，但沒人注意到任何異常之，也沒有其他人站出來提供線索。《每日新聞報》把昨晚的觀眾照片寄給了貝雅特，但說那些照片不是的微笑特寫，只是全景照，面孔十分模糊。挑出全景照，把羅伯特前方的觀眾放大，但並未看見手槍或任何可用來辨識兇手的東西。

第二，沒有刑事鑒識證據，只有鑒識中心的彈道專家證實那個空彈殼確實來自穿羅伯特頭部的子彈。

第三，行兇機不明。

貝雅特報告完畢，哈利請麥努斯接著報告。

「羅伯特·卡爾森在基克凡路的福雷特斯慈善商店工作，今天早上我跟商店老闆談過。」麥努斯說。他姓史卡勒，這個姓氏的意思是「捲舌發R音」，而且如同命運的惡作劇般，他說話的確很會捲舌。「非常震驚，說大家都喜歡羅伯特，因為他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個又開朗。承認羅伯特有點難以捉，有時會曠工，但難以想像他會有仇家。」

「我訪問過的人也表示出同樣的看法。」哈福森說。討論期間，哈一直用雙手抱著後腦，臉上帶著期待的淺笑看著哈利，彷彿是在欣賞一出魔表演，等著看他如何從帽子裏變出小白兔，但卻什麼也沒等到，只聽見尋常的懷疑和假設。

「猜猜看呢？」哈利說，「快點，我準許你們提出任何白癡想法，會議結束我就收回許可。」

「在奧斯陸最繁忙的地段，眾目睽睽之下開槍殺人，」麥努斯說，「只有一種人會做出這種事，那就是職業殺手，目的是威嚇其他不還毒債的人。」

「這個嘛，」哈利說，「緝毒組的臥底同事都沒見過或聽說過羅伯特·卡爾森這個人，而且他背景清白，沒有前科，什麼犯罪記錄都沒有。你們聽過有從來沒被逮捕的吸毒者嗎？」

「鑒識人員在他的樣本里沒發現任何非法質，」貝雅特說，「他上也沒有針孔或其他吸毒徵兆。」

哈清了清嚨，眾人朝他看去：「救世軍的軍人不會吸毒的。請繼續。」

哈利注意到麥努斯額頭髮紅。麥努斯材矮壯結實，過去曾是運員，留著一頭偏分的褐直發。他是年輕一代的警探，傲慢又野心，是個機會主義者，很多方面都酷似年輕的湯姆·瓦勒，但缺乏湯姆對警察工作的特殊智慧和才幹。過去一年來，麥努斯的自信不知怎的蒸發不見了，這使得哈利開始思索，也許他終究無法被訓練像樣的警察。

「但說不定羅伯特·卡爾森會好奇，」哈利說，「而且我們知道吸毒者會去福雷特斯慈善商店服勞役來折抵刑期。好奇心和可及是個不妙的組合。」

「沒錯，」麥努斯說，「我問過店裏的人羅伯特是不是單，說應該是吧，雖然有個外國去找過他幾次，但年紀太小了。猜那個可能來自前南斯拉夫。我敢打賭，那個一定是科索沃阿爾尼亞人。」

「為什麼？」哈問道。

「因為科索沃阿爾尼亞人是毒品的代名詞。」

「哇哦，」哈咯咯一笑，靠上椅背，「年輕人，這聽起來像是惡劣的偏見。」

「沒錯，」哈利說，「我們的偏見可以用來偵破案件，因為它們並非基於缺乏常識，而是據事實和經驗。在這間會議室里，我們保留對每個人歧視的權利，不論種族、宗教或別，因為到歧視的不只是社會的弱勢群。」

哈福森咧笑了，他聽過這個準則。

「從統計學的角度來看，同者、有虔誠信仰者和人，比十八歲到六十歲之間的異男人還要守法。但如果你是、同者、科索沃阿爾尼亞人，而且有虔誠的信仰，那你是毒販的概率一定要比一個說挪威語、額頭有刺青的男沙文主義豬還高很多。所以如果我們必須選擇，而且我們也確實得這樣做，那就先把那個阿爾尼亞找來訊問。這樣會不會對奉公守法的阿爾尼亞人不公平呢？當然不公平。但既然我們面對的只有可能和有限的資源，那就無法忽略常識。如果經驗告訴我們，在加勒穆恩機場海關被逮捕的人中，坐椅用門來走私毒品的殘障人士佔有很高的比例，那我們就必須戴上膠手套，把這種人從椅上拖下來，將手進他們的門裏一個一個檢查，只要對絕口不提這種事就好。」

「很有意思的觀點，霍勒。」哈環視眾人，想知道其他人的反應，但大家都面無表，使他無從得知，「呃，回到案子上吧。」

「好，」哈利說，「繼續剛剛說的，搜尋兇，但搜尋範圍必須擴大到方圓六條街。我們繼續訊問證人，並去昨晚已經打烊的商店調查。不要再浪費時間看監控錄像，等有了特定目標再去看。歐拉·李和托莉·李，你們已經拿到羅伯特·卡爾森的公寓地址和搜查令了，地址是不是在葛畢茲街？」

兩人點了點頭。

「他的辦公室也要搜查，說不定可以找到一些線索。把公寓和辦公室的信件和碟都拿回來，看看他都跟什麼人聯絡。我得去聯絡克里波，他們今天詢問過國際刑警，看歐洲是否有過類似案件。哈福森，等一下你跟我一起去救世軍總部。貝雅特，會議結束后我有話跟你說。好了，去辦案吧！」

椅子地板，腳底窸窣移。

「等一下，各位！」

辦公室靜了下來，大家都朝哈去。

「我看見你們有些人穿著破牛仔和瓦勒倫加足球隊的服來上班，你們的前任長可能允許你們這樣穿，但我不準。總是盯著我們，所以從明天起，我要你們穿沒有破也沒有廣告標語的服。社會大眾都在看，我們必須展現出中立公僕的樣子。還有，待會兒請階為警監及警監以上的人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