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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秋聲紫苑》第一回 落拓皇子再復蒙塵 桃花源里聊作避世

說話間老漢搬出飯來,是煮熬得膠粘的玉米粒子粥加的黃豆,紅椒酸菜,咸黃豆,鹽調紅白蘿蔔,炒干漉豆角,都用大得出奇的老瓷碗盛得崗尖,餾出的小米棒子麵窩頭金黃金黃,小的也有拳來大,還有一把洗凈了的蔥,一碟子豆瓣醬。雖是山農飯,倒也琳瑯滿目的,大冒著熱氣。三個人連驚帶嚇奔波一夜,早已飢腸轆轆,看這桌飯菜,都眼中出火。一時又見個壯年婦人端著一摞子煎餅過來,焦黃噴香的更是人饞蟲,卻都矜持著拿客人份。老栓柱卻不慣待客,見那婦人要走,訥訥說道:「他四嬸,你也來坐。我,我吃過得趕上山,山上下著夾子[1]

呢!」那婦人也就不客氣,家家常常坐了,笑道:「三哥就這樣兒,見生人就出汗。來!跟自己家一樣,吃不飽怪自己啦——老祖宗,你還是一味蘿蔔?我烙的餅加蔥花兒,香吶!來一張?」說著遞煎餅,老太太卻推開了,說道:「你別管我!」顒琰取過餅卷了蔥,學著惠兒的樣抹了醬,咬一口,贊道:「香!果然是好!」那四嬸笑道:「果然——原來這個餅在你那塊『果然』——這個名兒真排場!」眾人聽了都是一笑。

於是眾人邊吃邊說笑,也虧得了四嬸,幹練麻利口齒便捷,加上小石頭,攪得滿桌熱鬧。閑話里打問,才知道這村就涼風口,九戶人家都姓石,石王氏就是這村的老祖宗,由各家月供飯,服用都是祠堂兌份子養。從涼風口下去十里山道,沿途還有兩個村子都是石家子孫,有新鮮飯食獵也都要孝敬這老太太。因為山太高,府征賦只徵到下頭兩個石家村,涼風口並沒有徵賦徵稅這一說,四嬸說:「我才嫁上來,日哭,說這上不沾天下不著地兒的,算倒了八輩子霉的。後來看看,沒有里長也沒甲長,沒有半夜裏拍門打戶的催糧要租子的,房子揭瓦要賬的,種菜吃菜種糧吃糧,吃米有碾房,石頭榨房能打油,除了下山馱鹽什麼也不缺!——我哥上來看看,說上哪尋恁好的地方?帶著鹿角虎骨下山去了,我看著他走,哭著哭著想起他的話,又撲哧笑了!」又嘆口氣道,「唉……就是想我爹我娘,也想逛逛集看看戲什麼的……」石栓柱聽絮叨,著碗底的飯撅撅說了句:「知足吧!」顒琰只是笑聽,矜持著但毫不猶豫地喝粥,吃了煎餅又吃窩頭,夾了豆角又夾蘿蔔,只覺得樣樣都好。王爾烈又問及這裏山寨上形,又問縣城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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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瞅——」四嬸用榛木筷子迎門指著遠,「那就是蒙頂兒,下頭是山神廟,再往南就是平邑城。聽上來的貨郎擔兒說,龔寨主吃錯了葯,起反了,還有個王什麼的,是軍師,端了平邑城。」顒琰問道:「平邑有多遠?」「下山十里上山十里二十里。」四嬸說道,「——涼風口上頭也有寨子。那頭聖水峪也有寨子,都只有百十號人,也常打我們這過路。聽說是各寨都封寨封山了,這時候都怕招了兵來打,不劫道兒的,你們怎麼就遇上了?」顒琰笑而不答,問道:「你們離山寨這麼近,難道大王們不來打劫?」石頭在旁大聲道:「他們不劫我們,還給我糖豆兒吃!」老栓柱道:「人家講究個兔子不吃窩邊草。那都是些可憐人,山底下抗租或者了人家搶了人家,府里逮人呆不住上山來的……」「是了。」四嬸道,「這道上規矩劫財不殺人。山底下老財才怕他們,有綁票上山,寧死不出一文錢的,也要撕票。別說土匪,那還是個人,就是這山上老虎豹子,有一口吃的,也輕易不傷人的。我就見過幾回,口裏銜著只兔子,看你幾眼,貓噙老鼠似的就躲開了——我們這村裏晚上要放只羊出去,大畜牲來了盡著它叼走,它愣不傷人!」

顒琰已經吃飽,放下碗嘆道:「這個村子有意思。苛政猛於虎——大嬸算是給《禮記》下了個註腳。」王爾烈抹著笑道:「好是好,都這樣兒朝廷就征不上錢糧了。梁園雖,不是久留之地。吃飽了,我們下山去!」惠兒便拔下頭上那釵捧給石王氏,笑著大聲道:「老壽星!這個孝敬您老啦!」石王氏接過,瞇著眼看了看,又還給了惠兒,說道:「吃飯不要錢!」栓柱也道:「不要錢。」起摘下牆上掛著的短把矛子道:「我上山去了。」四嬸道:「你們是遇難人,接錢我們什麼人了?這村裏上來的貨郎子,賣個針頭線腦什麼的,買貨不買貨,我們都當客!」王爾烈見石頭滴溜溜一雙眼看那銀釵,笑道:「你們不收,石頭收了!要不過意兒,給我們帶點糧下山,足承你們的了。」取過釵子塞進石頭手中。石頭瞧稀罕似的小手著看了半日,放在了石桌上,大聲道:「秋里我爹帶我上集,在惡虎村見過這玩藝兒!我爹說,等我娶媳婦兒給我買!」說得眾人都一笑,石頭躥起蹦跳出去,一邊喊:「我去備驢,到碾房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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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四嬸和惠兒刷碗刷鍋,顒琰和王爾烈低聲計議,涼風口村離涼風頂土匪寨子只有五里山路,無論如何不是安全之地,看形福康安已經兵臨蒙頂,人子一時失散,又難以和福康安聯絡,這裏土匪封山,也只是觀的意思,福康安一戰不能打下蒙頂,土匪們就都會哄起造反,那就兇險得很了。又和四嬸搭訕幾句,知道城邊軍只是,沒有敢棄營逃跑,山下十里接亭還有個小驛站,這就定下決心,下山與福康安聯絡,就在縣城附近蔽駐節調停調度。正說著,小石頭跑跳著回來說:「四爺爺也上山了,說是掌子窩裏夾住了個野豬,只夾了一條,怕它發威掙了,大人們都上去了!」四嬸隔門道:「碾房裏現的稻子,你過去把驢套上,我立馬就過去。」王爾烈二人覺得這裏說話不方便,也就起,顒琰道:「我們也閑著,和石頭一道去就是了。」

碾房就在石王氏宅后,依山勢砌的,也是石牆草頂兒,王爾烈和顒琰一路低聲商量事,跟著石頭進來,驢已經拴在門口。那小石頭卻是麻利,也不待王顒二人手,牽著驢就套上了碾桿,二人幫著攤了稻子,只一霎兒時辰便就停當。可煞作怪的,任憑小石頭揚鞭肚子打,二人在旁吆喝叱呼,那畜牲擰脖子踢掙著趔子,死活就是不肯轉圈子,三個人累得呼呼氣,瞪眼無計可施。恰四嬸和惠兒一個端簸箕一個提口袋趕來,四嬸笑道:「怎麼不把眼蒙起來?把眼蒙了它就走了。」顒琰和王爾烈不詫異:這是什麼道道?見石頭小手蒙了眼,遲疑著也用雙手蒙了眼。

但是聽不到驢推碾的聲音,只聽兩個子格格格嘿嘿嘿……彷彿笑得站不住,顒琰二人放下手,只見四嬸提著簸箕彎腰,笑得沒了眼睛,惠兒手裏握著布袋蹲在地下笑了,都連氣也不過來,好半日惠兒才換了一口氣,指著驢道:「四嬸說的是驢……把驢眼蒙起它才轉碾子呢!」二人方才大悟,不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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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堪地碾好米,布袋收口,回到石王氏宅里,四嬸給他們裝裹件,山裏人厚道,除了一小袋子米,另外還有個布袋,風乾羊、核桃、山棗,還有黨參黃芪也塞了一大包,小石頭又從四嬸家搬來一架鹿角,還有一小包麝香,也用獾皮袋子塞了個鼓鼓囊囊,石老太太念念叨叨還在說:「你們沒了盤纏,這夠做什麼的……」三個人推辭著,見山間小道上爬得滿是汗一個人上來,脖子後頭斜了一面米黃小旗,腰裏掛著一面鑼,一頭走一頭敲鑼,口裏喊:「黃家——鏢信過山!拜上綠林——好漢,龔三瞎子——造反,天兵征討——匪叛。從匪——禍滅滿門,歸順——就此招安,敬告——列位兄弟,莫失——千載機緣——」腳步跟著鑼點喊著口號,從門口匆匆過去,也不和人搭話,漸漸又遠去了。

「這是有名的黃天霸家鏢頭,給山寨子上人送信的。」四嬸見他們三人發愣,笑道,「前年王倫造反,也這麼喊過山。他這樣兒上山,山主爺們不壞他命……」顒琰聽了心裏暗喜。

於是三人辭了石家。王爾烈背了那袋米,惠兒扛了核桃棗,顒琰也說不上主子架子,把個獾皮袋子繩兒吊了背在肩上,一步一步趨著下山。又過五七里景,山道上都無人來往,轉過一道漫下坡,面東北山坡地比鄰兩個村子,中間只隔一個水塘,村裏有青堂瓦舍,也有豬圈般的低暗土垣茅棚,已是貧富一目了然,問了問人,果然也都是那涼風口老祖宗的子孫,找人家討口水喝,男們一雙雙烏溜溜的眼不錯珠子盯著,生怕人順手牽羊了灶屋的剩餑餑似的……再轉彎子又向東南,一路都是緩坡梯田,路上場上牛糞驢糞雜著泥水,地里豬拱羊,已顯得嘈雜臟污了。因從涼風口下來都是下坡路,出了石家村,三個人都覺得腳脖子酸,看著太還不到午時,前頭到接亭還有五里路。又走一程問人,仍說「五里」。顒琰帶的東西最,也耐不得了,一屁坐了道邊土埂子上,悻悻說道:「五里,五里!再往前頭問,準還是『五里』!」王爾烈知道這位發了阿哥脾氣,剛說了句「歇歇也好」,惠兒指著前頭道:「那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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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夾子,捕捉獵在陷阱中設置的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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