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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金枝》 第74章 認親

 七月里, 烈日當空,蟬聲愈燥。

 嘉這幾日總是格外昏沉,不知不覺便靠在窗邊睡著了。

 自那晚之后, 他便變得格外擾人,睡前總是要抱著反復折騰一通。

 雖則沒有實質的接,但每每被他捉弄到哭無淚的時候, 嘉都恨不得讓他直接開始算了, 也能一些折磨。

 但到底面皮薄,怎麼都開不了口, 便只好咬著, 由著他捉弄。

 也不知是不是小日子快來了, 最近總覺得口微微發脹,小腹發墜, 連都沉重了許多。

 想找徐慎之問問, 但徐慎之挨了罰, 被打了一頓板子, 好幾日沒上值, 給請平安脈的換了另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醫, 請完脈一句閑話也不多說。

 一問, 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套老生常談的說辭,嘉便也住了口。

 沒幾日,舅舅回京的消息一傳來, 嘉暫且心底的疑慮, 食不下咽, 寢不安席,急切的想見舅舅一面。

 宮外

 一輛馬車疾馳地駛在羊腸小徑上,坐在馬車里的是一個略顯滄桑的老翁, 那老翁雖坐在馬車里,但腳踝上卻帶著鎖鏈,看著格外古怪。

 江懷攥著手中的信,忽有些近鄉怯,又覺得天意弄人。

 此次去找那營,他們順著那營當年留下的戶籍從老家開始查找,好不容易在一花樓里找到了現在已經是老鴇的那營

 可還沒來得及盤問,一只暗箭便不知從哪里了出來,將那半老徐娘一箭穿

 且先不說那營知不知道,但這一箭穿無意是把他最后一點希也破滅了。

 放冷箭的人消失的無影無蹤,江懷頂著周圍人或審視,或懷疑的目苦笑了一聲,只覺得有口難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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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多時,他卻接到了皇帝的來信,信上并沒有像往常一般對此事懷疑,反倒心平氣和地了他回去。

 江懷攥著這來信,一路上憂心忡忡。

 馬車進了宮,了太極殿,皇帝卻并沒像上次一般冷言冷語。

 眼眉一低,看到他腳上帶著的沉重的鐐銬,蕭凜眉頭微皺:“來人,把秦大人的鐐銬解開。”

 秦大人。

 這話一啟,江懷猛然抬頭,怪不得蕭凜突然了他回來,又待他突然客氣了些。

 沉默了片刻,江懷才干地開口:“陛下是何時知道的?”

 “前不久。”蕭凜聲音低沉。

 那日發現了一些端倪之后他又讓人去查江懷的牙牌,才最終確定江懷就是當年的秦宣。

 舅舅了爹爹,到底是什麼原因?

 沉重的鎖鏈一打開,又換了服,江懷看起來才不那麼狼狽。

 蕭凜又吩咐人給他拿了套干凈的服換上后,才定定地開口:“秦大人,很想你,這幾日吃不好也睡不好,你先去見見,當年的事我們稍后再議。”

 皇帝的這般親,江懷瞬間就明白了他口中的“”說的是誰。

 他視線朝那太極殿深的朱門看去,心里無限的悲愴。

 又是這里,當年他的夫人就是這樣被困在了深宮里,如今,他的兒又要重蹈覆轍了嗎?

 一步步穿過盤龍柱,繞過水晶簾,每走過一步,江懷心上便扎了一刀,腳步也愈發沉重。

 他真的恨不得直接沖進去把人帶走。

 可是他不能。

 他的冤還沒洗刷,他不能讓兒繼續背負著罪名。

 江懷站在門口深深吸了口氣,又攥了拳,才控制住自己。

 嘉坐在殿里,心里亦是一團麻。

 父親早逝,這些年一直是舅舅在陪著,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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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想見舅舅,又生怕被他看見如今被關在太極殿里做了別人.臠的模樣。

 當大門被宮人緩緩推開的時候,嘉看著他壑縱橫的臉龐,聲音幾近哽咽,一把撲了進去:“舅舅!”

 江懷抱著抖的雙肩,糙的雙手幾乎不敢落下去:“雪濃,你還好嗎?”

 “我……我很好。”嘉淚如泉源,吸了吸鼻子,才抖著眼神打量著他,“舅舅,你還好嗎,你的舊傷有沒有犯,你的咳疾有沒有加重,雪濃真的很想你,雪濃一直在等你回來……”

 “舅舅也很想雪濃,你寫的信舅舅都收到了,你做的香包舅舅也用上了,舅舅好了很多。”江懷的臉頰,再環視了一眼這富麗堂皇的太極殿,只覺得心痛無比,“他對你好嗎?”

 嘉眼淚瞬間剎住,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突然撲進了他大哭:“舅舅,我想走,你帶我走好不好?”

 江懷拍著的肩,老淚縱橫:“好,舅舅這回一定帶你走,舅舅不會再讓你像你母親一樣。”

 “我相信舅舅,雪濃一直都相信舅舅。”嘉抱著他哭的難以自抑,“那舅舅這次有查到真相嗎,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提到舊案,江懷長嘆了一聲,的頭:“舅舅已經猜到了,只是還有一個疑點需要解釋,舅舅會跟他說清楚,雪濃你不要擔心。”

 舅舅一臉篤定,嘉本該高興的,可一看見舅舅臉上的風霜,強忍住的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抱著他哭了許久。

 張德勝看著日頭一點點偏西,雖是不忍,還是不得不出言打斷:“江大人,公主,來日方長,陛下還在外面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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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事要,江懷心疼地抹了抹眼角的淚:“雪濃放心,舅舅一定會帶你走。”

 嘉生怕他又出事,抓住他的袖子不肯放手:“舅舅,我想跟你一起出去……”

 但此事牽扯到舊事,江懷不愿讓再背上上一代包袱,忍著不舍將的手拉下:“雪濃,再給舅舅一點時間,舅舅會把當年的事一件一件跟你解釋清楚。”

 當年的事……

 難不舅舅還有什麼瞞著嗎?

 嘉哭紅了眼不放手,可江懷了心腸還是將的手拿開:“雪濃再等一等。”

 “舅舅!”

 大門重新關上,嘉站在里側,看著舅舅的背影心里忽然一陣陣地發

 平復了許久,一低頭,看見了一個舅舅掉落在門邊的印章,將掉落的眼淚忽然懸在了眼眶里。

 這不是當初在廬州時幫二娘修補過的那個印章,怎麼會出現在舅舅上?

 淚,抖著手將那印章撿了起來。

 難不二娘當初說的那個從河里救上來的重傷之人是舅舅?

 可這印章分明又是父親的手筆。

 舅舅,父親……

 嘉手腕一抖,腦海中長久以來的奇怪覺豁然開朗——

 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佝僂的背影,鼻尖一酸,想沖上去抱住他,想徹底問個清楚。

 可是剛跑出去幾步,想起舅舅說還需要時間,又不得不停下了步。

 那背影一點點消失,嘉到底還是忍不住,強忍下了淚,小心地抱著膝躲在了屏風后面。

 江懷一步步走出去,當看到那個與先帝相似的背影時,沉寂了多年的悲痛忽然又被喚醒。

 他形一晃,差點站不穩,一瞬間氣上頭他恨不得沖上去殺了這個凌.辱囚.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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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只是臉上稍稍有了些不恭,前的侍衛便齊刷刷地盯了他,攥了手中的刀。

 蕭凜大約也發覺了他的怒火,眼神一低,制止了那侍衛,仍是頗為客氣地賜座:“給秦大人搬把椅子來。”

 江懷卻并不領,冷冷地拒絕:“不必,罪臣習慣站著,不起這賜的椅子。”

 他聲音不甚恭敬,蕭凜倒也不惱,只是掀了掀眼皮:“那看來秦大人是查出了證據了?”

 營被暗.殺的事信中不是已然通稟過了嗎,他如今又裝作不知,不過是想給他個下馬威罷了。

 江懷攥著拳,不得已,還是吐出了幾個字:“尚未。”

 雖然幾經摧折,但他板還是的剛直,

 蕭凜不由得對這位曾經清風朗月的大理寺主簿微微側目:“既是尚未,那秦大人又為何這般語氣,難不有什麼猜想了?”

 的確是有。

 但當著一個晚輩的面,讓他把忍蟄伏了這麼多年的心酸苦楚一一道來,江懷沉默地站著,半晌也未出聲。

 蕭凜掃了一眼,揮退了侍候在一旁的侍衛。

 室一時間極為安靜,只留了張德勝在。

 蕭凜端坐上面,睥睨著下面的人:“現在秦大人可以開口了嗎?朕倒是著實很好奇,當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頓了頓,目忽轉:“尤其是,秦大人又為何了江大人?”

 江懷被這銳利的眼神盯著,不由得抓了手心。

 為何?

 若不是不得已,誰也放棄自己的姓名呢。

 良久,江懷移開了眼,只是苦笑了一聲:“當年?大抵是造化弄人吧。”

 他長長嘆息了一聲,才干裂的,將忍了這麼多年的悲痛和凄苦一一道來:“當年我只是一個大理寺主簿,一個從七品的小,因為一樁案子不肯按照白家的意愿被針對,機緣巧合之下了前來巡視的先帝的眼。當時廬州突發水災,明明已經撥了災銀,但百姓還是民不聊生,先帝便派我以巡防之名暗中查探。

 我在廬州待了快一月,終于查到了那災銀原來是被白家私吞了。憑借著從前在白家當過門客的,我從人手里來了賬簿,準備連夜回京復命。可誰知,我都已經上了船,即將渡河的時候卻被突然沖出來的白家人圍堵截殺!我寡不敵眾,中數刀,面目盡毀被丟了河中。當時被冰冷的河水沖刷著,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要死了,幸好天不亡我,我僥幸被一個乘船路過的當鋪老板撿了回去,才保住了一命。

 傷太重,我躺了很久才清醒過來,可那幫人下手極重,我嗓子毀了不能說話,手筋被挑斷,又沒法執筆,只能一日日地躺在床上當一個廢人,沒法給親人報信。等我稍好,終于能開口的時候,卻聽見我的夫人了先帝最寵的貴妃,我的封公主的消息!一夕之間妻離子散,我當時如遭雷劈……”

 江懷緒一激,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嘉躲在屏風后,親耳聽到這一切,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果然,從來都沒有什麼舅舅,陪在們母邊的,一直都是的爹爹!

 怪不得他從小便對這麼好,怪不得出了事,舅舅寧愿冒著被發現的風險也要去救……

 嘉死死咬住,隔著一道屏風看著前面那朦朧的人,心里又酸又脹,拿帕子把捂的嚴嚴實實的才沒哭出聲。

 坐在上面的蕭凜也頓了頓,示意張德勝遞了盞茶水過去。

 江懷咳的面通紅,卻一把推開了那茶盞,又繼續開口:“熱孝未滿,恩的夫人便改了嫁,我心存疑慮,也難以相信……所以我懷著滿腔的怨憤拼命恢復,想要當面找江凝問個清楚。但‘秦宣’已經死了,我面目盡毀,了皇妃,我本沒法接近,不得已我從了軍,化了名,又借著尋親的借口才終于到了宮里找到了

 直到見到江凝之后,我才明白一切都是天意弄人——當年也是以為我是被白家所害,所以當偶遇到先帝的時候,才求了他請他幫我報仇。但白家勢重,白氏又是皇后,先帝一時間無法下手,又見人,便借機納了宮,想要借著扳倒白氏。

 當江凝看見我還活著時,一度想要拋下一切跟我走,但此時蕭桓已然出生了,先帝也從一開始的利用對有了……我不忍看左右為難,拋下親子,便只好假扮的兄長,陪伴在們母邊,一心想要扳倒白家,了結這段弄人的孽緣后再一起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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