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志耀筆走龍蛇,他左手邊凌的散著幾張寫滿墨字的邊紙。
黃的紙張上,墨字錯落有致的落下,字有骨,瘦字有。
雖然筆稍微急了一些,但這些字中有逎勁風骨,足以見其功力深厚了。
顧昭的視線卻不是落在這些頗風骨的字形上,看的是,是文章中蘊含的七六。
都說一篇文好不好,看其中的便能知道一二。
辭藻華麗而無謂之空,無病。
樸實的文字卻有可能因為書者的,讀來質樸人,娓娓聽。
孫志耀筆下這篇文,定然能讓人眼前一亮,驚為天人!
無他,只見松木桌上撂著的驚堂木漾著黑霧,黑霧不斷的朝硯臺飄去。
墨因為黑霧的加,頓時更加濃郁了。
而蘸著這種墨水,孫志耀只覺得泉思如涌,才敏捷,一時間,他薰薰然似飲酒,整個人都沉醉了。
顧昭若有所思:這些黑霧便是夢魘于夢境中吞噬的七六。
夢魘反哺孫志耀,讓他筆下的文章能瑰麗旖旎,驚天地泣鬼神。
那……孫志耀在聽雨樓說書,對于夢魘種夢,他真的不知嗎?
……
背后有靜響起,周大千和周旦走了過來。
顧昭收回心神,沖周大千點頭,輕聲道。
“是,它確實在驚堂木上。”
周大千和周旦連忙朝孫志耀看去,這麼一看,周大千愣了愣。
“志耀兄,你這是?”
周旦知道自家掌柜為什麼這般意外,孫伯在聽雨樓這麼多年,向來自矜讀書人的份,那發便是剛睡醒時都不曾凌。
哪里有過眼前這樣的邋遢模樣。
……
孫志耀手中的筆戛然停滯。
他暗地里吸了一口氣,這才轉過,出一臉詫異的表。
“周兄?”
“你和旦兒怎麼來了?”
周大千看著孫志耀,眼里閃過一茫然,他張了張,卻又閉上了。
說什麼呢?!
二十多年的好友了,兒時更是同村的誼,他想問驚堂木,想問夢魘的事……想問這一切怪事,你孫志耀到底知不知道!
到最后,他什麼也問不出口。
周大千在心里嘆了口氣,半晌后,開口道。
“志耀兄,我打算將聽雨樓關了。”
“啊!”孫志耀面詫異。
“怎麼這麼突然?是做噩夢那事嗎?周兄別急,過幾天大家伙兒就該忘記了。”
他起將人迎進書房,面帶慚,“寒舍簡陋,讓大家伙見笑了。”
……
孫志耀的視線看向顧昭,又看向周大千,問道,“周兄,這位是?”
“這……”周大千一時還沒想清楚,他應該怎麼介紹顧昭。
顧昭沖孫志耀笑了笑,“孫伯好,我是蛋哥的朋友,跟蛋哥過來玩的。”
孫志耀恍然,“旦兒的朋友啊,那別拘謹,到孫伯這里,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樣,自便自便。”
“來來,大家坐下說話。”他拎起桌上的大肚茶壺搖了搖,面尷尬。
“我這一坐下寫點東西,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連茶水喝了都不知道,你們等等,我去燒點熱水。”
周大千下他要忙碌的作,勸道。
“別忙了,我們說幾句話就走了。”
孫志耀被著坐了下來,面擔憂:“周兄,你剛才說要關了聽雨樓,這事你都考慮清楚了?”
“嗯。”周大千微微頷首,嘆了口氣,繼續道,“茶樓里出了這等事,這聽雨樓我便是想開,它也開不下去了。”
“我想著過兩天就將聽雨樓盤了,回葫蘆村種上兩畝地,左右我也沒個兒,地里的出息夠我和旦兒嚼用就。”
聽到這,孫志耀的手微微了,下挪了挪,“盤店啊,要不要我幫忙問問,咳。”
他端起茶盞想喝,隨即想起茶盞里的清茶已經沒有了。
孫志耀擱下茶盞,掩飾的說道,“太突然了,這消息太突然了,唉,真是可惜。”
周大千沒有說話,他的視線落在孫志耀猶帶著墨的手指上。
周旦有些急,他張想話,顧昭往他手上了,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周旦不甘愿的坐了回去。
顧昭朝孫志耀看去。
他和周掌柜年紀相仿,約莫四十來歲模樣,烏發中摻雜著一些白,留著山羊胡子,瞧過去有些斯文的書生氣。
許是這兩天疏于打理,面上顯得有些有些臟,雖然喊著周旦旦兒,但眼里卻有疏離,有一種兩路人的大相徑庭。
周掌柜雖然會瞪會呵斥周旦,但他的眼里的卻是真的。
顧昭心里嘆了口氣。
這是周掌柜的朋友,不是,也不是周旦的朋友,是好是壞,還是得由周掌柜自己看清。
雖說相由心生,但也有一句話做深藏不,孫志耀瞧過去是風霽月的讀書人,但是人總有七六,藏得了一時,怎麼能藏得住時時?
周大千沉默了片刻,倏忽的開口道。
“你很高興嗎?”
“嗯?什麼?”孫志耀手指挲著茶杯杯沿,聽到這話,臉上的愁苦差點都繃不住了。
他詫異的朝周大千看去,一副震驚沒聽清模樣。
周大千:“你沒有聽錯。”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孫志耀,甕聲道。
“聽到我要將聽雨樓關了,你這是在暗暗高興嗎?”
孫志耀喊冤,“周兄,咱們二十多年的朋友了,你怎麼能這麼想我。”
“是啊,二十多年的朋友了”周大千有些失神的重復了下,隨即又站直了板,朝孫志耀怒目瞪去。
“你也知道我們是二十多年的朋友了,怎麼,我要關門你還高興?”
周大千指著孫志耀的鼻子罵道。
“別一副我冤枉你的委屈模樣,咱們當朋友也有二十多年了,你撅個腚,我都知道你是要屙屎還是放屁!”
“你敢說你沒有高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一高興,那手就會這樣這樣的瞄著杯沿。”
周大千一把奪過桌上的茶杯,學著方才孫志耀的模樣,細細又悠閑模樣的描著杯沿。
他學完后,重重的將茶杯往桌上一擱,手一拍桌子,對著孫志耀大力的呸了一聲。
“收收你這哭喪的臉吧,藏得了臉都藏不住尾!”
“貓給耗子哭喪都比你慈悲!”
周大千:“裝模作樣的狗東西。”
顧昭目瞪口呆。
旁邊的周旦也不遑多讓。
他慢慢的朝顧昭挪了挪,看著手中還著的掃帚,小聲道,“昭弟,好像……我這大掃帚是用不上了。”
顧昭愣愣,“是用不上了。”
才說完,就見周大千四看了看,視線最后落在周旦手中的掃帚上。
他一把奪了過去,對著孫志耀就掃去,一邊攆一邊大罵。
“我讓你高興!”
“我讓你開心!”
“是不是給我的茶樓搗鬼了?瞧我這幾日茶不思飯不想,在心里高興了是不是?”
“讓你高興!高興得臉都忘記洗了,你就繼續高興吧,老子我這輩子都不會關茶樓!呸!”
顧昭:
瞧著兩人且打且罵,從黃泥屋鬧到院子里。
飛狗跳。
一地狼藉。
顧昭朝周旦看去,“蛋哥。”
周旦還懵著:“啊?””
顧昭:“我剛才說錯了,不是掃帚不需要,是你不需要罷了。”
周旦心有戚戚。
確實!
一個大伯的威力,已經頂得上十個八個他了。
顧昭走到松木桌旁,目盯著桌上的那方驚堂木。
這是一方黑檀木制的醒木,木制細膩,黑褐相間,最為特別的地方要數它側。
只見上頭雕刻一尾蝴蝶,金紋黑,兩翼似上等的薄紗,好似翩翩一振,便有迷離的旖旎鋪面而來。
周旦也瞧著驚堂木,他多看了兩眼,指著上頭的蝶紋,驚訝道。
“它,它就像是活著的一樣。””
顧昭點頭:“因為它就是夢魘啊。”
莊生夢蝶,蝶夢莊生。
魘魔雖然是一縷魘炁,依托纏繞外時,尤以蝴蝶的形象出現。
周旦仔細的想了想自己做過的夢,恍然道。
“難怪在夢里的時候,我就瞧見了許多的蝴蝶。”
“唔,也不是蝴蝶啦,就是每一個娘子都尤為喜歡佩帶有蝴蝶的東西……像六娘的蝴蝶簪子,大娘團扇的小貓撲蝶,就連二娘子,腰間的香包也是蝴蝶樣式的。”
“對了對了,還有四娘子,雖然周沒有佩戴什麼蝴蝶飾品,但那紫行進間縹緲輕盈,現在想想,可不就是蝴蝶的大翅膀嘛!”
周旦如數家珍,滔滔不絕。
顧昭靜靜的看周旦。
周旦結:“怎,怎麼了?”
顧昭忍不住了:“蛋哥,看來你是真的很喜那六位娘子嘛。”
每一個都觀察得這般認真。
“還,還好啦。”周旦憨笑,他怕顧昭又將那幾只蜘蛛塞給他,連忙道,“我這是習慣自然,你也知道,我是小二哥嘛!”
“察言觀是最基本的。”
顧昭回過頭,目又落在那方驚堂木上。
在眼中,這方驚堂木上,那尾蝶時不時的振翅,有迷離的黑霧被扇出。
顧昭慶幸這夢魘確實如想的那樣,并不強大,它更像是蹣跚起步的孩。
一旦它真的強大了,蝴蝶只需要輕輕振翅,這里所有的人都會被它拖到夢境里。
“在夢里,它能窺探人心,編織著人們最想要的那一幕,讓你沉浸其中,即便知道是假的也不愿意醒來。”
沉淪于夢,和黑夜抵死相擁纏綿。
“最后會怎麼樣?”周旦稍微往顧昭后躲了躲。
顧昭沉默了下。
待七六被吃,自然只剩一癡傻的皮囊,而編織了夢的夢魘就像它翩然而至時一般,羽翅一振,翩躚離開。
“死了還好,最怕就是生不如死。”
說完這話,顧昭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朝驚堂木丟去。
周旦瞪大了眼睛。
只見本該是輕飄飄的帕子,倏忽的朝驚堂木疾馳籠罩而去。
黑檀木簌簌震,和松木相發出急急的砰砰聲。
那廂,被周大千追攆的孫志耀瞧見這一幕,目眥裂。
“不!”
“我的夢蝶!”
然而已經晚了。
顧昭以心為令,炁為旗,炁隨心,目沉沉的直視黑檀木。
打了個手訣,那方帕子倏忽的化作一片瑩白亮罩下,黑檀木中漾起似煙的黑霧,黑霧凝聚一只翩躚的大蝴蝶。
它羽翅輕輕一振,迷離的黑煙似箭矢一般朝眾人鉆去。
“收!”顧昭低喝!
隨著這一聲低喝,瑩彩大盛,那一刻,帕子蘊含的力量,如山岳巍峨,江河奔騰。
剛勁的風從一白一黑相之激烈的涌來,周旦忍不住拿手去擋臉。
他從袖隙看顧昭。
只見他繃著張臉,風將他的長發吹,清亮的眼眸一瞬不的直視氣勁涌來。
舉手投足間盡顯高人的風范,端的是泰山崩于前而不,猛虎驅于后而不驚。
周旦心神激:乖乖額滴娘哦,他這是傍上胖嘍!
須臾,眾人只覺得耳旁有一聲尖利嘯聲呼嘯而過,不甘又怨恨。
再一看,黑霧形的蝴蝶已經被帕子籠罩包裹,似天羅地網一般。
顧昭:“好了。”
的手往前一掃,帕子倏忽一下躥到手心,連同夢魘那聲不甘的嘯聲一并掐下。
……
院子里。
周大千舉著掃帚愣住了,“這就好了?”
周旦放下袖,目崇拜的看向顧昭。
“哥,顧哥,以后我就是你的旦弟!”
顧昭:呃,蛋弟?
連忙笑著推辭,“蛋哥不必如此,小弟惶恐。”
周旦:“不不不,還是你當哥哥,你當哥哥比較妥帖。”
兩人正在那兒兄友弟恭,那廂,被周大千追攆的孫志耀傻眼了,他連滾帶爬的跑進了屋,一把抓起桌上黑檀木的驚堂木,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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