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清輝忽趙黼放人,趙黼雖不解,但畢竟是他們之間的恩怨,便松手道:“滾罷,下次別我再撞見。”兩人慌忙跑了個無影無蹤。
這會兒清輝探手懷,掏了一塊兒帕子出來,閉著眼,把邊手上的漬跟泥塵重了干凈,帕子好生折起來塞袖中,復又撣直了襟。
趙黼在旁,也不做聲,只打量著他的舉止,見這樣規謹認真之態,雖遭驚遇變卻仍面不改的做派,極其眼。
清輝料理妥當,見趙黼仍站在跟前兒,便拱手行禮:“方才多謝世子殿下。”
趙黼挑眉道:“你認得我?”
清輝道:“先前看見靜王爺過殿下。是以知道。”
趙黼才笑起來,因說:“你知道我是誰,我卻還不知你呢,你什麼?”
清輝遲疑看他一眼,低低說了名字,趙黼道:“原來你就是白四爺的小公子?”說話間,又仔仔細細地看了清輝一會兒,笑說:“怪道眼,先前我竟沒想到,你果然跟白四爺有些相似。”
清輝似不愿說及此事,垂頭默默走開數步,趙黼趕上,又問道:“對了,他們方才說你害了蔣勛,蔣勛是誰?有什麼典故?”
清輝不答,半晌道:“能不能拜托殿下,此事不要對人聲張。”
趙黼問道:“你說的是你被人暴打這事兒麼?這是為何?”
清輝仍不說話,趙黼嘆了口氣:“你這孩子也是怪的有趣,方才被他們那樣打,卻是扛著一聲不吭,不過六爺也便是看在你這般有骨氣,才肯出來解圍的,倘若你鬼哭狼嚎的,六爺也只在旁邊看熱鬧罷了。”說著便抱起雙臂,笑了幾聲。
清輝掃他一眼,不知為何,雖然這人乍出現便救了自個兒,又是如此好脾氣好相與的模樣,可當看著他時,心底都地有些怪異之。
細細琢磨,卻又說不上究竟是怎麼樣……若強要說,便是有些想要“敬而遠之”似的,乃是一種說不清的本能而已。
兩個人后院說了會子,趙黼便陪著清輝回到廳,只因他臉上畢竟有些青腫之難以遮掩,便只說不留神撞在柱子上而已。
白樘看了會兒,也并未追問。
而清輝看著趙黼在廳說笑如常,他同每個人都似游刃有余,委實人喜歡的很,可清輝卻覺著此人太過耀眼,耀眼到可怕的地步。
后來,清輝無意中看到珍禽園中的云豹,那大貓匍匐在草地之上,皮華鮮麗異常,雙眼亦懶洋洋似的,然只要有人背對而立,那優雅的皮相底下,是能輕易撕裂獵的鋒利爪牙,一招致命。
像極了他眼中的趙黼。
這種所自不能對人言。
故而方才在看見趙黼之時,清輝亦是下意識地想避開他……這自然絕非出自厭惡。
不多時,三人來至興隆酒樓前,果然見前方圍著一圈兒人,嗡嗡哄哄地看熱鬧。
馬車一停,季陶然先忙不迭地下了車,又接了清輝下來,趙黼早翻下馬,三個人便到里間兒。
京兆尹早派人來看住了現場,幾個公差攔著百姓不許上前,捕頭也站在旁邊觀看,正忙中,忽地一眼看見了白清輝,便面驚喜之,招呼道:“小白公子也來了?是不是要進去瞧瞧呢?”不等白清輝回答,便招呼公差放行。
趙黼見狀笑道:“小白,你的臉面可夠大的呢。”
白清輝也不理會他,季陶然卻道:“世子你大概不知道,上回蔣統領的案子……”話未說完,就聽見清輝咳嗽了聲,季陶然忙又停口。
趙黼聽到一個“蔣”字,早就留心,便隨口問道:“難道就是那個蔣勛?”
季陶然雙眼睜大,才要問他是如何知道的,卻見白清輝形一晃,雙眸猛然閉!
季陶然早看見前方一團紅,即刻醒悟,忙上前扶住清輝。
趙黼也來到旁邊,見白清輝臉白如紙,便道:“好端端地怎麼了?”
季陶然低聲道:“是我糊涂了,不該貿然讓他過來。清輝見便暈。”
趙黼一怔,回頭時候,卻見前頭的典當行門口,竟灑著斑斑跡,趙黼喃喃道:“人古怪,癥狀也更古怪。”因回頭叮囑季陶然看著白清輝,他自己走到門口,探頭往看去。
里頭線有些暗淡,卻仍一眼看見地上趴著一尸首,上鮮狼藉,慘不忍睹,有一名仵作正蹲在旁邊驗看。
趙黼掃了會兒,又道:“如何我聽說死了兩個人,另一個呢?”
捕頭看他舉手投足自有非常氣象,又且跟清輝一塊兒來的,便低聲道:“起初發現之時的確是兩個人,另一個經查還未死,已經抬衙門令救治去了。”
趙黼點了點頭:“這人是誰,因何而死?”
捕頭道:“是典當行的掌柜,乃是割而死。”
趙黼回頭看一眼清輝,道:“怪不得竟這許多呢。”
趙黼嗅的那腥氣十分之重,便自回來。
那捕頭跟著過來,因知道清輝無法近前,就也同他說了一回,又道:“這個案子想是容易的,一來有個活口,等救治過來自然可知道端倪,二來,目前已經有了疑兇了。”
季陶然忙問疑兇何人,捕頭道:“早上有鄰居看見,常在街頭的一個乞兒從這兒跑了出去,行跡十分可疑,如今正派人滿城搜找呢。”
趙黼笑說:“聽來果然容易,既如此,咱們就先去罷。”
當下季陶然扶著白清輝上了車,趙黼伴隨車邊走了一陣,說道:“小白這個癥狀倒是難辦,得虧不是我這樣經常跟人打打殺殺的,不然可怎麼著?還沒等到砍人,自個兒已經暈了,竟白給人送頭去不。”
白清輝靠在車壁上,也不言語。
季陶然雖喜歡趙黼說話風趣,可又擔心他玩笑開,只怕又惹白清輝不喜歡,因先看了清輝一眼,輕聲問:“好些了麼?”
清輝合著眼睛,微微點頭,忽地問道:“這典當行共有幾個人?”
季陶然道:“我聽蓋捕頭說,有掌柜跟小伙計兩人。”
清輝道:“既如此,那個活口,便是小伙計了?”
季陶然眨了眨眼,答不上來,外頭趙黼道:“不是,捕頭說那傷了的不是店伙計,倒像是個主顧。”
他答了一句,便道:“你既然上不快,那就好生歇息,橫豎這案子已經要告破了,且就不必勞神費心了。”
正說著,便見一隊人馬匆匆打旁邊經過,趙黼抬頭看去,卻見前方不遠,有兩名公差地抓著一個衫襤褸之人,那人滿是,正拼命掙扎。
趙黼忙吩咐季陶然:“快別小白往外看……他們似是捉住那兇手了,嘖嘖,瞧這一的,自然是真兇無疑了。”
季陶然忍不住探頭出來,也看了一眼,果然見公差們正給那乞丐上枷鎖。
那人胡嚷道:“放開我,放開我!”聲嘶力竭,狀若瘋癲,加上蓬頭垢面,滿鮮,看著十分兇惡,掙扎的亦十分厲害,卻被公差們按著頭,推推搡搡帶回衙門去了。
季陶然將清輝送回白府,叮囑他不許泄去過案發現場之事,免得被府眷責怪。
清輝答應了,又說:“這個案子只怕另有,你得閑便打聽著,另外那本《慎刑說》,記得早些抄好,我要看呢。”
季陶然啼笑皆非,也應承了。
不幾日,季陶然果然勤勤快快地抄好了書冊,今日便帶了兩冊書,先把抄好的一本給了清輝,又說:“不知道你聽聞了沒有,原來那乞兒果然不是真兇,他被帶回衙門后,大吵大嚷,說是看見真兇殺人才嚇跑了的。”
清輝道:“我也聽聞了。”
原來那乞兒雖咬定見了真兇殺人,起初卻并不供認真兇是誰,京兆尹威嚇要用刑,乞兒才說了真相,據他所說,那殺人者,竟是典當行的小伙計。
乞兒供說道:“我也不知道粱哥兒是怎麼了,平日里甚是好人,他是老掌柜的遠方侄子,跟老掌柜兩人都極和善,兩人雖是遠親,卻同父子,有時候我找不到吃食,他們還經常好意周濟。”
那天早上,乞兒因早起有些,便出來找吃食,誰知正看到店門虛掩,他抱著一希冀,想去討點早飯,誰知推門卻見粱哥兒手持一把匕首,正一刀一刀地狠刺那客人,旁邊地上,老掌柜已經死了似的,一不。
乞兒見狀,自然魂飛魄散,粱哥兒聽了靜回頭,又大數聲,紅著眼發瘋似的沖上來,乞兒幾乎被嚇死,拼了命地把他推開,才保全命逃了出店,因此卻也沾了一,手也被劃傷了。
京兆尹半信半疑,因這一陣子審問了周遭鄰居,雖然那小伙計粱哥兒神失蹤,然而凡見過他的,都說是個老實和善之人,倒也不排除乞兒胡咬人之嫌疑。
不過因為兇的確尚未找見,且那被刺的客人也正昏迷著,無法得到確鑿證詞……因此一時半會兒倒也不能給乞兒定罪,只好先將其關押,并派人搜捕粱哥兒罷了。
清輝同季陶然說罷,季陶然道:“那日你問起店幾個人,難道就已經懷疑那小伙計粱哥兒了不?”
清輝搖了搖頭,道:“我不過是想知道的周全些,如此才好判斷。”
季陶然道:“如今風聲甚,只要捉到了粱哥兒,自然水落石出了。”
清輝問道:“不知道粱哥兒因何而殺人?”
季陶然想了想,猜測道:“難道是因為想要奪這典當行的產業麼?”
清輝道:“他既然跟掌柜同父子,掌柜年紀又高了,這典當行遲早是他的,他為何要冒險殺人?”
季陶然啞然,便笑道:“你知道,惡毒之人行事是不講因由的,又或許那老掌柜不想傳典當行給他,他記恨而殺,也未可知……不過若要知道真正原因,只等捉到他再說罷了。”
清輝不答,便翻看那書冊,見字跡工整雋秀,便贊道:“多謝你了,寫得果然是好。”
季陶然指著自己面上,訴苦道:“你瞧我的眼,因熬夜寫這個,熬得都紅了。”
清輝笑道:“算是我欠你一個人。”
季陶然白他一眼,道:“你只是說欠著,倒是要何時才還呢?”說了一句,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便道:“前兒晏王世子問我蔣勛的事兒呢,我并沒告訴他……”
清輝斂了笑,半晌道:“無妨,你要說也使得,畢竟你不說,自也有別人知道,也會同他說明。”
季陶然知道他的心,便勸道:“這并非你的錯兒……自然,也并不是四爺的錯兒。”竟有些不知如何安,便轉開話鋒道:“罷了,我要把這《慎刑說》的真本送還給姨夫,你要不要一塊兒過去?”
白清輝正有些心,便答應了,兩人因一塊兒往崔侯府來。
不料兩人來至侯府,下人因領著去見崔侯爺,一邊兒對季陶然道:“表爺今兒來的正巧,侯爺會客呢。”
季陶然道:“這如何算巧,可是要的客人?別打擾了姨夫。”
那仆人道:“可不是忒要的麼?表爺可知道那云州的晏王,年前他回京來,帶著一名小世子,跟表爺年紀相當的……前幾日我們侯爺在外頭遇見,想必是投契的,今兒便帶了回府來了。”
季陶然跟白清輝面面相覷,清輝因聽聞是趙黼在,就有些知難而退之意,便對季陶然道:“既如此,咱們改日再來罷了。”
季陶然實則也想見見趙黼,可見白清輝如此,他便道:“你仍是不想見他麼?也罷,我們就先去見姨母好了,在里頭坐著吃會兒茶,頃刻他許就走了,縱然不走,我們留下書,自個兒悄悄地走了也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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