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星雲小說 軍事歷史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 第三回 忠傅恆染恙歸京 能和珅八面玲瓏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第三回 忠傅恆染恙歸京 能和珅八面玲瓏

片帶戒煙膏一塊奉送,李侍堯說得風趣,眾人都笑了。弘晝打著呵欠笑道:「這麼說真的是你五爺了!掏錢難買老來瘦,人貴適意——你他娘的狗屁不通,帶兵在外稱王稱霸,撒野慣了,原先讀的書都當屎拉出去了!」海蘭察笑道:「奴才原說過的,五爺是滿腹經綸錦心繡口,我們這號子一肚子馬絆筋,侍候不來爺的風花雪月。」和珅在旁口道:「我算服了爺們這些出兵放馬的大軍門了,李爺的火槍隊要走了火兒,這會子和珅的遊魂兒不知在哪浪呢!」

本來這是極好的和解節扣兒,李侍堯只消回敬一句玩笑話,一天大小事肚裡嘀咕怨氣也就消解,但李侍堯外面上爽明豁朗,里居傲自矜乃是與生俱來胎裡帶的病,只看了和珅一眼,卻問兆惠:「老兆幾時進京的?如今建牙開府,帶兵還打頭仗?這塊刀疤還是不久才落痂的——你看人家海蘭察,養得紅滿面的,你這臉怎麼瞧都像酒過度,淘虛了子的模樣兒。」兆惠本是個嚴肅冷峻人,在金川打仗和李侍堯混了,玩笑慣了的,只在椅上一欠,微笑道:「你不用心我,王爺照鏡子,你也照鏡子看!人都說廣里人高額頭深眼窩兒黑臉蛋,不好看,怎麼你就不嫌棄,弄得瘦猴兒似的,還耀武揚威回京見主子!」

「我當太湖水師提督,魚蝦米飯一天三飽一倒,自然紅滿面。你是個登徒子,寡人有疾寡人好,所以淘幹了。」海蘭察嬉笑道,「人說葉天士不通世務,是個醫癡,也不是的。我聽人說去給五爺看脈,說五爺是『雙斧劈柴,要戒酒戒』,一抬眼見側福晉愣著眼看他,忙又磕頭說『即使不能戒,也要趕戒酒』——五爺,可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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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話說得眾人都笑了,只是一來候駕,二來傅恆正病,大家來探視,都笑得不敢揚聲兒。弘晝笑得子,指著海蘭察道:「這猴崽兒敢拿我開心——你問和珅,他給我府里採辦東西,三天兩頭見福晉,側福晉他也都識得,問他有這種事沒有?」和珅便覺訕訕的,紅一紅臉笑道:「爺哪是那種人!沒有那種事的。」

「咱們說笑幾句給六爺沖沖晦氣,還要適可而止。主子子不好府里下人們聽見我們高興,算是怎麼回事呢?」阿桂聽他們談笑風生,早已心裡不喜歡,只礙著弘晝面子敷衍迎合而已,此刻見機說道,「前頭一路驛站送軍機的滾單,傅六爺過了高碑店病況見輕。我今兒其實有很多事要請示他。這裡先給五爺稟說稟說,您雖不管軍機,還是總理王大臣——緬甸戰事不宜再打,趁他們修表謝罪稱臣,稍加申飭允許求和這是難得的機會。」弘晝煙癮犯了,鼻涕涎水的連打呵欠,和珅三步兩步上炕,侍候他燒了兩個煙泡,這才回過神,因道:「這事何必跟我說?直奏皇上就是了。」阿桂賠笑道:「我是擔心傅六爺勸皇上接著打,也擔心萬一六爺不虞,激惱了主子決意用兵到底,所以要請五爺調停。萬歲爺最聽五爺的,您說話準!」弘晝聽得眼一亮,手指敲著炕桌說道:「!五爺給你幫忙!」還要往下說時,聽得外頭腳步聲快捷近來,張眼隔玻璃看看,對眾人道:「聖駕來了,卜義我們呢——咱們快換服。」

說話間卜義已經進來,果然是乾隆駕到了,為防驚傅恆,一切樂隊儀仗不用,已在府門口降輿,吩咐先到諸臣不必接駕,徑到西花廳傅恆臥榻再行見禮。當下眾人一陣匆忙更,都換了朝冠補服,弘晝打頭,依次阿桂、李侍堯、兆惠、海蘭察、和珅尾隨在後,從月門魚貫而出。踅至正廳前,大太監王八恥已帶著三十六名太監分兩行徐步而,捧著巾櫛、嗽盂、銀瓶、銀爐、更替冠肅穆雍容款款在西廳站定,接著是十幾個嬤嬤、諳達、宮裡有頭臉的侍從簇擁著乾隆皇帝近來,弘晝為首打袖提袍,率眾人裳窸窣跪了正廳門前階下,伏叩頭,李侍堯眼看,只見乾隆穿一緞棉袍,外邊套著石青緞面小羊皮褂,頭上戴一頂青氈緞臺冠,腰裡束著條金帶頭線紐帶,青緞涼里皂靴踩得石板地面橐橐作響,已是六十歲出頭的人了,髮辮看去仍油黑髮亮,彎眉下一雙黑瞋瞋的瞳仁閃爍生,修飾得極緻的鬍鬚似隸書「一」字兩頭微微下捺,因離得不近,看不清臉上的皺紋,只這態步履容貌,乍一看怎麼瞧也像個不之年的人。思量著:「主子英姿清爽,怎麼調養來的?」聽見腳步聲近來,李侍堯忙低伏了頭,覺得腳步已到頭頂,停住了,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窩著背儘力屏息著,用頭輕輕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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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李侍堯嘛!」乾隆果是站住了腳,離著李侍堯頭頂只二尺遠近,問道:「是幾時到京的?」

「奴才李侍堯——恭請主子聖安!」李侍堯一口大氣出來,上才松泰一點,忙大聲回道:「原來算計路程,臘月十五能到京,心裡著想早點覲見主子,走得急,昨天晚上趕到的。」

乾隆點點頭,說道:「朕已經知道。白問問你。待看過傅恆,下午你遞牌子進來。」李侍堯方連連叩頭稱是,乾隆對眾人道:「弘晝和阿桂起來陪朕先見傅恆。你們幾個進房裡候旨。福康安福隆安,帶朕去見你父親。」

阿桂二人站起來,這才看清是傅恆的兒子福隆安和福康安接駕引導。福隆安是乾隆和嘉公主和碩額駙,兵部尚書。福康安和阿桂私更篤,現任金川定邊將軍,是朝野有名的「小周郎」,能詩能文且是極其好武。年將而立,看去仍碩玉立,目若朗星面如冠玉。他趕回京城,一來侍奉父親的病,二來是阿桂要親自帶兵西征,點名要他跟從帶兵參贊軍務。此刻卻都不便見禮說話,只點頭會意,隨他兄弟逶迤到了西花廳傅恆下。軍機大臣紀昀是專陪傅恆的,已是守在階下。

「葯香太重了。」乾隆進院便皺眉說道。看著跪在廊下的幾個太醫,又道:「葯香也是葯,和主葯混起來,就沒有時辰火候了。而且還雜著檀香。」他顧盼著,一眼看見傅恆夫人棠兒跪在門,料是檀香是燃來敬佛禮拜用的,便不再說這件事,步進門,噓一口氣說道:「棠兒,別跪著了。你看看你,熬得這樣憔悴了……這裡侍奉的事有兒子們就。好歹也留心自己,你再病倒,傅恆怎麼安心療治?去吧——書屋裡歇著,朕看過傅恆接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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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兒伏聽著,不知是激還是,已是熱淚涌眶而出,抖著泣,已經花白了的頭髮,只泣聲說道:「奴婢遵……旨……」乾隆這才進了裡屋,福隆安兄弟拽起床上帳帷便長跪在地,傅恆已清醒得雙眸炯炯,只是虛弱得沒有一點氣力,見乾隆俯看自己,他也用目搜尋乾隆,地盯住了,像是恐怕一眨眼乾隆就會消失似的,有些失神地盯著,許久,大滴大滴的淚水斷線珠子似的從頰邊涌淌滾落出來,喃喃說道:

「主子,主子……奴才侍候不了您了……奴才沒用,連禮也不能給主子行,說話提不出氣兒來……唉……沒有想到我傅恆也有今日……」

乾隆心裡一陣酸熱,一拱一,已是眼中滿含淚水。他用無限疼憐的目著奄奄一息的傅恆,這是個英雄一世的滿洲漢子,因是富察皇后的親弟弟,自就選了乾清門侍衛,朝夕跟從自己,弱冠之年選散秩大臣出外辦差巡閱太湖水師治軍整頓,剿滅江西山盜,進襲山西黑查山,一舉生擒白蓮教飄高,以招大將軍出征金川,得一代英豪莎羅奔自縛請罪俯首稱臣,主持軍機二十三年,文政、河務、兵事、錢糧、明刑……哪裡事繁任巨,都有這個傅恆一力料應,且是待人誠摯有禮,循禮有,人人心目中無事不能的英傑,如今到了末路,竟如此景!

[1]

鹽鱉戶:即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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