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霄千想萬想沒想到，沉默了這麼久，開口第一句居然是跟自己說這個。

他聽見這句話，一時間微微瞇起眼，等明白了什麼況，只覺得好笑。

於是他沒憋住，笑了起來，搭在車窗上的手朝後抓了一下額前的黑髮，出一張笑容耀眼的臉，朝著魚薇看過去，目晶亮。

為什麼這個小孩兒這麼好玩兒呢……

魚薇看著他靜靜地笑了好久，他笑得開心的，連邊的酒窩都出來了。

「我想用也得有用啊……」步霄低了幾分嗓音說道，一臉壞，薄勾一點邪氣的弧度，看了魚薇一眼：「行了，你先下車。」

話題曖昧了點，魚薇下了車之後，一直心神不寧的。

為什麼他說話這麼隨便，卻像是每句話都帶著話外音似的頗有深意，他的意思是他現在沒有朋友？可是他這個樣子，不可能沒有人喜歡吧，聽他大嫂說過，追步霄的孩兒多的……

直到進了飯店包間，坐下翻菜單的時候，魚薇都一直在暗自嘀咕這些，等發現菜單上的每道菜出自什麼菜系時，才微微怔住，朝著桌子對面的步霄掃了一眼。

飯店名字是「姑蘇小汀」，菜單上全是蘇幫菜，顯然是他照顧的口味特意選的飯店。

他此時沒看菜單，低頭從外套口袋裡翻出了煙盒，魚薇也看不出他的什麼煙，只見他用修長的手指把玩著黑煙盒，在桌面上磕了幾下，盒子一翻，魚薇才看清上面繁秀雅的「蘭州」兩個字，盒子里的煙有一隻冒出頭，他把煙盒漫不經心地舉到邊，用纖薄的瓣把煙銜出來，含在裡。

覺到在看自己，步霄抬起眼，挑著眉看向魚薇，魚薇趕低下頭跟服務員點了幾道菜，說來慚愧，自己雖然在蘇州生，蘇州長大，有好幾道菜也沒吃過。

因為不知道步霄飯量，多點了些，菜上齊了之後，滿滿當當擺開，結果他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問夠不夠吃。

魚薇一向飯量小，因為經常忍飢挨，偶爾吃多了腸胃還降不住，只吃了一點就覺得飽了。

「你該不會吃頓飯還要跟我AA制吧？」步霄吃完飯喝湯的時候，看見早就吃飽了的魚薇坐在座位上，眼睛時不時地掃兩眼服務員，有種如坐針氈的意味，忍不住問道。

魚薇隔著一張圓桌看他，桌子很大，對面的步霄顯得離遠，抿抿，並沒否認。

步霄無奈地笑了一下，把碗擱下，招呼了一聲服務員，然後對魚薇說：「你好歹喊我一聲叔叔，比你長了一個輩分，我還能腆著老臉讓你請客？」

他話音未落，包廂門打開，走進來一個中年男人，後跟著幾個穿旗袍的服務員，陣仗很大。

來人臉上笑盈盈的，架著一副眼睛，有種斯文的腔調，一開口帶著濃濃的吳語口音：「沒錯沒錯，四爺來吃飯從來就沒讓人付過錢，我作證，我作證！」

步霄看清楚這個忽然闖進門的人是誰之後，斜倚在椅背上，好氣又好笑地罵道：「作你媽的證。」

「陪四爺吃飯的伴已經拓展到中學了，厲害，厲害！」飯店老闆模樣的中年男人鼓起掌，附在步霄耳邊問：「四爺這次是認真的？」

步霄看著他笑面虎的樣子，知道這個他老不正經的跟自己玩兒呢，於是也挑挑眉，開玩笑道：「你見過我對誰認真了？」

「不愧是四爺！」那男人大笑起來，笑聲猥瑣。

魚薇看著眼前忽然冒出來的中年男人還不知道什麼況，他們兩個人已經你來我往罵了一圈了，步霄才想起來介紹，略微正地對魚薇說道：「喊寶叔。」

「寶叔。」魚薇客氣地對他點點頭，但神冷淡，心想著離神經病遠點兒。

一頓飯就那麼結束了，姑蘇小汀的老闆寶叔一分錢也沒問步霄要，兩個人勾肩搭背地走在一樓大堂，兩側如雲的服務員齊刷刷地深鞠躬，魚薇跟在二人後頭，緩緩走出飯店。

步霄把外套隨意地搭在胳膊肘上，走去取車，開到門前時招呼魚薇上來，黑轎車慢慢駛出飯店大門時，寶叔還笑意盈盈地對著車屁揮手，相當熱。

「怎麼你隨便去家飯店就認識老闆啊？」沉默了一會兒，魚薇實在憋不住問道。

步霄一邊開車，一邊笑著目視前方路況，聲音漫不經心：「這條街上，有誰我不認識？」

這條街？魚薇聽見這話立馬朝窗外看，這不是市中心主幹道嗎？

「現在到你了，你說要去哪兒，我送你過去。」步霄看見魚薇的反應特別想笑，果然，雖說早，但孩子心還是有的，他說那麼不要臉的大話也信。

「麻煩你了，我想去一下附近的手機賣場。」魚薇果然每次拜託什麼事，語氣都格外恭順，就跟真的麻煩到他了似的。

車朝著手機賣場開的時候，步霄邊開車，邊打量副駕上的魚薇，拉開書包的拉鏈，從的兜里翻出來一沓錢，他不聲地看著，不開口問，也毫沒有要跟他說的意思，靜靜坐在那兒數錢，一共十二張，碼齊之後，思索著什麼，一時間陷了沉思。

上綁著安全帶，車窗開著的一條小裡吹進風，拂開一頭黑亮的短髮，出雪白的、線條優的頸項，步霄目隨意地落在拿著錢的手上，視線停留在的手脖子。

運款校服的袖口有鬆，可能是覺得熱了，往上擼了一把袖子，出的纖細白皙的手腕，上面被勒出了淡淡的紅痕，除此之外，潔、乾淨，什麼都沒戴。

步霄若有所思地把視線收回，朝車前方看路。

不一會兒，車停在L路盡頭，這附近連著很多商業廣場，面前一家商廈4樓有幾十間賣手機的店鋪，魚薇似乎沒來過這兒，還是步霄駕輕就地帶著坐扶梯上了樓。

來手機賣場，肯定是要買手機。步霄知道魚薇不可能問自己要錢，更何況在手裡握著一千多塊錢的時候，但他真沒想到買東西這麼快，幾乎沒有挑選多久，就直接開票買下了一款手機，接著去辦手機卡、、買手機殼，所有行有條不紊。

他胳膊上搭著外套，跟著魚薇不不慢的腳步，看做完這一切，期間他不干涉，只跟保持著半米距離，給充分的自由，就那麼靜靜地從後看著。

但買完手機，回車上的時候，步霄剛拿出車鑰匙開了鎖，就忽然對著魚薇開口道：「你去後備箱幫我拿個東西……」

魚薇也沒多想，朝著後備箱走去，隨著箱蓋緩緩打開，才僵住作。

後備箱里很乾凈，除了一個紙袋子之外，什麼也沒有，而那個白的紙袋子上印著咬了一口的水果，這麼有標誌，一看就知道是什麼東西。

「手機？」魚薇站在車后朝步霄問了句。

「嗯，幫我拿過來。」

魚薇拿好那個紙袋子上了車，關上車門后，遞給步霄，誰知他看都不看，更沒手接。

「送你的。」他簡明扼要地說重點。

魚薇剛才就猜到了他什麼意思，現在一想，剛才去手機賣場里轉了這麼一圈，他一直兩手空空，什麼都沒買，這個又是之前就放在後備箱里的，顯然他提前就買好了。

「我不能要。」魚薇第一個反應，自然而然地拒絕，隨即解釋道：「我不需要手機，這個是買給娜娜的，昨天問我要，我才買的。」

「那不正好麼？你跟一人一個。」步霄歪頭靠著座椅椅背，語氣不容置喙：「我今天去學校，第一件事是小徽打架被家長了，我去跟你們班主任聊聊天兒，第二件事，就是把這個給你，我想著你上沒有個手機不方便……結果呢？」

魚薇聽著他學著自己的腔調數著第一第二，像是在揶揄自己，又聽見他話鋒一轉，一雙桃花眼更是直直地朝著看過來，目犀利，猶如寒刃。

「結果……我聽你們班主任說，你今天逃課了，出校門的時候，我看見你在跟另一個小孩隔著鐵柵欄說話，跟探監似的，於是我跟在你後面，發現你跑到商場門口，穿著兔郎的服在大街上發避孕套……」步霄說著說著，臉上的表越發冷靜：「你有點過分了吧？」

這還是他第一次管教，之前每次步霄都是用開玩笑的方式跟流，結果他此時收斂了所有笑容，渾平添幾許凜冽的氣場。

魚薇被他說得不知道怎麼回答，心在肚子上上下下的，這些話擱在任何一個人裡說出來，都能反駁，只是對他不行，唯獨對他不行。

他肯管教，對好，僅僅只是這樣的談話，有過這樣一次，都已經覺得是十萬分的幸運，當頭砸在自己上了。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願意管了……

魚薇低著頭，咬著下，從步霄的角度看過去，看見雪白的眼梢附近漸漸浮起一抹淺紅，漆黑的眼睛定定看著手上的指甲，並看不清楚神，但怎麼看，人家小姑娘都像是一副垂下頭快要哭出來的表。

他嚇了一跳，自己小時候喜歡惹孩哭，懂事之後卻對孩兒哭完全無法招架，步霄趕朝湊近了一點，語氣立刻就了：「哭了？」

魚薇抬起頭，看向步霄，眼睛里並沒有淚花，小鹿一樣的大眼睛清澈地回著他。

步霄看見眼裡並沒有眼淚，被弄得徹底無語了，閉上眼睛額歪在椅背上苦笑，嘆了口氣道：「我真服了你了……」

魚薇心臟只覺得跳了半拍，臉上漸漸熱起來，剛剛他那一刻的溫，讓整個子都僵了。

他那種聲說話的語調，簡直就是無形大殺。

飛速地把視線轉移開，免得臉紅被他看見，魚薇沉默了一會兒，直到聽見狹小的車裡再次響起他的聲音：「手機你拿著，以後我好聯繫你。」

魚薇這才覺得，這個理由像是一塊大磁鐵一樣吸引著自己，怎麼也不能違心拒絕了，可是這時候忽然想到，拿著兩個手機回到周家，徐瑩看見，肯定要沒收的，更何況步霄送自己一個這麼好的手機，前幾天表弟周小川還吵著要買。

臉上的表越來越黯淡，魚薇為難地開口：「我還是不能要，就算拿回去的話，我也不能用……」

步霄聽見這麼一句像是喃喃自語似的話，一時間沒聽懂，想了一下才猜到意思，也是，每個月步老爺子給姐妹倆這麼多錢，足夠魚薇和魚娜過得很好很好了，結果鞋也是舊的，書包也是舊的，連買個手機都要周末做兼職一點點攢錢來買，很顯然問題出在那個姨媽上。

又想起剛才他跟著魚薇時，看見同學隔著學校的鐵柵欄給遞銀行/卡，步霄腦子轉得極快，心裡早就有了答案了。

「你小姨家今天男人在家麼？」步霄發車子時問了一句。

「啊？」魚薇一愣：「在的吧……怎麼了？」

「在就好，省得說我關上門欺負一個的……」步霄沖著魚薇壞笑了一下，開車駛向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