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龍威一振,去掉我們一塊心病。」不知過了多久,廖化清見兆惠放下廷寄文書,開口說道,「於中堂我見過兩回,怎麼瞧都像訥親那個熊樣兒,沉得很。我們在前頭打仗,最怕的就是後頭有個張士貴[1]
。這一來就沒有後顧之憂了。」他在金川之役中過重傷,半邊臉被鳥銃鐵砂打得麻子一般,也打裂了,說話有點口不關風,卻甚是清晰,他努力說著,一張黧黑的面孔上一大一小兩隻眼不住眨,略略讓人看去有點可笑。「大軍門,這個仗不好打的,海軍門、濟軍門和我們合軍,總兵力只是霍集占的三倍多一點。他我靜,我們還要留守天山大營,機兵力只是他二倍。我們主攻正營其實人數上略佔上風。照穩妥的打法兒,確實只能步步為營。但南疆一塊地域太大了,而且敵人有退路,可以從伊犁西逃,在克什米爾西屯紮游牧,打得慢了他能逃。打得快了,我們隊伍一扯上千里,兒子攔腰切斷各個擊破。我們幾個老傢伙就算逃了命,皇上饒我們不饒?」他舐舐,「能不能再從西安調三萬人,給我們守老營,前頭就能放手了。」
兆惠一不聽著。但廖化清也就這麼幾句。馬祖的資格還在兆惠之上,也是老軍務,盯著沙盤沉道:「福四爺帶著三千鳥銃隊,打箭爐也有幾萬人馬。比起這主兒,他更是個化錢的手。我們再手,要了人接著又得加軍費,馬伕、輜重、糧車是多若干?仗還沒打又是這一套,別自討沒趣。依著我說,派一支千把人的隊伍,一都是騎兵。我們一邊行軍向前推進,一邊每天派他們出去尋找戰機,離大軍最遠二百里。如果接上火,能粘上打最好,粘不上就退回來。不敵專門疑敵敵。中軍大營護衛不於三萬人,前鋒後衛最遠不過五十里。一旦遭遇戰機,就地就能鋪開陣打,也不至被分割了。如果平安到達黑水河,就在河南把大營結起來,一頭令海蘭察包抄伊犁以西和碎葉這些地方,濟度從迪化向南運策應。我們人力、火、糧秣是強,敵人運得快地形悉人自為戰格鬥是他們的強。我們的短是行慢、上包袱重、兵士單打獨鬥力弱,敵人的弱是供應不能如常保障,總的實力也弱。避我之弱乘彼之弱,護好糧道穩紮穩打。打下金堡他了流寇,驚弓之鳥,遊魂似的繞草原沙漠亡命,一年之這仗就沒打頭了。」
他到底是老中軍出,打仗多吃虧過來的,且是能通覽全局,一字一板說來都紮實落地,兆惠不點頭:「老馬識途,果然說的有理。你說的一千騎兵巡弋,明天會議就往下佈置。我最擔心的是黑水河南岸地勢低,不利於紮營,也要準備著這一條,如果不利,就在北岸紮營。但那樣其實是背水紮營,防護上頭就要增加兵力了。這一層沒和海蘭察商量,老馬寫封信今夜就送出去。」胡富貴在旁口道:「我們的哨探過不去鬼門峪,那邊有三十多里沙漠路,幾撥人馬出去都讓霍集占的騎兵趕回來了。我在迪化遇見個回族裏頭彈弦兒賣唱的,他說黑水河一帶缺水,金堡城裏也都是沙土,井上一夜不上蓋兒第二天就沙土塞滿了。所以還得帶打井傢伙。瓦套子什麼的也要拉幾套,紮下營來沒水吃,那就麻煩大了。」
「我擔心背水一戰,你倒擔心沒有水吃!」兆惠笑道。起用長桿指著木圖道:「這裏是金堡,這條是黑水河,下游和娃娃河併流,有時分有時合,這水都是從額哈布特山和婆羅可奴山上下來的雪山之水,只要不是冰凍天氣,河裏就不會沒水。有水有草馬就好辦,糧道護好就,切記糧道要,這是我軍命脈,傅老公爺帶兵,還有前頭的老十四王、年羹堯,能打勝仗,頭一條就是護自己糧道,專門斷敵人糧道。護糧的鳥銃不夠,要再加一百枝!」胡富貴喃喃說道:「我也是奇怪,名兒『河』還會缺水?可惜那老漢是個瞎子,他說城裏有井,河裏缺水,這真日怪的了……」
當下四位將軍又議論了許久,從糧秣保障到營房灶安排,每人每日糧多水若干,沙漠裏行軍的水囊,攜帶行裝輕重限制,還有病號傷號醫生用藥——這是要的,兆惠當場寫信給湖廣總督勒敏要他從速預備,又請軍機派人採購雲南白藥、三七、馬、茛等藥材火速運到大營行地。足足議了一個半時辰,因明日軍務會議不宜安排這許多細務,只好這裏詳明安排,待留廖馬二人吃過晚飯,才令他們回營。胡富貴直送他們出去,才返回來見兆惠。問道:「軍門沒什麼事,我到各營去轉一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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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士貴,稗小說《薛仁貴徵西》中的人,以嫉賢妒能著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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