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早早地結束了自習，司徒玦和姚起雲跑到「時間的背後」喝東西，這間店的位置既不靠近學校，也離家有一段距離，位置還蔽，反倒了他們約會常去的地方，很得司徒玦喜歡。

一路上，已經把下午發生的事跟起雲說得差不多了，只不過略去了譚城把離他遠一點當做談判條件這一細節。坐定了之後，司徒玦還來了個結語，「反正是夠瘋狂的，天底下真的什麼人都有。」

姚起雲朝那已經悉了的長臉服務生笑了笑，當做打招呼。繼而了司徒玦放在桌上的手，一如安有些激的緒。

「那隻能說，你生活的世界太單純了。」他說道：「說實話，我並不認同譚城的做法，可是我能夠理解。窮困比你想象中要可怕得多，它完全可以消磨掉很多東西，就好像一塊非常貧瘠的土地不可能養活一朵貴的花。尊嚴和道德，未必沒有，也不是不需要，只不過那得是在生活有最起碼的保障之後的。家裡的事我也聽說過一些，爸在一個礦上打臨工，出了事，雖說是工傷，礦主翻臉不認，又有什麼辦法，大四的學費還欠著呢，學校可以讓緩一緩，可總得吃飯吧，家裡是指不上了，還等著救濟呢……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太好的東西在天上，明知跳起來也夠不著，那隻能死了心往低尋找，下面的污泥里埋著能讓自己生存下去的東西，再噁心也得去撈，誰還會在乎手是不是乾淨，底線也會一降再降。」

司徒玦聞言，怔怔地，良久沒有作聲。

「我……我沒想過這些。你覺得我做錯了，我不應該拒絕嗎？」停頓了好一會，才困地對姚起雲說道。

姚起雲搖頭。「你沒錯。不過，阿玦，你真的從來沒有考慮過的提議？你並不需要那個獎學金來證明自己。」

「我知道你的意思。反正申請表是要不回來了，要是在考試中勝過我，那是的本事，我無話可說，但我不會故意考砸的。這跟獎學金沒有關係，而是原則問題。你要說我沒同心也沒辦法。」司徒玦梗著脖子說。

姚起雲笑了起來，也許他也本沒認為自己可以在這件事上說服。有的一套基準，雖然有時候讓人頭痛，然而這也正是的可之。向著認為正確地方向一條路走到黑，不知道回頭的司徒玦，固執起來讓人無可奈何的司徒玦，不也是他喜歡著的司徒玦嗎。

「你說你後來撞上了鄒晉，那他有沒有說什麼？」姚起雲又問。

司徒玦聳聳肩，「我也以為他會說點什麼來著，結果他什麼都沒說。說不定人家教授只是不小心在車裡打了個盹，被我們驚擾了。」

「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什麼都寫在臉上？」姚起雲說，他低頭喝了一會東西，才又說道：「據說鄒晉這個人很是嚴苛，格也難捉，他自己帶的學生都有點怕他。」

「鄒晉那是什麼人啊，我們學院第一號殺手，人稱『鄒閻王』，可怕是可怕，但還不是大把人都前赴後繼地送上羅地府去求著看閻王的臉，沒辦法，人家的學就在哪裡擺著，誰讓跟著他有前途？」司徒玦笑道。

「曲小婉跟著他從碩士到博士，據說他對這弟子倒是不薄。」姚起雲並不習慣說別人的不是，然而事關司徒玦，才不得不提，當然，他聽到的傳聞遠比這更不堪耳，只不過那是道聽途說，他又知道司徒玦對鄒晉頗為推崇，所以說得很是審慎。

司徒玦卻一下子聽出了他話里的話，不以為然道：「那些閑話都是三皮說的吧，那傢伙想考鄒晉的研究生，結果沒考上，就整天編排別人的不是，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對曲小婉那點齷齪心思，整個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我最不聽這些，姚起雲，『據說』那兩個字要是可靠，我都不知道了多個男朋友了。」

「好了，我也就隨口一說。你看你，急什麼樣子。」姚起雲沒有與再爭論下去。

司徒玦也沒有騙姚起雲，那天的鄒晉的確什麼都沒說，雖然站在他的位置，即使說點什麼也未必是沒有立場的。不過不久后司徒玦在院辦再次巧遇鄒晉，剛沉著連將他的一個博士生訓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的鄒晉竟然很是和藹地對司徒玦展一笑，「司徒玦，我們又見面了。」

司徒玦看著那個垂頭喪氣從邊走開的師兄，如果沒記錯，這「倒霉的博士生」正好跟三皮住同一個宿舍。帶著點尷尬和同，寵若驚地遠遠向鄒晉行了個禮，「鄒教授，不不，鄒院長好。」

鄒晉一聽，竟然樂了。「怎麼，你又不是我的研究生，那麼怕我做什麼？」

司徒玦撓了撓頭，實在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便大著膽子回道：「沒有辦法，傳聞太驚悚了。我想，做您的弟子，除了要有足夠的幸運，還要備一定的抵抗力才行。」

「你了一點沒說，那就是真材實料的本領，我痛恨庸才。」看來鄒晉並沒有計較司徒玦說的話，想了想又說道：大概是我做人比較失敗，我在學上一向嚴苛，對自己也是如此，容不下一差池和疏忽，所以也希我的弟子能以更高的標準來要求自己，我把他們看自己人，平時也了一些顧忌，再加上有時候恨鐵不鋼，一不小心就了閻王。連你這樣的小孩子都聽說了。」

司徒玦乾笑兩聲。

鄒晉微微一笑，「不過我自認為對待士還是有風度的，這個你可以放心。」

早聽說鄒晉年輕時是帥哥一枚，如今年歲漸增，看來還是魅力不減，更添沉穩和儒雅，面對他的笑容，司徒玦也得承認很是賞心悅目。能讓院外那麼多生一致推崇，當然不是浪得虛名的。

「我又不是鄒院長的弟子，想不放心也難。」打了個哈哈，帶著點小小的狡猾。

「怎麼，你想考我的研究生？」鄒晉挑眉問道。

司徒玦自然不肯放過機會，立刻大蛇隨上：「整個藥學院誰不想，就怕鄒院長不肯收。」

鄒晉似笑非笑地不置可否，只是在裡重複了幾遍的名字。

「司徒玦……金寒玦離，玉缺為玦，有點意思，不過我覺得用來做你的名字並不妥當。」

說話間，他已經走到司徒玦畔，與並肩而立。司徒玦忽然想起姚起雲說過的話，還有那些約的傳聞，雖不信，卻也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與他拉開了許距離。

「我不懂您的意思。」

「你不應該有個那個『缺口』，在我看來，你是一塊再好不過的料子，連璞玉都不是，只能說混若天。」

換做別人說出這樣直截了當地讚，只怕會讓司徒玦麻地打個哆嗦，然而鄒晉不，他的眼神和他的話語一樣坦而真誠，彷彿他說的是「一加一等於二」這樣再淺顯普通不過的事實。

饒是如此司徒玦還是臉一紅，結結地說了再見，朝門外落荒而逃。

在電梯間遇到了那個倒霉的師兄，那戴眼鏡的男生從厚厚的鏡片里打量了一眼，哼哼唧唧地唱道：「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啊……」

寒假結束后，大伙兒回到學校，上學期的績也出來了。司徒玦的綜合績還是比譚城多了七分，排在第二，而譚城則屈居第五。三月底，隨著找工作的大掀起，「傅學程獎學金」花落誰家也最終揭曉，司徒玦無可爭議地了最後的贏家。起初司徒玦還想著，不知道這個時候譚城會如何對待，誰知那段時間幾次上大課都沒有見到的影子，略一打聽，才知道請了一周的假，說是回老家去了。

雖說司徒玦不缺這個錢，可畢竟是靠努力掙來的榮譽，要說不高興，那是假的，然而獎金踏踏實實地領到了手中，卻覺得出乎意料地沉，沒來由地就想起了一句老話：這世上雪裡送炭的，錦上添花的卻多。按說這話跟眼前的況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不能對號座，可心裡畢竟是多了一樁事。夜裡，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是譚城沒有為生活所困，既不用風裡來雨里去地做家教，又跟有一樣的學習環境和基礎，這場較勁的結果還會如此嗎。再說，如果譚城有心思有餘力去參加社團活，或者擔任學生幹部，即使績略遜於，也未必不能拿下這個獎學金。越是這樣想，司徒玦越發現自己心裡並沒有絕對的勝算。也許並不比譚城聰明，多的只是食無憂的幸運。

反覆地思量了一夜，第二天，司徒玦找到了吳江，把獎金一併給了他，心煩意地說是讓他代為給譚城，只要別說這錢的來，怎麼辦都行，反正吳江好人也做慣了，不多這一次。想贏，也贏了，不如乾脆把壞人做到底。

吳江平時也是個夠義氣的爽快朋友，按理這個忙是斷不會不幫的。但是這一回，他接過錢，一聽是給譚城的，就立刻如見燙手山芋般推回去給了司徒玦。

「我說姑，我已經一的火星子，你就別再把我往火坑裡推了。」

司徒玦不解，自然要問個究竟，吳江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人大吐苦水，當即打開了話匣子。

這件事，其實還得從司徒玦片刻不離的那個玉鐲子說起。

把那塊石料給司徒玦的人是吳江，那又是誰把石料給的吳江呢。看到吳江撓腮的模樣，答案呼之出，那就是總盼著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送到吳江面前的譚城。

譚城送給吳江的翡翠原石一共是兩塊。吳江早就聽人說起過關於「賭石」的趣聞，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非常興趣，可是這東西的價值很難說，指不定是個貴重玩意，跟以前送的那些山貨什麼的不可同日而語，起初他也不敢收下。譚城沒想到什麼都不缺的吳江會對這東西眼前一亮，心裡滿是喜悅，至於吳江說要給錢，把那原石買下來，哪裡會肯，直說這東西是那在邊境的礦上幹活的父親撿的，也用不著，吳江喜歡就好，然後也不等他拒絕，放下東西就跑。

就這樣，吳江「恭敬不如從命」地笑納了這份禮，他可沒有獨自私吞，心想以小婉的子，必定也會覺得這東西有意思，於是挑了一塊大的送給曲小婉，而另一塊則很有義氣地送給了同樣熱衷各種古怪東西的司徒玦。

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原本是一番好心，結果卻統統打了水漂。曲小婉那一塊剖開之後是尚可的綠糯種翡翠，略作加工，也是件不錯的。孰料曲小婉在得知這東西是譚城送給吳江，吳江再轉送自己的以後，當即面不快，冷笑了一聲，就把那石頭扔到了一邊。任吳江百般解釋，也只說自己不起這樣拐了彎的人。

吳江得了個教訓，在司徒玦面前絕口不提石頭的來歷，兩人興沖沖的去找了行家鑒定，結果卻得知這剩下的一塊材質是玉里最下等的，換而言之，也就是行家裡的「磚頭料」，最後落得個敗興而歸，司徒玦回去之後就把石頭扔進了垃圾桶。吳江大呼冤枉，末了，在校園裡偶遇譚城，還得誠心誠意向道謝，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本來這事也算畫上了一個句號。可是吳江無意間發現小不知道為什麼，就像缺水的黃瓜一樣蔫了下來，整日里長吁短嘆地。吳江還以為他是為了找工作的事傷腦筋，便找了個時間，約他到學校周邊的小館子喝酒談心，順便儘儘朋友的義務，開導開導他。不喝也就罷了，然而三杯啤酒下肚，小就對吳江坦白了自己的滿腔愁腸。原來打大一學的時候起，小就一直對譚城報有好。在他眼裡，譚城有和他相似的出背景，說得上同病相憐，可是卻遠比他聰明，人也長得很是娟秀，就像一隻山里飛出來的金凰，小在面前自慚形穢，也只敢地喜歡，為鞍前馬後也滿心歡喜，從無怨言。可是，這一次，他明知譚城家裡出了事，又與的獎學金失之臂，看著黯然的樣子，小只能恨自己沒本事，除了干著急，一點忙也幫不上。最要命的是，從譚城手裡搶走獎學金的人是司徒玦，司徒是小的好朋友，小不會說的壞話，這下子，就連在城面前跟一塊同仇敵愾也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