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吳江在上學必經的路上等著司徒玦，一見就問昨晚究竟出了什麼狀況，畢竟失約從來就不是司徒玦的風格。

司徒玦自然是對著好友大吐苦水，把家裏新來了牛鬼蛇神以及那傢伙的虛偽卑鄙反覆無常描繪得淋漓盡致。

吳江聽著只覺得新鮮，末了還有幾分好笑。他笑嘻嘻地逗著司徒玦，「你說你爸是什麼意思，會不會趁早了一個『養婿』，免得你以後嫁不出去。」

這話一說完，他撒就跑，柳眉倒豎的司徒玦整整追了他大半條街。

看樣子，司徒短期要不回的房間已定局，在二樓父母的眼皮底下，溜出去已奢，晚上的活是無緣參加了。還是吳江諒，大方地把自己捉來的蟋蟀拿出來任挑選，還招呼著各位玩伴把鬥蟋蟀的時間儘可能地改在了放學的午後。他們一夥兒也都覺得，缺了司徒總好像了點什麼，於是那段時間，司徒玦放學后被「老師拖堂」的次數便多了起來。

那日黃昏，離家一站路程的街心公園裏，周圍下棋乘涼的老爺爺老太太們都聽到了那幫頭頭圍在一塊的半大孩子的呼聲，正是鬥蟋蟀正酣的吳江、司徒玦一夥。

吳江既然願意把自己辛苦捉來的戰利品與司徒玦分，司徒玦也毫不跟他見外，下手就挑了吳江最為寶貝的那隻「黑頭將軍」。吳江大為心痛，但也無可奈何，最後不但在司徒手下敗北，更是眼睜睜看著那隻原本屬於自己的蟋蟀在司徒手下大發神威，勢如破竹地連贏數家，未逢敵手。

一塊玩兒的都是住在附近，一個學校的同學，大多數都是從小就認識的，玩這個雖然就圖個開心，但也掛了點「彩頭」，無非是贏的人可以有不用做值日、有人為自己跑跑或者抄抄作業等小福利。

司徒玦這幾日初嘗跟姚起雲同在一個屋檐下的滋味，因著那天他使著損招的變卦，害在爸媽面前狠狠地吃了一頓排頭，從此就越看他越不順眼，可是爸爸總護著他，媽媽又不許胡鬧，姚起雲平時做事更是謹小慎微，很難讓人抓到把柄，司徒玦一時間除了冷眼，也不能拿他怎麼樣，所以心裏總覺得憋屈。

這次賽場大勝，司徒玦才難得地高興了一回，大掃心中濁氣。一群夥伴中又只得一個孩子，大家都喜活潑大方，平素里就是眾星捧月，見鬱鬱不樂了幾天，都在吳江使著的眼下心領神會地或大作慘敗扼腕狀，或大誇的「黑頭將軍」威不可當。司徒玦也很是承，笑得眉飛舞，大大開懷。

正高興時，忽然的雙肩包被人從後面輕輕拉扯了一下，愕然回頭，笑容立馬就跌了下來，如同見到瘟神。

那瘟神看起來還是有些拘謹，卻也沒有在司徒玦那寫著「邪靈退散」的眼中退卻，瞄也不瞄其他人，只是面無表地對說了句：「司徒玦，你媽你回家吃飯。」

司徒玦抬頭一看，太已經快要沉到高樓的背後，顧著開心，忘了時間過得飛快，都誤了家裏的飯點。可是那句話經姚起雲那傢伙的裏不死不活地說出去，包括吳江在，其他人都一付憋著笑的表。

司徒玦一窘，頓時覺得丟臉丟到姥姥家了。本來還想著趕回去，這時卻哪了肯讓他順心如意。一甩頭回到原先的姿勢，招呼著其他人，「愣什麼啊，吳江，你剛才不是說不服嗎，我們再來一回！」

吳江還來不及應答，那個聲音再一次在司徒玦後傳來。

「司徒玦，你媽你回家吃飯。」

他連聲音都沒有明顯的起伏，也沒有因為司徒玦的態度而惱怒，漠然地，例行公事地重複著，彷彿他生來就只會說這句話。

「你有完沒完？」司徒玦惱了，拽回自己的背包就說道：「我自己知道路回去，用不著你來。」

「薛阿姨都把飯做好了，大家都在等著你。」

司徒玦還記得他那天的可惡，本想說幾句更難聽的話辱辱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畢竟忍住了，只說道：「我的事跟你沒關係，沒看到我忙著？」

僵持中，吳江收起了他的「敗兵殘將」，拍著司徒玦的肩膀說：「不比了，今天你贏了，我肚子得厲害，下次再找你算賬。」

大家也紛紛附和，收拾東西各自都散了。

走過姚起雲邊的時候，吳江想起那天自己開司徒玦的玩笑，不由得又朝了眼睛，回頭卻發現那個司徒裏的「小人」似乎也在用眼睛打量著自己。這還是吳江第一次跟姚起雲打照面，心想，兩家平時也有來往，自己跟司徒那麼，以後不了有接，便主笑了笑，權當打招呼。

姚起雲恰好在這個時候略低下了頭，司徒玦對他印象更壞，斜了他一眼，幾步趕上吳江。「等等我，我跟你一快走，『黑頭將軍』今晚就放你家。」

被拋在後的姚起雲不不慢地跟在幾步開外的距離，看著手裏當寶貝似的拎著的小竹簍。

「司徒玦，你吃飯都忘了就是為了玩這個？」

司徒玦側睥睨著他，「你有什麼意見？」

姚起雲還是錯開的眼神，低頭踢著路邊的碎石子，「小孩子才玩這個。」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司徒玦輕哼了一聲。

「不騙你，我們那的孩子幾歲的時候都玩膩了，再說，你們這水泥夾中能捉到什麼好的？」他語氣倒是誠懇，但這話對於剛靠著「黑頭將軍」橫掃眾人的司徒玦來說無異於一種嘲笑。

雖然明知道他有可能是故意挑釁，可司徒玦如何咽得下這口氣，舉高了自己手裏的小竹籠，「有本事別耍皮子，你真這麼厲害，就去找幾隻好的來跟我斗啊。」

姚起雲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剛開始玩，我贏你也勝之不武。快回去吧，要不司徒叔叔和薛阿姨要生氣了。」

這下司徒玦徹底被激怒了，索站定了拋下話來：「你儘管贏我，我給你機會。明天放學還是在這裏，你要是真贏了我，我就服了你！」

吳江看看沉默不語的姚起雲，又看看怒髮衝冠的司徒玦，一邊試圖輕輕推著離開，一邊勸道：「得了得了，好端端地上什麼火呀，走吧。」

司徒玦被他推著往前走了幾步，卻仍沒有罷休，回頭指著姚起雲道：「你記住啊，明天誰不來誰是頭烏。」

回去之後，司徒玦照例是對姚起雲冷冷淡淡地，吃完飯就上了樓，聽見姚起雲似乎跟爸爸說起他想出去走走。明顯區別對待的司徒久安一點也沒猶豫地就答應了，只囑咐他對附近還不是很，別去得太遠。

等到關門的聲音傳來，司徒玦立馬衝下樓給吳江家裏打了個電話，叮囑他晚上一定要喂好的「黑頭將軍」，千萬不能出了差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第二天，也許是從吳江那得到了風聲，一放學，在「老地方」等著觀戰的人比昨天更多。吳江也沒有辜負司徒的代，「黑頭將軍」被伺候得好好地，在小籠子裏一付生龍活虎、躍躍試的模樣。

姚起雲比預期中來得晚一些，就在司徒玦的夥伴們紛紛斷定他不過是過過癮，臨場退了的時候，他才不疾不徐地從司徒家的方向走來。近了依舊是沉默寡言的樣子，毫沒有跟周圍的人談的打算，既看不出好戰，也不覺得慌張。

司徒玦也不說廢話，問他準備好了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覆便擺開了架勢。

姚起雲用來裝蟋蟀的小泥罐灰不溜秋，難看得掉渣，等到兩人的「將」被撥到斗盆里之後，司徒玦才發現，姚起雲昨天晚上耽誤到快十一點才回家，結果落得被媽媽薛萍也說了幾句的下場，就是為了一隻毫不起眼的小蟋蟀，尤其在善鳴又好鬥的「黑頭將軍」面前，足足小了一個尺寸，一落地就趕著往盆沿。

司徒玦從來信奉要比就比個明正大，心服口服，看了他弄來的那「東西」，不由得也心生懷疑。

「你就用這個跟我比？」

姚起雲不看，蹲了下來，「夠了。」

這簡直就是含蓄地不把放在眼裏。司徒玦咬了咬，心說，待會看你怎麼狂。

這時已經有人在提醒：「開始了，開始了。」

低頭，發現果然兩支蟋蟀開始用角相互接，過了一會便振翅鳴，出兩顆大牙，纏鬥在一塊。趕也蹲在一旁，周圍的人圍了一個不風的小圈子，時不時傳來低了的助威聲和驚聲。

「黑頭將軍」一如昨日勇猛，有一種豁出去不回頭的勁道，姚起雲的灰傢伙從卻一味的周旋閃躲，如此幾分鐘下來，司徒玦已經看到姚起雲簇的眉頭，心裏大大稱快。就是要讓他知道，說大話也要分場合，不是所有的烏都是忍者，也不是每個低調的都是高手。

那隻小蟋蟀屢屢打著圈閃躲，「黑頭將軍」似乎也有些不耐了，跟著對方連轉了幾個圈子，圍觀的人已經發出了噓聲。就在這時，小蟋蟀不知怎麼地就轉到了「黑頭將軍」後一個相當有力的位置，狡猾地發威，捲著鬚，頭頂、腳踢，下下都是要害。

原本老神在在冷眼旁觀的司徒玦也覺得不對了，暗暗攥了手，手心裏全是汗。姚起雲還是那個死樣子，就連眉頭都沒有鬆懈下來。

幾番回合下來，有如蟋蟀版的絕地大反擊，原本還佔有上風的「黑頭將軍」眼看著在小蟋蟀出其不意、毫無風度的狠招數下漸顯敗象。司徒玦眼睜睜地看著，滿腔著急也沒有傾瀉，恨不能代替蟋蟀，自己直接上場跟姚起雲廝打一場。

十分鐘剛過，「黑頭將軍」終於垂頭喪氣敗下陣來，起初跟它的主人一樣要死不活的小蟋蟀已然換了副臉，仰頭，趾高氣揚。小小的斗盆里，勝負已定。

一片靜默之中，司徒玦雙抿，一張漂亮的臉蛋上寫著氣惱、不甘，還有沮喪，卻仍然強自按奈著心中的恨意，站起來，揚起下對姚起雲冷冷地說了句：「好，你贏了。」

姚起雲不說話，小心地又把那隻蟋蟀裝回了他那不起眼的泥罐中。

以前司徒玦也不是沒有輸過，不過一笑了之，並不是一個輸不起的人，這付較真的模樣吳江也是頭一回見到。姚起雲雖是悶葫蘆的樣子，可怎麼看就怎麼覺得他和司徒之間暗洶湧，氣場不對。

吳江當然是一心維護自己的好友，俯替司徒收起遍鱗傷的「黑頭將軍」，笑著說道：「其實這麼比也不公平，司徒你的蟋蟀昨天已經打了好幾場，再厲害的傢伙也經不起這車戰啊。」

「沒錯，沒錯，我看見『黑頭將軍』昨天腳上就有傷。」

「是啊，這結果不能算數。」

圍觀的都是司徒的朋友，你一言我一句地說著。

姚起雲把拿著蟋蟀罐子的手背在後，任憑他們怎麼說，全不爭辯，角甚至還有一難以察覺的笑意。他看著司徒玦，好像在等待著的反應。

司徒玦垂下的手依舊握拳，怕自己一衝真的會給他兩下，說不定可以把他的臉打得更討喜一些。

可是這樣也不能改變眼前的事實。

「嗨，別說了，『黑頭』昨天和今天都是好好的。輸了就是輸了。」

接過吳江遞過來的籠子，轉就把戰敗的「黑頭將軍」放歸在草叢裏。

蟋蟀只能戰敗一次，從此就會徹底喪失鬥志，留著也沒有意思了，不如放它一條生路。但是人輸了比賽，卻不能輸了人品。尤其在小人面前，不想自己看起來跟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