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六公子的喪事過後,小陳表妹終是為這位只在喪禮上見了一面的丈夫守了節,寧家深宅大院,小陳表妹的消息自此無人得知,倒是陳姑媽大病一場,何老娘幾番探視,每次回家都要長噓短嘆,對大姑子的很是擔心。
沈氏去找李氏說話,也頗覺自己猜測的沒差,李氏私下同沈氏說的,「我們老爺說,陳家怕是要發達了。陳家搭上寧家,得了鹽引,三五年的下來,銀子得賺的海了去。」
沈氏便道,「我也聽相公說陳家似是得了鹽引,只是,這鹽引不是難弄的很麼?都說場上沒人連鹽引的邊兒都甭想著。」
李氏知道沈氏同陳姑媽關係平平,將角一扯,「我這話只同你說。原本我也沒想到這兒,還是我家老爺說的,你以為陳家姑娘為何會嫁到寧家去?」
沈氏皺眉,「或者是因小陳表妹給寧六公子守寡,寧家人激。」
李氏覷著沈氏,道,「別傻了,這話你自己信麼?自這親事定了,陳家那位六公子,可是從未過臉的。再說,寧家那是什麼樣的人家,若不是六公子真有些什麼不好的地方,怎麼能娶這麼個小地方的商家進門兒。反正,這事兒著蹊蹺。」
沈氏嘆氣,「我也常在心裏琢磨,事已至此,若換了我,我再捨不得閨去守活寡的。青春妙齡的,一輩子豈不就這麼完了。」
「你素來心,須知這世上賣兒賣的多了去。」李氏淡淡,「咱們邊服侍的,哪個不是買賣來的。只是,貧寒人家是沒辦法,一家人走投無路了,只得賣兒賣。也有的是人家,端看價碼,只要價碼夠了,什麼賣不得。」
李氏青春妙齡,嫁與李忻做繼事,繼子年紀都有大了。這其間,是不是有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沈氏不好打聽,只得將話一轉,「別管這個了,反正我是信司報應的。我也沒偌大野心想大富大貴,只要平平安安的過小日子就是。這世間,做好事總比做壞事要好的。眼瞅著要冬至了,咱們收拾些東西,去瞧瞧賢姑媽如何?」
李氏笑,「趕好,要不託你的福,我再進不得賢姑媽的大門。」
沈氏笑,「這是哪裏話,你覺著我在賢姑媽面前能有什麼面子?還是賢姑媽看你好。」
兩人遂說起冬至禮的事來。
這麼忙忙的,到了沈素親的時節。
沈家只是尋常小戶人家,親的事又繁瑣,父親一輩子就念書還靠譜,何況還有私塾的事要忙,家裏有母親張羅,外頭的事便要沈素親來了。不論是請客酬賓的名單,還是各項蔬之類,沈素都早一年就算計好了。
豬羊是自家養的,一年養下來,也有百十來斤,四五頭殺了吃總夠,至於果蔬,寒冬臘月的,無非是些冬瓜蘿蔔大白菜外加些蘋果梨,這些東西,菜是自家種的,蘋果梨的,趁著秋的時節,沈素提前買了藏在窖里,拿出來現就能吃。更有桌椅板凳,盆盤鍋碗,自家不夠的,沈素早跟鄉親們打招呼借好了。
有沈素這樣的兒子,即便秀才一時半會兒的考不出來,沈家的日子也一年比一年的好過。當初村裏的江地主就是看沈素明能幹,當初,沈素的值也很不錯,就此才得了個地主家的閨做媳婦。
說是地主,家裏田也就百來畝,尚不如何家富庶。鄉親們給面子,稱一聲地主鄉紳罷了。
沈素一面忙著親的事,空還得往親戚朋友家送帖子。
沈氏展開大紅的喜帖瞧了一遭,笑,「字還是爹爹親寫的,可見爹爹有多重視。」
「就我這一個兒子,能不重視麼。」沈素道,「嫌我字寫的難看,罵一頓不說,白糟蹋了那些紅紙。要是早知道爹爹要寫,我就不寫了。」
沈氏笑,「爹爹就是板著臉罷了,心裏什麼都有的,你早該請爹爹寫,他肯定樂意。」
沈素拈個紅果餞擱裏,他與姐姐兩個,子好似是反著來的,他是兒子,自來偏零,倒是姐姐,從不吃這個。沈素笑著抱怨,「你怎麼知道我沒請,我還問爹爹要不要寫,他說不要,我才寫的。結果,我寫了他又看不上。」
想到父親的脾氣,沈氏也是一笑,「你多求兩次,爹爹不就允了。」
沈素鬱悶,「咱爹,對誰都好說話,獨對我,那一個會擺譜,說出去都沒人信。」老爺子也不知是什麼格,怪的很。
沈氏笑,又問弟弟準備的如何了?
「早頭年就慢慢的準備了,其實沒什麼要預備的,菜都備好的,桌椅板凳我也借了,廚子也打過招呼。去歲的糧食沒賣,我自釀了幾十壇的酒,酒水的錢都省下了。」沈素問,「倒是姐姐,你們什麼時候回家去,咱娘念叨好幾回了。還做了新鮮的小被褥給子衿。」
「哪裏還單給子衿預備,怪麻煩的。你親,新被褥可都妥當了。」沈氏道,「我跟相公商量了,臘月初就去,待弟妹三朝回門,我們再家來,也就快過年了。」沈氏早盤算好了,管何老娘如何想,好容易回趟娘家,寧可先何恭回來讀書,是要帶著閨多在娘家住幾日的。
沈素應下,他家祖上也是讀書人家,只是早敗落了,但三進的宅子足夠寬敞,有的是姐姐、姐夫住的屋子。不過要提前把炭盆攏起來,免得屋子冷,別的不說,子衿年紀還小,小孩子尤其怕冷。
姐弟兩個念叨了一回親的事,沈素又跟沈氏打聽陳家的事,沈氏難免又嘆一回,低語道,「陳家在咱們碧水縣也是數得著的人家,家裏又不缺銀錢,何必去拿閨做價?當真人寒心。」
沈素倒不以為奇,道,「姐姐沒去過州府,只當碧水縣就是大地方了。我以前也是如此,不過上次跟著忻大哥去了一趟州府,當真是開了眼界。跟州府一比,碧水縣就小了。便是陳家這樣的,在州府里連三流人家都排不進去。陳老爺得了鹽引,幾年干下來,重孫輩都不必愁的。」
沈氏道,「要我說,吃喝不愁也就算了。似咱們這般,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日子過的也好。好端端的一個閨,不說別人,想一想子衿,不要說一張鹽引,就是有人給我座金山,我也斷不能捨得的。」
沈素笑,「百人百脾,這世上有陳老爺這樣的人,自然有姐姐這樣的人。」
沈素親是大事,何況沈氏提前與何老娘打過招呼,何老娘儘管不願,自家也收拾了一份賀禮賀沈氏大婚之喜。沈氏又在裏頭加厚許多,便帶著丈夫閨回了娘家。時已臘月,天冷的很,沈氏出嫁兩年多,頭一遭帶著丈夫閨回娘家。沈父沈母俱高興的了不得,偏生何子衿甜,一口一個「外公外婆」,就把沈父沈母哄的眉開眼笑。
沈素打趣,「唉喲,子衿這一來,你外公把一年的笑都用完了,明年定要板著臉過日子了。」笑話父親平日總是板著臉威嚴太過。
沈父瞪兒子一眼,「眼瞅著要親的人了,半點不穩重,真是看到你就來火。」
沈素厚著臉皮,將肘一撞父親,笑瞇瞇地,「咱們兩個上輩子是冤家。」
沈父今日見了閨一家,而且馬上就是兒子娶媳婦的大好日子,心也是好的,一時沒板住,便笑了,斥兒子,「越發沒個大人樣了,仔細子衿笑話你。」
何子衿脆生生的說,「新郎倌兒,不笑話!」又逗得人一樂。
沈父難得這般歡喜,抱了何子衿問,「小小個人兒,你還知道什麼是新郎倌兒?」
何子衿做出思考的模樣,認真道,「跟放羊倌兒差不多吧,都是倌兒字輩的!」又逗的滿屋人大笑起來。
何子衿為啥沒能展一下穿越前輩的風采呢,俱因這時不時的要發顛,再會嘰嘰喳喳的說話,人也只當小孩子巧些,再不往他想。以至於何子衿憾多年,小時候竟沒能過把神癮,世人的眼睛是怎麼長的啊,怎麼就沒看出的與眾不同哩。
何子衿咬著熱乎乎的紅豆包,頗是鬱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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