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2)
這樣對豈不是更好。”況苑話語幽幽,飄進心中,“杜若,我娶你呢?我們堂堂正正在一起過日子,養孩子……”
杜若呼吸一窒,心頭洶湧,舌幹:“你瘋了麽?”
“我沒瘋,我說真的。”他灼熱的呼吸飄在後頸,“我從來沒有這樣過……你、我正大明在一起。”
他們怎麽會從一場游戲走到今日這一步?
心頭猛然一凜,回過神來罵他:“我好端端的嫁你做什麽?你一個人……讓你當蔻蔻的爹,我是瘋了不,還是你們況家人都瘋了?你有沒有把張家放在眼裏?”
杜若真是有些後怕,連轟帶推,將況苑趕出家門。
他抱手在家門前信誓旦旦:“杜若,你就等著吧。”
況家上下沒有想到,況夫人回來得這麽快,火急火燎進了家門,對迎上來的仆人劈頭發問:“家裏人呢?”
家裏靜悄悄的,況苑夫妻兩都不在家中,況夫人原以為家中鬧了個天翻地覆,指不定什麽模樣,沒想各都是井井有條,無一不清雅潔淨,看的出來雪珠依然在為這個家勞。
“薛娘子往廟裏去進香,說是替藍娘子求個平安胎。”
每逢初一十五,雪珠總要去佛寺上香祈福,況夫人想起況苑信中所說,心中且酸且氣,對這個大兒媳倍加心疼起來。
等到雪珠歸家,沒料到況夫人這樣快就回來:“母親如何回來了?三妹妹呢?”
“我收到了苑兒的信。”況夫人握住雪珠的手,苦口婆心,埋怨道,“你們兩人在家胡鬧什麽?好好的突然說要和離,到底怎麽回事?”
薛雪珠并不多解釋,溫順低頭:“是兒媳的錯,恕兒媳不能再服侍母親。”
況夫人將滿腔的怒氣都撒在歸家的況苑上。
況苑見母親回來,自然也是開門見山:“母親回來得正好,我和雪珠和離一事,岳丈岳母那邊已經說過了,有些事還要母親主張。”
雪珠娘家高堂仍在,薛家是和善人家,岳丈岳母得知此事,難免大吃一驚,雪珠向來是不出錯的,一直也沒聽說夫妻兩人有過齟齬,如何要鬧到這個地步,想來想去,定然是因為子嗣的緣故,十年無子,況家要休要離,薛家就算鬧到府裏去,也沒有法子。薛家岳母是個子,抹淚道:“我兒的命如何這樣苦。”哭了兩聲,念了句阿彌陀佛,也是無可奈何。
況夫人實在氣不過:“你們夫妻兩從未吵過鬧過,好好的何至鬧到如今的地步,說句心裏話,這個兒媳,除了肚子不爭氣,一點挑不出病來,可男人娶妻娶賢,不是娶個肚子,從來沒有清白嚴明的人家因為無子退妻的,那都是潑皮破落戶的做法,納妾或是抱養過繼,法子多得很,你何至于如此絕對。”
“我不同意,這個兒媳我滿意得很,不能和離!”
“母親,不是孩子的問題。”
“那是什麽問題?”
他無法和旁人說,也沒有人能理解,從至心,他和雪珠都是背道相馳的兩個人,日子過得像白水,或是碟鹽的菜,平淡得空無一。
“是兒子的錯,兒子有貳心。”況苑在況夫人膝邊跪下,“我有想娶的人,非和離不可。”
“是誰?你還能娶誰去?”
況夫人百般盤問,況苑只是道:“母親以後見了便知。”
這般諱莫如深,況夫人算是看出來了,況苑指不定在外遇見些不三不四的子,了心思,要將新婦換舊人。
做夢。
只有雪珠良善,從頭至尾沒有在況夫人面前提過況苑半句不好,也沒有過況苑和杜若的半點私,自況夫人回來後,只是盡心盡力服侍,食住行樣樣周到:“能陪伴母親的時日不多,您就讓我多盡盡孝吧,日後不在一,也請母親多進餐飯,保重。”
況夫人聽罷忍不住落淚:“苑兒他鬼迷心竅,雪珠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讓他胡作非為。”
況苑沒想到自家母親這兒跌跟鬥。
楊夫人在收到甜釀來信之前,先收到了張圓的書信。
在金陵盤桓得太久,自己的把柄在施連手中,若真的被施連惡意揭發出去,丈夫的仕途不堪設想,又一直在施連的虎視眈眈下不得進展,不若先回錢塘來,先把家事料理幹淨,再從長計議。
楊夫人要找的人是曲夫人和曲池。
曲家的出事,是從曲池帶著甜釀回江都開始的,後來的一把火燒了曲池的錢塘新居,香鋪也關門歇業,江都曲家再出了那許多事,明顯是有人串通中,故意坑害曲池。
毋庸置疑,這個人就是施連。
一個小小的皇商,未免也太過囂張了些。
若是曲池能找出施連作惡的罪證,告到應天府裏,讓他伏法治罪,甜釀的事豈不是迎刃而解。
只是張圓的信上說,他買通了天香閣的花娘見過甜釀一面,甜釀卻不想離開施連。
話裏話外,語氣很是苦悶。
送甜釀書信來的是施家的仆人,同時還帶了不禮品來,楊夫人拆開信,是甜釀娟秀的字,說自己最近搬到了在竹筒巷的宅子裏,日子過得安靜,又說知曉上回楊夫人路過金陵,不得見面,倍歉意。
玖兒能住回自家,心中自然欣,可若是對施連生出畏懼或是依附之,他們這些旁人,又該如何?
是不是施連對玖兒用了什麽手段,就範?
要著再回金陵一趟。
甜釀很快收到楊夫人的書信,同時還有施連從香坊裏取出的幾本香方。
楊夫人的信裏沒有多說什麽,倒說起錢塘的一些風雅趣事,還說起小玉小雲姐妹,小玉已經做了母親,日子過得尚安穩,楊夫人對姐妹兩人頗有照拂,邀甜釀有空往錢塘去游玩。
施連也看過這封信,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笑著說道:“以後若有空,小九也帶著我泛游西湖,賞賞錢塘煙霞雲錦。”
“金陵有秦淮河和煙波湖,比起西湖也是不逞多讓,何必舍近求遠。”甜釀的語氣有些淡漠,拿著楊夫人的書信走了出去。
見出去,施連收斂臉上神,眼神頃刻轉冷,暗暗了後槽牙。
想起錢塘,就恨不得將曲池碎石萬段,釀從來不會提及錢塘的點點滴滴,那是給自己保留的地方。
錢塘始終是梗在兩個人心頭的一刺,輕易不能,誰都沒有想去錢塘的念頭。
金陵城很大,其實也很小,五府六部署那麽些人,彼此往來,枝蔓糾結,總有相遇的時候。
張圓見施連,也是極偶然的事。
他和兩位同儕走在一,正說話間,不防見署門外有轎,清俊和氣的錦男子正朝著一位員作揖,兩人言談切,笑容滿面。
張圓不經意一瞥,正見那人也偏首,施施然乜了他一眼,那眼神裏,藏著一輕蔑之意。
只單單憑這一眼,張圓已經是心有怒氣。
兩人都只當陌路生人,肩而過。
張圓去後,施連回頭看了一眼,笑問邊人:“這位大人此前從未見過,看著儀表堂堂,青年才俊,不知是哪府哪道的?”
“新上任的史,新上任三把火。”員笑道,“從京裏過來的,有些派頭在。”
“是麽?”他含笑,言語輕飄飄的,“甚好。”
甜釀要幫天香閣的花娘們調新香,調香是雅事,盒子會是秦淮河畔的大事,屆時水邊搭設花臺,花娘們爭奇鬥豔,賽選花魁,盛況如雲。
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香主,天香閣的花娘們看在湘娘子和施連的面上,都很捧場。
甜釀再去天香閣時,阮阮朝眨了眨眼,悄悄招手。
又再見了張圓一面,張圓有東西要轉給。
原來是楊夫人的一封信。
楊夫人在信上說,錢塘一別一載,一直掛心甜釀,上回去金陵,也是專為甜釀而去的,只是兩人會面一直被施連阻擾阻,即將再往金陵來,屆時秉燭夜話,有些事要對甜釀說,若甜釀有什麽難言之,也盡要直言。
“請替我謝謝幹娘,幹娘對我的一番苦心,我激不盡。”甜釀看完書信,又還給了張圓。
面上沒有惱,也沒有氣憤,神淡淡的,似乎楊夫人說的事并不值得一提。
“妹妹有沒有想過,施連到底做了多事,手了多?妹妹就要這麽一直被蒙蔽下去麽?”
“也沒什麽不好。”心平氣和說道,“他的安排一向不出錯。”
“甜妹妹……”他目沉痛,“施連真的不是個好人,他勾結吏,買通人家,慣用財行賄各等人牟利,手上又放著債,威利各門府吏與他同流合污,不知害了多家破人亡,這種人遲早要被揭發出來,妹妹要離他遠遠的才是。”
“男人在外頭的事,我不懂。”無于衷。
張圓有些失的看著。
“妹妹真的要留在他邊麽?就算他那樣對你,你也不在乎?”
慢騰騰嗯了一聲。
不知何時已經走出去,徒留張圓一人在室出神。
阮阮見他久久不,去推他:“噯,公子你呆了?還不走?”
“以前不是這樣的……”張圓喃喃,“不會是這樣的。”
阮阮嗤笑道:“人都是會變的呀。”
甜釀見過張圓,憑欄站了半晌,又回了湘娘子。
屋裏正在清點湘娘子的家什積蓄,婢們從庫房裏搬出往年湘娘子積攢下的一大批箱籠,正在一件件往外收拾,字畫古董、琵琶胡琴、綾羅綢緞、巧用擺了滿桌滿地,這些都要收拾出來,用得上的預先雇船送到湘地去,剩餘的無用之,或送人或換錢或丟棄,都要置掉。
二十年前風靡一時的宮裁絹花,各各樣裝了滿滿一匣子,絹緞裁的花瓣花蕊依舊栩栩如生,花葉上撒的金依然閃耀,當年熏的香氣仍有餘韻,樣式卻早已過時,棄也不是,留也不是。
十年前手抄本的詩篇,紙張已經泛黃,陳年墨跡暈染,瞧著不值一文,卻是當年金陵城的名噪一時的鹿鳴詩會,當時南直隸的名儒大家當場詩做賦刊集,湘娘子手中這本,是價值千金的孤本。
煙羅的料子輕薄又剔,放在庫房裏藏了數年仍然澤旖旎,做春衫夏最好,年年都想要裁這麽一衫,卻直到韶流逝都未執剪針。
湘娘子過一件件舊,面容上俱是欷歔,從箱篋裏掏出個鏤空雕花的銀香球,比劃著懸在甜釀扣上:“有時想想也是可笑,當年覺得這些都是寶貝,每樣都要仔細收存起來,想著日後再用,隔了這麽多年來看,件件樣樣都可以舍棄,早知如此,還不若當年都花銷出去,也多賺了一份喜歡。”
“湘娘子若是舍不得,索雇條大船,把這屋裏的家什都送到湘地去就是,也就不必舍棄。”
“能帶走又如何,這泰半東西,這輩子也用不上了,我難不還要把它們都帶進棺材裏不?”湘娘子慨,“外之,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過了這年的景,隔年再用就不是這個滋味,為人世也是這個道理。”
“沉沉浮浮這麽多年,見過的人事不知多,到頭來才明白,及時行樂才是大道理。”湘娘子將箱的裳捧到桌上來,對甜釀道,“有些事啊,就是老天爺注定的,遇上了就遇上了吧,別管那些有的沒的,一輩子也只不過幾十年功夫,快得很呢。”
“我十歲左右,家裏窮得掀不開鍋,那時候想著,要是能吃香喝辣就好了,等到二十歲上下,能吃香喝辣了,就想著有個如意郎君,等到嫁了人,又想著手上有份産業,能不主母欺負……這麽多年下來,竟沒有一時是真正開心的日子。後來想想,十歲的時候雖然著肚子,好歹有爹娘在,二十歲的時候漂浮不定,好歹有才有貌有瀟灑日子,三十歲時候邊有個男人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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