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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雲暗鳳闕》第一回 驕大帥驕入崇文關 悍家奴悍拒返談店

「爺要進城只管走,放貨進城小的不敢!無論厘金稅金,只要帶財進城一律徵稅,這是奉旨的事!」

「厘金本就是國稅,你崇文門敢征國稅的稅?」

「小的放肆!這是關上歷年規矩,從來過往員,就是王爺,也得驗關繳稅放行——嗯——呢吶!」

李侍堯已鐵青了臉,濃雲佈滿了額頭,鬢邊刀疤連著筋綳得老高,一的煞是可怖,疙瘩眉下來,瞇著的眼睛裏閃著兇狠的,聲音變得低沉嘶嘎:「我——要是不讓你驗貨呢?」

「小的端碗吃飯,沒法子的事。」在李侍堯的威下,劉全了一下,怯懦地看了李侍堯一眼,旋即恢復了平靜,語氣中卻加了小心,「今兒眼見天已經黑了,又下雨。大人寧耐在城外頭歇一宿,容我回去稟明我們和老爺,明兒大人和他說清白,一句話的事!」

話說至此,雙方都毫無容讓餘地。此刻在茶館吃茶的軍漢們都已集在返談店外候命,他們空著肚子喝茶,一個個早已得飢火中燒,見這禿子和他們「大帥」一遞一句鬥口,早已大不耐煩,圍在門口盯著屋裏口高

「大帥別理這王八蛋皮癩子!咱們自己弄開城門樓子自己走路!」

「這個囚攘的真不識抬舉,天上掉下個臉愣是不要!」

「把他縛起,把他縛起!嘿!這兔崽子,就這麼拴驢橛子似的站著和我們大人鬥口!」

「媽的,老子進去把他蛋蛋兒閹了,看他是驗不驗?」

「小子……」

「哼!」

「真的不知道喇叭是銅鍋是鐵!」

……一片嚷嚷嘈雜不堪,附近幾家店鋪的人都驚了,只是天已黃昏暗,風涼泥水大,出來看熱鬧的人不多。李侍堯一擺手止住了戈什哈們鬧吵嚷,喝道:「這裏是北京,不是廣州!都退回去聽我的令!」轉向對劉全說道,「他們跟我出兵放馬,打出來的丘八,說話口沒遮攔,你別見怪。」劉全卻仍是一臉嬉笑,晃頭晃臉的滿不在乎,回道:「他們是子,小的也是子,子,弟兄比**一樣兒!這個麼,小的最沒脾氣了——」「你甭跟我嬉皮笑臉。」李侍堯一口打斷了他的話,「就是戶部尚書來,他也得給我放行!海關厘金就裝著五車,這城外頭怎麼關防?出了丁點差錯,和珅有幾個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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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為這個擔心?」劉全一聽就笑了,「無礙的!稅關的關丁就駐在對面那排營房裏,就為怕有的銀子驗關,不及進城,我們和爺特地請臺大營調來一哨人馬,關上供應維持關防。就這返談店,老蔡家支應這種差使不知多次,從沒有出過閃失的——老蔡!」他突然沖老闆了一聲。

「哎,三爺,有什麼吩咐?」蔡老闆早已聽得懵懂看得囈怔了,子一哆嗦哈腰道:「侍候著您吶!」

「把東院住客遷到後院,」劉全半個主子似的吩咐道,「給李爺騰出東院上房,貨車都推院子裏。裏頭由李爺的親兵看管。外頭我去安置關防,把這條街都護住了!」又哈腰對李侍堯賠笑道,「這麼著可?」

李侍堯著臉沒有言聲,劉全如此置其實沒有什麼差錯。但今夜不能進城他無論如何都覺得是掃了自己的面子。今晚被擋在北京城外苦等一夜,就為明日讓和珅驗貨稅開關放人!這件事怎麼想都彆扭,讓人不得。他覷著眼輕蔑地看著劉全:這麼個油頭腦的癟三,給我的馬弁當跟班也覺得蹩腳,居然在自己跟前沒上沒下跳踉指揮!就是和珅他也略知一二,不過是軍機大臣阿桂張家口練兵時候一個跟班兒的大頭兵,自己每到軍機,每每見他提著個大茶壺,滿口「者者是是」,滿臉帶笑容,逢人便請安,看座兒就倒茶……這麼個角,幾年間抖起來,就有了如今這副臉!他看著劉全那副不乾笑著的臉,驀地生出一個念頭,很想就這麼劈面一掌摑將去打他個滿臉花……

李侍堯思量著,冷冷一笑說道:「我不認得你,和珅麼,早先見過幾面,現在升到四品,就這麼拿大的?既這麼著也好——你回城去稟告你們和大爺,就說下李侍堯在此奉命專候進城……」「不敢不敢……」劉全忙笑道:「大人取笑了——和爺就說來關上親自迎候大人的,實在是和親王五爺召見,分不得,這頭的事又不敢壞了規矩,只好請爺委屈一夜……這都是我做下人的難,大人略恤些兒,就是周全我的草料了……」李侍堯聽聽這話還算耳,了一口氣站起來,說道:「不吃了,我已經飽了——告訴和珅,明日皇上要接見我,今晚阿桂在府里等我說差使,他看著辦!」說罷又吩咐:「弟兄們過來,東院裏把車安置好,店裏弄大鍋飯先墊墊飢。我們就在這泡著等姓和的。」說罷去了。老闆等一眾人忙都隨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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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裏只剩下劉全一個人發愣,他還在掂掇李侍堯方才那番話的分量。他心裏十分清亮,李侍堯不是個好惹的角。當年試貢院,因試卷里錯把「翁仲」寫作「仲翁」,恰逢乾隆巡視春闈,撿出考卷指正謬誤,欽命「罰去山西作判通」。在山西又遇當朝「第一宣力大臣」國舅宰相傅恆帶兵打白蓮教飄高徒眾,自告勇出謀劃策奇兵奔襲黑查山大獲全勝,一舉廓清晉陝兩省造反徒眾。天子門生加上宰相全力扶掖,富貴上來擋都擋不住。直升道臺又直升戶部侍郎,治理雲南銅礦又兼管了安徽銅礦,出任安徽布政使旋又擢升廣西巡,到一政聲鵲起,陞升得遍場目瞪口呆。乾隆屢次明詔表彰「各省督中最為出」,與雍正朝名臣李衛比較,「有其野不失其斯文,有其而無其俗,治安理財軍政民政可用無疑」。一般的將軍總督,惟獨他賞穿黃馬褂再加雙眼孔雀翎子,誰也沒比!——但今晚自己拼全力侍候,還是招惹了這主兒。一頭和珅,一頭李侍堯都是紅得紫頭蘿蔔似的,哪個抬抬腳都比自己頭高,在了夾板兒里這可怎麼好?左右思量難以兩全,他「啪」地自扇一個耳,一跺腳出店回城。

蔡老闆在東院安置好李侍堯上房裏歇了,連后店做飯的廚子都過來,幫著把車拉進院,卸套苫油布喂牲口。怕冷,又給李侍堯屋裏生火點了炭盆子,打了滿滿一澡盆熱水,看著把包子湯送到各屋,哈腰賠笑進上房稟道:「制臺爺,這店池水之地,就這模樣,委屈您老人家了。小的料著和大人今晚必定來見您的。您要沒別的吩咐,小的前店裏也得照應一下。這院裏原來住著幾個孝廉老爺,這辰怕也快回來了,人家不在挪了房子,得趕著結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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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沒什麼打,大不了收他們房錢就是了,我這頭自然補著賞了你。」李侍堯臉已經不那麼難看,似乎有什麼心事,坐在炕沿上雙腳泡在熱水盆里對著出神,一笑問道:「你怎麼知道和珅必定來見我?」蔡老闆笑道:「京里京外誰不知道,傅老相爺在外頭出兵放馬,尹元長相爺病重,軍機只剩了阿桂相爺和紀曉嵐相爺,是傅相上摺子請旨讓制臺爺進軍機料理政務。您要升相國老爺和大人不能不知道。劉三禿——劉爺這麼一折騰,他更得來彌一下了!和爺,那是天下第一伶俐人,如今又得了聖眷,將來同朝為天天廝見,斷斷不肯開罪您老人家的。」李侍堯略一頓,點頭笑道:「你信息靈,好長耳朵!去吧——你私自給人挪房搬行李,自然也得去舉人老爺那兒『彌』一下了。」

「爺聖明!」蔡老闆笑得兩眼瞇一條線,「那也是萬不能得罪的,今日是舉人,明日不定就是進士、狀元,後日許就是宰相!遍天下開店的不願接他們這些主兒,就為他們份位置兒不定不明,誰曉得人家日後做什麼呢?有些窮老爺吃了住了一抹就走,要錢就瞪眼,孝廉老爺就像——我說句打的行話——出了名兒的**,難侍候!」

李侍堯聽得哈哈大笑:「出了名的**,名——好!還有『份位置不定不明』,這是『妾未分明』,小老婆!哈哈哈哈……說得好!」擺手著笑道,「去吧……去侍候**們吧!」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隔窗只能看見外間影影綽綽的房屋高低錯落,像在暗中竄伏跳躍不定的怪倏往倏來,郊外寒的風一陣一陣慢,發出微微的吆呼聲在檐際牆頭迴流鼓盪,房頂上的承塵和窗紙都像活一樣忽翕忽張,兩枝蠟燭也隨風舞蹈時明時暗,越顯得屋裏靜寂溫暖。李侍堯洗了澡,只散穿一件絳紅綿里夾袍、散趿一雙拖鞋,適意地在屋裏踱著步子,他要理一理思路,明日見乾隆皇帝,皇上會問什麼事,又該怎麼回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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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是收,是必問的。珠江今年發洪水,沖了四個縣,全省減產一,有十萬難民要賑濟安置。離開廣州前他早已置停當,每戶撥銀一兩半,各地建了粥棚,難民冬前都住進椰樹窩棚。廣東地氣溫暖,再不至過冬凍死人,但一是柴草不足,要用錢從鄰省買,二是氣太大,春暖要防瘟疫,藥材須得預備足了,才不至臨時手忙腳。二件是天理會教匪韋春生在羅定聚眾造反,盤踞大雲霧山,自己親自督師進剿敉平,四千匪眾潰散被俘,韋春生逃亡梧州,中途落預設包圍,生擒押赴廣州……

這是皇上最關心的,雖然早有奏摺詳明陳說,見面恐怕還得詳說。這裏頭有個分寸把握的事,說得小了不見功勞,說得賊勢浩大,又要追究地方失政責任,已經有人訐告他「誤殺良民」,都察院史王平,翰林院編修稽橫已經聯名彈了一本「賊匪人不過千,而剿殺四倍此數,是以良實百姓首級貪邀朝廷功賞,賊下而欺上,蠹國而害民,該督喪心病狂至於此極!」皇上雖已駁了這彈劾摺子,自己恐怕還要有所解說……還有廣東天主教傳教建教堂,地方百姓擅自教的事,吸食片的也越來越多,查東印度公司運煙躉船的事……紛紛如麻盡心頭,忽然心頭一熱,想起阿桂給自己的信「皇上有心令兄值軍機,以裨益政務」……任軍機大臣參贊機樞,位極人臣,這固是殊恩殊榮,但若不是傅恆在緬甸染沉痾,尹繼善病在垂危,這大的好事一時也落不到自己頭上——太高興了,立刻就會招來皇上厭憎。「輕狂」二字足可斷送如花似錦前程……思量著,他已有點意馬心猿。聽見房頂屋瓦上沙沙一片響,才回過神來,命站在堂房門口的小吳子道:「吳世雄,雨大了,再去看看車上苫的油布,有的件不能著雨淋。」

「喳!」

吳世雄答應一聲轉門出來,立刻驚喜地道:「大帥,是雪,是小雪珠子!我跟大帥去廣東,六年沒見過雪啦!哈哈……真是希罕兒,落到裏還他媽甜的……」東廂里的戈什哈們有的久不見雪天,有的是廣東人本沒見過雪,也都出院來,高興得

「又見著雪天兒了!」

「嘖嘖,到手裏就化了,瞧不清模樣……」

「要在廣州,這會子還熱得沖涼呢!」

見多怪!碎米似的,有什麼好玩的!」

「回屋回屋!失驚打怪的,小心大帥生氣!」

「孩子氣!」

李侍堯只一笑,沒有制止眾人。他對軍士們滿口話,其實他自己卻是進士底子錦心繡口,也極喜雪的,也想出院裏張開兩臂嬉鬧。但如今眼見拜相,要講究城府閎深氣度雍容,略一怔,返轉來回裏間半躺在炕上,掏出懷錶看才剛剛兒到戌初時牌,一手曲肱而枕,一手把著紀昀新贈他的《閱微草堂筆記》游目瀏覽……恍惚迷離間,忽然西院前店一陣人聲嘈雜,有笑聲有罵聲,似乎還夾著蔡老闆的解說聲,李侍堯放下書坐起來。吳世雄見驚了他,忙道:「敢怕是那群舉子游西山回來了。爺只管安臥,我去他們安靜些兒!」李侍堯笑道:「你去也無非狐假虎威嚇唬秀才。左右我也睡不安,出前店走走——你們只管看牢我們的車就是。」說著便披大氅,因外頭天冷氣寒,又換一雙烏拉草統履蹬上,漫步踅到西院前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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