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星雲小說 軍事歷史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 第二回 眾孝廉宵夜論科甲 群舉人聚談侃忠奸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第二回 眾孝廉宵夜論科甲 群舉人聚談侃忠奸

「在!」

「套車,進城!」

「喳!」

一陣馬嘶騾踢騰人忙,騾車已經停當。蔡老闆一眾夥計也都趕來開門送行,李侍堯也不再坐騾車,騎馬從東大車門出來看時,天微曙而已,巷道里和珅派來的營兵提著燈籠星星點點,仍在來回巡弋,滿街的車印泥跡都住了,幾個起早背書的舉人站在街邊遠遠地看。李侍堯也不理會,鞭梢向後一掃,車隊便崇文門轔轔蕭蕭而來。返談店和崇文門其實只是咫尺之遙,出門向東一箭之地再向北約許半里便是。李侍堯猶恐進城遲了誤事,趕著催騎,頃刻便到崇文門,只見城門已經開了,拉水拉豆漿的車、柴炭煤車、燒土車、運蘿蔔車吆吆喝喝隆隆軋軋時斷時續往城裏運,幾個當值稅丁坐在門口,點著氣死風燈收錢,除炭車每車三文外,其餘都是一文過門,雖說這麼丁點的生意,收稅也是正兒八經一不茍。李侍堯見稅關衙門還沒有開衙,便命李八十五和小吳子:「你們去看看!」

「是啰!」李八十五忙應一聲,便和小吳子趕過來。那收賬的是兩個人,見他二人過來,覷著眼看時,小吳子鞭桿子在桌上梆梆敲了兩下,說道:「喂!這些車讓讓道兒。和你們和爺說過的,我們大人要過關!」收賬的見他氣勢都嚇了一跳,盯著看時,其中一個認出李八十五來,笑道:「是八十五爺嘛!這麼大早李大人就進城?和爺昨晚待有話,李爺跟別個不一樣,我們小心侍候。他卯正時牌前一定趕到,親自送李大人進城。」李侍堯在馬上勒著韁繩,暗中看不清什麼臉,語氣卻甚平和,說道:「等到卯正就太遲了,我要趕著進軍機。你們和大人來,代我致謝就是。」李八十五也笑道:「阿桂中堂專候著我們爺呢。」說著,不言聲給兩個稅丁各遞一個小包,眼兒道:「格舒老弟,回頭這裏弟兄,我還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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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格舒的似乎是個頭頭兒,手指掐破紙**一**,便知是小金餅子,囁嚅了一下,沖守護欄的稅丁喊道:「有車過——前頭的進去,從這輛車攔住!給李制臺讓道兒,哎!你幹什麼?退後一點,老子不收稅你敢過這道門?喂,瞅什麼?說你呢!把你那頭老驢往後拖——快!」說著沖李侍堯齜牙一笑,說道:「和爺說過親自來接您進城的。您這都是中銀子,稅也有限,請爺先帶車進去,回頭我們和老爺再去找您,按賬本子結算得了——」他話沒說完,城門裏邊一串四盞燈籠,都可有西瓜大小,燈籠上寫著碗大的「和」字,逶逶迤迤蜿蜿蜒蜒近來。格舒一笑,說道:「和爺來了。」李侍堯「嗯」了一聲,看著燈影里和珅哈腰下轎,趨前參拜,說道:「生你了,起這麼大早來接我。」

「這是卑職的差使,從來不敢怠慢的。」和珅面帶笑容,不卑不站直了子,「請大人衙門裏奉茶說話。」

「我急著有事進城。萬歲爺有旨著軍機我進去。」

「大人要進城,沒說的。」和珅將手一讓,說道:「您駕請了——不過,騾車要留下驗關繳稅。」

李侍堯騰地紅了臉,按捺著火說道:「車裏是海關厘金,是皇綱——你懂麼?」

「大人,除了軍餉,有兵部勘合皇封標印,其餘都要驗——這是卑職職責所在。」和珅目游移看著別,臉上仍舊帶著牢不可破的微笑,徐徐說道:「昨晚卑職請示了務府堂趙畏三,他兼著戶部侍郎的職。老趙說,海關厘金可從免驗,從務府和戶部折算輸贏賬,但其餘財還是要查。單說大人,原沒說的,但這裏差使直對萬歲爺負責,每隔五天養心殿來提銀子都要一一查賬。您這麼大,斷沒有不問的理。再者說,大人這次不查,下次再來總督巡也沒法查。卑職只是皇上在崇文門的看門狗,自有不得已的苦楚,請大人務必鑒諒。」說完,舐舐垂手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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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侍堯看過鐵頭猢猻一副刀槍不架勢,很想夾頭一馬鞭打將去,搐了幾下,沉沉問道:「這裏頭沒有我李侍堯一文錢私貨,我也不像有些個狗雜種,頭削得竹籤子似的四鑽刺。除了厘金,都是務府辦下來的,給那拉主子娘娘,鈕貴主兒採辦的東西,難道也由著你搜撿稅?」

「大人請看,」和珅似乎沒聽見他話中譏刺意味,手指向排長龍的車隊後邊,「那幾車豬,幾車羊,還有那水車活魚,進城就拉東華門進大廚里當天用的,也都要繳稅。這是務府請旨定的規矩,卑職不敢孟浪。」

「我要不肯呢?」

「回大人,那卑職只好關門。請旨定奪!」

「媽的個蛋!」小吳子在旁耐不住,破口罵道:「別說你個狗顛尾小小道臺,就是直隸總督、巡,能把我們大人攔在城外嗎?吃草料長大的東西——給臉不要臉!」幾個戈什哈早就煩躁得,「刷」地卸下肩上火槍平端起來,一個戈什哈道:「給老子讓路,不然就他媽犧牲了你!」跟車的親兵們也都用手扣刀,稀里嘩啦一陣怒目盯視著和珅。稅丁們平素只會對老百姓吹鬍子瞪眼,哪裏見過這陣仗,一時都傻了眼,有個提燈籠的忘神,一鬆手燈滾落地下,其餘的稅丁都到門邊兒,一個個臉煞白肚子筋。只有劉全十分野,雙手叉腰一個虎步出來,沖眾親兵大喝道:「北京城還不到你們!——媽的,有種就開火!」

和珅眼中閃過一怯懦,旋即冷靜下來。他自己就曾跟著阿桂當過親兵,不過阿桂為人平易,不似李侍堯在外久任封疆,自負文武全才,養得一驕悍跋扈之氣。思量著,喝退劉全,對李侍堯又一躬,說道:「我也是當兵出。在西大口跟阿桂中堂剿過馬賊。但請制臺約束下人,不要無禮。這裏是我的轄地,驗關又是我的差使,卑職不敢難為大人,大人也不必讓卑職過於難堪。這裏多人看著,失了大家不好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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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侍堯在馬上回頭張,其時已近卯時,天漸漸朦朧清亮,果見不遠人頭攢,拉貨伕、進城的鄉民被稅丁攔著,癡癡茫茫脖子瞪眼看著這邊。他繃,從鼻子裏一口氣,說道:「這個你看看。」說著從袖中出一封明黃緞子小包遞給張永。張永捧轉給和珅,和珅展開看時,是李侍堯奏說廣東任上百姓私自勾結西洋人,學說西洋話的摺子。尾敬空赫然寫著批。和珅忙跪下展讀,上邊寫道:

覽奏甚。丈夫一怒,濺明堂五步,卿之誅劉亞匾一舉何偉哉!今廣州之屑小匪類,罔顧天朝尊,蔑視理法政令,或圖斗升小利,或存梟獍之志,乃效鸚鵡學舌於西夷,擅自教授外人華語。事雖瑣細而大,卿宜防微杜漸,卿之斬劉某,圈洪仁輝於澳門,置甚善,非惟無須請罪,朕且發旨禮部、四夷館著天下周知,恩旨表彰矣。卿其來京再作詳奏。欽此!又,聖母皇太后七旬華誕,為鑄發塔所用黃金白金,卿可於海關厘金中可用者,暫行兌換一二千兩,以資急用,由戶部盈餘補出。此事宜,慎勿外泄,切切。

下面鈐的是乾隆隨小璽:

長春居士

和珅心裏轟然一響,大冷天兒,額前驀地冒出一層細汗,原以為自己占足了理的,這一道諭,把自己的「理」剝得。這怎麼?!他畢竟是天分極高機警過人的人,心知李侍堯有意給自己穿小鞋,但此時只要一開口,說什麼都是錯的。「寧肯不說,絕不說錯」八個字在腦海中一劃而過,因什麼話也不說,頭輕輕在地下了三下,雙手捧還摺子。

「走!」

李侍堯冷笑一聲,朝馬屁一鞭。騾車隊滾滾而過,圓頭包釘子在門石板地上隆隆輾過,發出像罈子裏那樣的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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