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場大雪紛紛揚揚落下，等消停之後地上鋪了不厚不薄的一層，雪白純潔的模樣惹人憐，人不忍踏足。不過姜二姑娘門前的雪卻被踩得污糟糟的，腳印匝匝的分不出有幾個人來過。

畫蘭和畫已經升為二等丫鬟了，現在正幫著跑。兩人跑到老夫人那裏，還沒等們說話，老夫人就急急忙忙地問們，「二丫頭如何啦？」

畫蘭忙道，「還是沒有退下來，一直睡著，也沒有用膳。」

畫道，「老夫人，要不換一個郎中吧？」

老夫人擺擺手倆退下，心裏有些焦躁。不過是一個風寒怎的拖了這麼多天？二丫頭可還得住？

不一會兒，春瀾院又來了位郎中，隔著帕子給二姑娘把了脈之後道，「除了天冷寒，還憂思過重啊。」

姜聞熠站在旁邊，聽了此話問他，「老先生，家妹這般年紀怎麼會憂思過重？是不是旁的原因？」

這郎中搖搖頭，道，「在下診出來的就這些了。無須擔心，之前用的方子沒有問題，只是這心病還要心藥醫啊……」

送走這老先生走之後，聞熠站在聞昭榻邊未走。

聞昭這兩年來出落得越發妍麗，彷彿一個從的殼子裏冒了出來，長了纖細的四肢，眉眼也長開了些，不再是一團孩子氣的模樣。

現在正躺在榻上，雙眼闔著，黛眉輕蹙，纖睫微，彷彿在夢裏遇到了什麼難題。臉有些酡紅，有醉酒之態，原本水潤的瓣現下有些乾涸蒼白。

聞熠端了水來，芙蕖作勢要接過，他擺了擺手拒絕了，做到聞昭榻邊，舀了勺水送到聞昭邊，雖然一勺水浪費了大半，總歸把的瓣潤了些。

取過帕子給了流到脖頸的水，便聽到門外的腳步聲，一偏頭見是葯熬好了。

聞熠犯了難，若是不將妹妹喚醒，這葯又得浪費多半，妹妹的枕頭也得污一片。

「昭昭……昭昭……醒醒，三哥你快些起床……」

聞昭再一次在夢裏看見了三寸高的春草和抱著不放的三哥。

那一個春天之前下了整個冬天的雪，都說「瑞雪兆年」，不假，承平十四是個農耕的好年頭，於國公府而言卻是噩夢。那時母親秦氏懷著第三個胎兒，整天著隆起的肚皮，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笑得滿臉的和，聞昭那時縱是不太喜也對這個笑容討厭不起來。

然而母親卻連流放路上三寸高的春草都沒有見到。

「昭昭……三哥……」

聞昭聽到了自家三哥的聲音，道，「三哥你放開我吧……」不然三哥會死的，會死在路上的。

一睜開眼，幾個臉影合為一個，聞昭看到了三哥，三哥正端著葯，看醒了眼裏全是欣喜，他說，「昭昭終於醒了，這下藥不會浪費了。」

三哥將葯一勺一勺餵給，口中道，「還以為昭昭不會乖乖喝葯，做夢都三哥放過你，現在不喝得好好的？苦嗎？」

聞昭無意識地點點頭，三哥變戲法似的拿出幾顆青梅來，說，「這是母親娘家腌制的梅子，昨天分給大家的，昭昭要是再睡著，三哥就把你那一份也吃掉。」

裏被塞了一顆青梅，酸酸甜甜的味道盈滿齒，將那苦味驅得一乾二淨，聞昭神了些，道，「讓三哥擔心了，是昭昭不好。」

三哥笑道，「風寒也不是昭昭想染上的，那老郎中說昭昭憂思過甚，三哥覺得他定是診錯了，不然昭昭這般年紀的小姑娘能憂思個什麼？」

聞昭心裏一跳，面上道，「三哥，昭昭才不是小姑娘了。」

三哥連聲哄，「是是是，昭昭十三了，是大姑娘了，來把這剩下的葯都喝了才算大姑娘。」

兩人說著話，母親蹬蹬蹬地過來，將大氅下，由著丫鬟拿去撣了落雪，幾步走到聞昭榻前，了的額頭，聞昭覺母親的手如玉溫涼，舒服得蹭了蹭。

秦氏一笑，道，「好些了。」將三哥趕到一旁，自己坐在榻邊，拍著聞昭裹在綢被下的子，絮絮叨叨地問可有什麼想吃的。

聞昭想了想，卻沒什麼胃口，彷彿狠了些反而不知滋味了。

秦氏見狀，旁邊的折枝去廚房吩咐一聲，要糜粥，煮得越細爛越好。

待粥煮好了端過來，秦氏吹了吹，一口一口地喂。方才被三哥喂葯倒沒有覺得如何，現在被母親喂粥，聞昭反倒赧了起來，就像自己還是個小孩，要母親喂飯才會吃似的。

「母親，聞昭自己來吧……」

秦氏沒放手，回道，「昭昭剛病癒，手上還沒有力氣，要是粥潑了燙著了怎麼辦？」說完又接著喂。

聞昭只好一口一口吃。

三哥已經回房溫書了，過不了多久他就要下場了。

粥還沒有喂完，聞曇就啪噠啪噠地跑過來，後還跟著三歲的弟弟。

聞曇還沒有開口，秦氏先斥道，「帶著弟弟還跑這麼快？當心阿酉摔著！」

聞曇吐了吐舌頭，道，「娘親，阿酉可會跑了，您別心了。」轉過頭就手有模有樣地了把聞昭的額頭。

聞昭被冰涼的手凍得一激靈，就聽聞曇道，「啊呀，二姐姐怎麼還這般燙！」

秦氏抬手敲了敲的腦袋，將的手捉住，「你這冰塊兒一樣的手還你二姐姐？」

扶搖站在一旁見了好笑，拿了一個手爐遞給聞曇，聞曇接過，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原來不是二姐姐燙，是曇兒手冰。」說著說著眼睛一亮，「這麼說二姐姐好了？」

秦氏繼續餵給聞昭，口中道，「二姐姐快好了。你可不要再冰著你二姐姐。」

聞曇連連點頭，眼睛只顧看著仙兒一樣的姐姐，問道，「二姐姐，你何時陪曇兒堆雪人啊？母親不讓阿酉玩雪，曇兒無聊。」

秦氏作勢要拍的頭，聞曇忙捂住。聞昭笑著道，「病好了就可以陪曇兒堆雪人。」又看向秦氏道，「母親，昭昭子骨不差的，也就病這一遭而已。」

聞曇高興地要跳起來，秦氏無奈又好笑地應了，又道，「可你這一遭可把大家嚇得不輕。」

這時聞酉抬起頭，用小鹿一樣漉漉的眼神看著秦氏，弱弱道，「娘親，阿酉也想玩雪……」

秦氏沒有縱容，小兒子再可憐也不會點頭，只道，「阿酉再大些就可以玩雪了，所以阿酉要快些長大。」

聞酉偏著小腦袋問聞曇，「長到五姐姐這麼大嗎？五姐姐你告訴阿酉怎麼長大吧。」

聞曇小大人似的拍著聞酉頭頂茸茸的虎頭帽道，「多吃飯，還要不挑食，下此把胡蘿蔔都吃了就可以長高！」

聞昭見了這一幕不自覺地笑容上臉，縱使沒有參與他們的談話也覺得溫暖，因為現在的沒有拿自己當作一個不相干的外人。

下午的時候爹爹和二哥下了朝一道來了，爹爹貌不減當年，上帶著風雪的氣息，笑著問聞昭何時醒的，可用過膳了，聞昭一一答了。

二哥年前行了冠禮，穿著朝服整個人拔俊逸，沖一笑便是春花開了遍地的模樣。

和前世一樣，他在這個時候已經至工部侍郎了。二哥在京城中算是炙手可熱的嫁對象，許多人家都中意他，畢竟年有為，還容貌過人，家世還是一等一的好，這樣的男子就是全京城也尋不到幾個。

算起來，二哥與那孫瑜定親就在這幾日了。

每每接近春闈秋闈，國子監都忙些，爹爹就算是個不大管事的也忙起來了，與聞昭說了一會子話，叮囑好生歇息之後就去了書房。

二哥多留了會，也沒什麼正事，就是了的臉，笑盈盈地道，「二妹妹瘦了些，病好了得多吃些，胖乎乎的才好看。」

信你才怪！聞昭撇撇，躲開他的手。

二哥見了聞昭的作，又是彈了下的腦門兒，道，「二妹妹不信嗎？二哥就是喜歡二妹妹胖乎乎的模樣，糰子一樣，抱起來乎乎的，臉上也嘟嘟的一就陷下去……」

聞昭心裏大，那些中意他的，快來看看他現在的樣子啊！

「二哥去曇兒啊，二妹已經長大了，胖不了了。」聞昭偏過頭瞪了他一眼。

二哥卻大搖其頭，道，「五妹妹一就鬧個不消停，還是二妹妹乖些……」

第二天聞昭就能下床了，去了壽延堂，老夫人拉著上看下看，皺著眉道，「就這幾天竟然瘦了些。」說著就讓人給熬了一碗雪梨水，又將一碟芝麻糖推給，還要看著吃下才行。

兩樣東西都是極甜膩的，聞昭在老夫人關切的眼神下只好都吃了下去，沒想到吃完之後竟覺得神頭足了些。

當夜的晚膳里多了湯圓，聞曇問，「還沒有到上元節吧？怎的有湯圓吃了？」

秦氏道，「是阿酉鬧著要吃湯圓，廚房才特地做了碗到我們院裏來，不過這碗湯圓阿酉只能吃兩個哦！」

聞酉見他娘親這般堅定，只好乖乖點頭，眼睜睜地看著其他的湯圓都被二姐姐和五姐姐分了去。

聞曇起了逗弄弟弟的心思，故意在他面前將湯圓吃得糖水四溢，津津有味的樣子。

聞昭則邊吃著湯圓邊想著上元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