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祥戲班里姜莞有常年包下的雅間。
樓下臺上伶人咿呀,你方唱罷我登場,好聲絡繹不絕。
只是偶爾從別的屋里傳出幾句閑言碎語,總能惹得掖著手伺立在姜莞后的長安與長寧頻頻皺眉。
“竟連姜大姑娘那樣的容都留不住男人的心,這天下的道理還上哪里說去?”
“別胡說了吧,家金口,要給人家另覓佳婿呢,也不虧!”
“那頂個屁用!那樣好的皮囊,這麼金貴的出,還不是拴不住三殿下的心?三殿下還不是去睡了玉華樓的花魁娘子嗎?”
“只是可惜了姜大姑娘一番真,為了三殿下傷心絕,竟在柳國公府便去投塘,就算得了家金口,不也是盛京最大的笑話嗎?”
……
姜莞轉著手上白瓷小盞,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前世落水后,不過短短半日,盛京就已經傳遍了這話,說為趙奕傷,渾噩之中投了柳國公家的荷塘。
姑母和舅母生氣,可堵不住悠悠之口,只能任憑外頭人說去。
這種況一直持續到晉和帝自大相國寺回鑾——晉和帝大手一揮收回賜婚旨意,金口玉言,來日定為另覓佳婿。
記得盛京百姓為此不敢再置喙議論半個字,那些奚落嘲弄的言論多是自貴或紈绔小郎君口中說出來。
越發下眼皮。
小盞放下去,姜莞肅著臉站起往外走,瓷白小臉上沒有一表。
包房就挨在正隔壁,姜莞出門時候想了下,拿好做派與姿態,蓮步挪了五六下,細白的小手推出去,又收回來,最后還是用腳把門踹開的。
“哪個王八羔子敢——”
“姜……姜大姑娘?”
姜莞冷眼掃量過屋中三人,心中有了數。
嗤道:“你們剛才聊什麼,好熱鬧,帶我一個?”
“你你你……你一個小娘子,怎好踹開郎君們的房門,好不統的!”藍圓臉的小郎君強撐鎮定還敢囂。
姜莞哦了一聲:“你阿耶寵妾滅妻,冷落正妻,養七八個外室,他好有統?”
另外二人聽了這樣的搶白哪里還敢開口,何況本就是他們理虧。
姜莞也懶得廢話,吩咐長寧:“去咱們的人,把這些人抓起來送京兆府報!”
“你敢!我們也是士族子弟,你別太——”
“怎麼不敢?”
清冷而悉的聲音自后響起,姜莞眼窩一熱,差點兒沒掉下金豆子。
轉過,對上那張清貴超塵的臉,還有他最是深的一雙眼。
曾說過,二蘇舊局香最襯趙行,沉靜儒雅,矯矯不群。
就算把他裹上布麻衫丟在人群,他也一定是最顯眼的那個君子。
旁人要靠羅衫來裝襯,趙行卻從來用不著。
姜莞眉眼間的凜冽早就褪去,提了擺愈發往趙行邊湊過去,糯糯撒:“二哥哥,他們欺負我!”
門外趙行形微頓,目定格在姜莞上。
小姑娘聲音還是那樣甜,這寒冬時節卻好似春日山泉,泠泠自人心頭流過,甘甜肺腑。
數年未曾聽上一聲“二哥哥”,趙行竟差點兒沒穩住。
他垂在側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指尖攏在一了,笑看道:“我聽到了,不怕。”
屋中三人面面相覷,登時傻眼。
姜莞是屬狗的嗎?變臉這麼快?方才高喊著抓人可不是這副語氣更不是這樣的態度!
可門外趙行儼然一副要給撐腰到底的做派,此刻更是把人護在后,完全是把姜莞放在他羽翼之下保護起來的。
先前那藍小郎君妄圖解釋:“二殿下……”
“你們自己跟我的人走,還是讓我的人押著你們去京兆府?”
話中更添不耐,從語氣到趙行臉上的神,全都是漠然。
一旁綠小郎君白了臉:“二殿下,我們方才實是……是一時口舌之快,可……可也不至于要將我們押送京兆府,我們跟大姑娘賠禮……”
趙行歷來算是好說話的,但是那些話實在刺耳,他乍然聽聞時,腔填滿要殺人的沖。
再見小姑娘紅著眼尾說挨了欺負,他哪里還有那麼好的子。
獨一人時還要強撐著,不能跌了沛國公府臉面,同這些混賬理論上幾句,實在他心疼壞了。
“景雙。”趙行沉聲,“帶走吧。”
·
等景雙帶人押了那三個紈绔走,姜莞拉上趙行回到自己的雅間中,才想明白,他也許就是專程來找的。
親給趙行倒茶,規規矩矩放到他面前去,笑的問他:“二哥哥不是才隨圣駕回鑾嗎?怎麼這時辰到云祥戲班來?”
趙行看著忙碌的那雙手,緩聲解釋道:“大兄與我去給母后請安,三郎的事傳開后,母后怕父皇怒傷,大兄帶著我去勸勸。
大兄怕我心真給三郎求,就讓我先出宮,他自行往福寧殿去了。
我到郡王府去尋你,郡王妃說你出門聽戲,我才過來找你的。”
趙行把意刻在與相的點點滴滴中,明明被刻意疏遠了這麼久,出了事還是想先去看看究竟好不好。
前世得傻什麼樣,撿個垃圾捂在懷里,把明珠珍寶親手糟踐。
從來沒有跟趙行解釋過這件事,前世哪怕婚后,趙行因為知道慕趙奕,不想傷心,陳年舊事從無一日提起過,則更加不會主開口。
念及此,姜莞一板一眼同他說:“我說我沒有為了三殿下投塘,也并沒有對他深種,旁人誤會不要,二哥哥信不信我?”
趙行見那樣認真,想素日里把喜歡二字寫在臉上待趙奕,舌尖發,心頭。
他最終還是抬了手,落在頭頂:“我自是信阿莞的。那些人吃了酒的瘋話你不用理會,就當什麼也沒聽見。”
他聲平平,但姜莞還是能聽見他的忍與克制。
說什麼趙行都會信的。
姜莞心頭籠上一層霾:“二哥哥信我就夠了。”
趙行上說信,心里未必真的信。
曾實打實的喜歡趙奕好幾年,事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
但今生有一輩子的時間平趙行心間的傷痛。
這樣甜糯可的小娘子,足夠走他心頭所有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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