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下洗手的時候，蕭曼的臉終於難以遏制地沉下來。握了一下就要重新洗手，可不就是嫌不幹凈嗎？蕭曼咬牙，發狠地盯了沈瓊寧一會兒，見無於衷，甚至已經開始慢條斯理地轉過烘乾，轉了轉眼睛突然笑起來。

「那我就在《新聞深》節目組等著沈姐了。」蕭曼做含蓄狀掩著，笑得花枝招展，眼底澤粼粼，神似譏似諷，「我知道沈姐一直想回來做新聞節目，雖然現在做娛樂節目做出了點名堂，不過被從新聞部流放至今畢竟不好聽不是？沈姐的才華大家都是認同的，不新聞節目，娛樂節目也能做得這麼好——哦，我忘了，還有記錄片，也拍得特別好。」

「謝你誇獎啊蕭曼。」沈瓊寧眉都不抬一下，對蕭曼話中明裏暗裏的夾槍帶棒置若罔聞，輕描淡寫地揭了過去，「還有什麼事嗎？沒事我先走了。」

「別忙著走啊沈姐？」見沈瓊寧有轉頭就走的意思，蕭曼自覺中了的痛，頓時大喜，不依不饒地上前兩步，臉上帶著急切的興神，笑盈盈地繼續毫不留補刀。

「沈姐做完節目記得快點來我們節目組報道，雖然現在已經有了節目導演，不可能讓沈姐還干原來的活，不過我也是去年剛當了製片，很多地方都不大練，還要沈姐時時指導我才行，不如你就來當我的助理——」

「哎呦。」沈瓊寧終於停下往外走的腳步，回頭似笑非笑地瞥了蕭曼一眼，「製片人現在都有助理了，貴節目組配置這麼高級啊。製片人助理管什麼，幫你管錢嗎？那我還願意的。」

作為節目的製片人，承擔著將節目從藝變為商品的責任，也承擔著節目可能造的一切後果的風險。而這兩樣無論哪一種顯然都不可能給沈瓊寧，明顯是在架空自己職權。蕭曼有些尷尬地頓了一下，勉強扯出個不太自然的笑來。

「沈姐說哪裏話。」乾地說，又變臉活潑熱絡的樣子，「就是想讓沈姐時時刻刻指導一下我，節目組裏暫時也沒什麼空缺職位……」

沈瓊寧看著，一勾角撇出一個不帶溫度的笑來。這聲輕笑格外刺耳，蕭曼停下話來，如臨大敵般繃面看。

「蕭曼。」沈瓊寧揚起半邊眉，兩人站在洗漱間門口互相對。沈瓊寧材高挑，此時稍稍低頭看向蕭曼，顯而易見的迫讓蕭曼的臉愈發難看，「讓曾經的頂頭上司來給你當助理指導你，你現在把自己當回事兒啊。」

從鼻子裏哼出一聲笑來，慢而清楚地比了個口型給蕭曼，聲音得極低，幾乎沒發出什麼靜來。

「你配嗎？」

「我怎麼不配？！」蕭曼這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沈瓊寧以近乎旁觀者的姿態玩味地看著，蕭曼自覺失了風度，看了眼左右，見無人經過方才稍稍放下心來。

有了這麼個回過神的過程，蕭曼也算恢復了原本的理智，掩飾地抬手挽了挽頭髮，朝沈瓊寧嫵地笑了笑，已經完全冷靜下來。

「我怎麼沒有啊沈姐？」蕭曼悠悠地說，神間甚至浮現了披著憐憫外的嘲笑，「沈姐節目做得好，就是太直了些，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最後我們節目也被腰斬了，要不是總編保你，你現在還能重新站在這兒？早該捲鋪蓋走人被掃地出門了不是？」

「不過現在也沒差很多，曾經臺里的明日之星，最被看好的導演，現在已經淪落到拍晚上十二點半播的紀錄片了，聽說你自己報的節目也被腰斬了？嘖嘖。」蕭曼搖著頭，假模假樣地慨嘆了一番，眼中閃著惡意的芒，微笑著輕啟紅——

「總編還真是喜歡你，沈姐陪他睡了幾晚啊這麼深？好歹共事過，教教小妹我唄？」

「你還用教？」沈瓊寧定定地看了兩秒，突然笑了。長得本就明艷端正，如今這般掀笑開，周帶著鋒利又朗正的氣勢，容更是讓蕭曼的臉頓時一白。

「蕭小姐手段驚人很多人都知道，我就不重複了，不過我這人別的方面都一團糟，人緣倒是還行，消息也還算靈通。我不知道你常爬誰的床，還知道你習慣自己帶東西進去，嫌賓館提供的臟呢。」

輕飄飄地就說出了這般蕭曼絕對不會告知第三人的消息，頓時讓蕭曼的臉一變。蕭曼下意識地後退兩步，看著沈瓊寧的眼神都有些不對起來。沈瓊寧上前蕭曼便後退，一直退到蕭曼背抵著牆，沈瓊寧揚起手上一直拿著的總編給的製作團隊增補人員聯繫名單，在蕭曼臉上輕輕拍了拍，作與神都很親昵，即使有人路過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我要是你，肯定不會來我這兒給你自己找晦氣。」不咸不淡地說，紙拂過蕭曼臉上時帶著與神完全不符的輕冰冷，「想挖我過去的話就利索點馬上去申請，走程序，調配合適的工作崗位，懂嗎？你在這兒工作幾年了，這點程序都不懂，居然做到了製片，我以前道聽途說不大敢信，現在倒是覺得世上果然沒有空來風。」

蕭曼睜大眼睛看著，臉上已經有了約可見的驚恐。沈瓊寧若無其事地退後兩步，甩著紙若無其事地轉就走，也不去看蕭曼的表。蕭曼捂著口靠在牆上，瞪著沈瓊寧離開的方向，腦中來來回回只環繞著兩個想法。

——這樣的，沈瓊寧是怎麼知道的？

——不管是怎麼知道的，沈瓊寧這個人，在臺里留不得了。

那邊蕭曼心裏轉著怎樣的想法，打算採取什麼樣的行暫且不談，這邊沈瓊寧甩著紙哼著歌進了自己辦公室，關上門低著頭沉默幾秒，忽而一腳用力踹翻了門旁邊的椅子，面無表地將手裏的紙撕幾片，隨手一團扔到一邊。

特麼的這年頭什麼人都敢爬到頭上撒野了。

然而還沒等繼續做什麼行來發泄努力，那邊的沙發上突然傳來了一個問詢的聲音。

「沈導演。」江燁推了推眼鏡，抬起頭平靜地看著，「今天的神經病發作完了嗎？完了就來談正事。」

沈瓊寧機械地轉過頭看了他兩秒：「江製片，請你先出去十分鐘再進來好嗎？我現在心不好，狀態不佳，估計沒法專心談工作，你看不出來嗎，你——」

瞎嗎？！

「工作時間麻煩不要消極怠工，讓我很難做。」江燁不為所，本不把有些暴躁的緒放在眼裏，遞了個文件夾給，「談了幾個投資商，已經簽下的合同在這兒，錄節目時記得及時放置廣。」

沈瓊寧瞪視了他兩秒，心裏客觀上承認他說的也有道理，是那種越生氣心裏越清醒的人，雖然此時心依然頗為糟糕，但還是接過文件夾，認真地翻開看了起來。

「談下來又有什麼用。」確定合同有沒有問題是製片的事，追責也是追到江燁那裏。沈瓊寧不管閑事，大致掃了一眼合約，又仔細地查看了需要放置廣的時段與位置，才將合同扔給江燁，撇了撇角，「你真是出去談早了，臺里又給我們安排了一堆祖宗進來，下午我去一起領回來，祖宗們帶著錢呢，得小心伺候著，我打算明天就帶他們去見見世面。」

「……」江燁探究地看一眼，「我覺得這個詞聽上去和我想的不大一樣，你能稍微解釋一下嗎？」

「其實也沒什麼。」沈瓊寧無所謂地聳聳肩，眼中的神平靜而漠然，「想來總得跟上我的進度吧，雖然其實就是來混飯吃的，不過這句話不能明著說一天，在我手底下就得按我的規矩來。」

江燁和沈瓊寧之前並不悉，也不大知道沈瓊寧的規矩是什麼，不過雖然兩人不對付，但是沈瓊寧的能力還是得到他認可的，因此見問不出來也就沒有細問，加上沈瓊寧說的其實也有道理，於是便也默認下來，沒有再多問。

第二天沈瓊寧帶著新分配來的四個攝影師來到溫箏實習學校的時候，王鍍專心拍著溫箏沒注意到，溫箏卻是比較敏怕驚的，很快察覺到幾人的到來，轉頭看時被嚇了一跳。

「沈姐……他們是？」溫箏猶豫著問，王鍍好奇地轉過頭來也看了一眼，見到四人的臉后便頓了頓，沒說什麼便轉過去。

「節目收視率好，臺里給提升的配置。」面子功夫還是要做足的，沈瓊寧笑盈盈地跟溫箏介紹，四人也算是頗有眼的人，很快便和溫箏打一片，一時間除了王鍍一直沉默之外，其餘幾人居然相得融洽無比，氣氛一團和氣。

陸遠書便是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的，他剛結束了大學那邊的課便馬上趕了過來，近兩周的忙碌讓他看上去清減了一點，側臉的線條比以前來得更冷淡疏離。沈瓊寧聽見門口的響下意識看過去一眼，臉上還帶著沒來得及說回去的笑意。陸遠書正好和視線對上，不知為何怔了一下，與眾人寒暄幾句后坐下，想了想居然掏出了手機。

他這樣的作可不算常見，沈瓊寧饒有興緻地留意了一下，過了幾秒突然覺得自己手機震了一下。掏出手機一看，陸遠書居然給發了條短訊。

這人有病嗎？沈瓊寧面古怪地揚眉，解鎖查看信息。不算矯的人，以前是想不到會聯繫，現在是確實還需要聯繫，所以一直也沒刪陸遠書的號碼。短訊里陸遠書打的字不多，也就寥寥兩三行。

「年人了，做事還是要敬業一點，如果看見我沈導演就覺得不快，還麻煩電視臺那邊跟學校提一下，儘快把指導老師換掉。」

說什麼呢這是，臺里還要求我重點跟拍你呢。沈瓊寧撇撇，噼里啪啦按鍵。

「陸老師你說什麼？能用人話重新說一遍嗎？」

幾秒鐘后，陸遠書的信息跳了出來。

「你不是在不高興嗎？別笑那麼假，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