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星雲小說 軍事歷史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 第五回 蒙恩寵瑤林初詔對 說賑災吏治警帝心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第五回 蒙恩寵瑤林初詔對 說賑災吏治警帝心

「不要往下說了!」乾隆輕拍一下椅子扶手,止住阿桂謝罪的話頭,他的額頭已是布滿了烏雲,仍強抑著激憤,聲音變得沉緩滯重,挾著無可抗拒的威角吊著一冷笑說道,「人已經死,百姓已經背井離鄉,輕飄飄說幾句謝罪的套話,人民就能安居樂業了?」

四個大臣誰也坐不住了,子一傾就杌子前齊齊跪了下來。

「水淹六個縣,一百萬民一百萬石糧。朕算清楚了的。若有一半發到窮人手裡,人均五十斤,日均八兩,可以勉強過冬。明春再賑一次,不至於逃荒出去,夏糧也就接上了。」乾隆的聲調不高,一如平日接見外省員那樣不疾不徐,但從他嗓音中金屬般的音中可以明顯聽到那種雷霆即將發作的震怒。倏然間彷彿一個疾雷,他提高了聲音:「朕哪裡想得到,部和部、省和部、省和省之間,置百萬嗷嗷待哺之生民於不顧,至今仍在扯皮?!傳旨——戶部尚書德柱、兵部尚書潘思源著即撤差,就本署降為侍郎。罰俸兩年!安徽布政使竇鼐著革去頂戴,降三級留用,賑災之後再行議!」

四個大臣早已唬得面焦黃,伏在地下連連頓首。劉墉心裡明白,紀昀在修《四庫全書》兼禮部刑部部務,賑災的事與他干係不大,但既在軍機,就不能臨事卸責;李侍堯還是覲見外省臣子,也不便說話;阿桂除軍機掌總,要全力調度西北西南兩路用兵,加之尹繼善傅恆沉痾在,已經忙得恨不能長出三頭六臂,部務偶有失疏是絕然難免的事。這種勢只有自己還能說話,因叩頭道:「皇上恤民瘼赫然震怒,臣子耽玩失職有當誅之罪。但據臣所知,竇守甚好,頗知治民之,拒收賑糧必有其緣由。西南軍事雖然暫彌,西北和卓部之,大軍雲集境,德柱潘思源兩部事繁任巨,不宜更易生手。求皇上委一大臣前往蕪湖、江西、清河等,專辦賑濟,兼查河防漕運。明歲凌汛之前杜絕黃河大堤決潰患,然後督責浚疏運河,確保漕運暢通。不然,明歲凍河解封、五月菜花汛洪水衝下,恐更有不堪言聞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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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阿桂此時也清醒過來,膝行一步泣道,「方才在軍機奴才就是正在與紀昀商計此事,山東巡國泰為彌補藩庫虧空,借賑災旨意,收購民間庫存霉糧,每石僅合六錢銀兩,所餘二兩四錢一石計三十萬石,應該是七十餘萬兩,尚待核查再報。軍機慢旨玩職,罪在不赦,皆是阿桂無德無能所致,已與紀昀合折請罪,求皇上重加分,以為臣下儆戒而示皇上至公至明之德……」紀昀也連連叩頭,「淮北水患過後賑恤不力,臣早有所聞,因國泰貪不法,聖上已有旨著員撤查,愚以為有些道路傳言不足為信,因此未即時奏聞。方才在軍機見到竇某呈來山東賑糧糧樣,方知災之重、人民之苦遠出臣之逆料。臣與阿桂同在軍機,罪愆斷不可恕……」乾隆便目視阿桂。阿桂戰戰兢兢從懷中取出一隻荷包大小的灰布口袋,雙手呈給乾隆。

乾隆接過來看,布袋口的線是拆封了的,約合裝有三兩重的糧樣,倒出許在手心裡端詳時,倒也還有小米雜在其中,有沙子有草芥,還有說不清楚、有點像燒過的香灰似的事,有的米手指一捻便末。散在掌中看,還能算是「米」的約可只佔不足一半,嗅一嗅也不知是什麼味道,總之是沒有米味。乾隆原是深知竇鼐的,當年南巡,在儀征槐林苦諫巡冶,犯言冒撞直批龍鱗,風骨直聲震撼朝野,乾隆雖賞識他膽量豪氣,卻也覺得他太過憨直。救濟災民,能填腹口就好,還計較什麼糧食——以為他犯了書生獃氣。此時看,這「米」真的是連豬都不堪食用,難怪竇鼐斷然拒收!轉思國泰,已經人言藉藉說他婪索屬,此時尚敢如此胡作非為,真也令人匪夷所思!他冷冷地將糧袋丟了炕桌上,接過王八恥遞來的巾揩著手,思索著說道:「軍機人手,你們辦事人有你們的難,此次記檔,不再另加分了。但——民命即是天命,幾十萬絕糧農民就聚在幾個縣,離著抱犢崮、孟良崮還有微山湖那麼近,萬一其中有陳勝、吳廣之流振臂一呼,這遍地乾柴燃起來,撲滅何其難也——這類事豈敢有毫的怠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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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們有罪……」

「起來吧。」乾隆深深嘆了一口氣,過王八恥,「你去尹繼善府傳旨,朕已知繼善鶴駕西去,聞驚不勝哀慟。即著皇八子顒璇持陀羅經被前往致祭,並賜白銀五千兩治喪。所有喪儀事務,由禮部擬注后施行。」王八恥複述一遍卻退出去,乾隆又道:「方才說軍機,要增添人進來。一個是大學士于敏中,一向兼著上書房大臣,毓慶宮皇阿哥總師傅,著補為軍機大臣,領侍衛大臣。劉墉授協辦大學士,兼直隸總督銜,加工部尚書銜,同在京師,軍機上的事忙不過來可以就近幫辦。還有一個新進的,原鑾儀衛總管和珅,著補軍機行走,李侍堯嘛……」他偏臉看了看端坐不語的四個大臣,「你改任京師步軍統領,兼署直隸總督實職,明年春闈由你和于敏中主持。春闈之後補軍機大臣。」他啜了一口茶,坐回了椅子上。

這一串任命事先和誰也沒有商議過,四個人一時都愣住了。于敏中他們都悉,是乾隆三年的狀元。年高第,才學既高,氣也極大,就是人常說的「不與凡人答話」的那種主兒,主持理藩院不與禮部來往,主持翰林院、國子監又和同行鬧翻了一窩兒,遷東宮總師傅,連那群誰也不敢惹的皇阿哥、黃帶子宗室見他都繞著他走,像個不吃人間煙火食的,見誰都仰著個臉板牢了面孔,乾隆怎麼想的,選他進軍機當大臣?再一個和珅,四面應酬八面玲攏,一時一事見人換一個面孔,拚命結結人的人,也要進軍機參理國家大政?幾個人都在想。但乾隆並沒有徵詢意見。阿桂心中暗暗苦,但他和紀昀剛剛引罪,無論如何不能諫阻。劉墉輕咳一聲正要說話,李侍堯已經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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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敏中學是純正的,品行也無可挑剔。為人守正不阿是他的長。但據奴才所知,和珅其人軍政民政法司獄政都無出建樹,且其資甚淺,驟軍機,恐有駭中外聽,請皇上慎思明斷。」

「你說于敏中的長,是半句話,想必還有短,不必藏頭尾,也說說看。」

「奴才與于敏中公私往都不多,只是耳聞。」李侍堯已經聽出乾隆語中不滿意,忙躬正容說道,「或因恃才而有所傲,剛愎不能容人,奴才恐為璧中微瑕。」

「于敏中不好,和珅也不好,你以為誰德才兼備,既能軍政又能民政、法司獄政都好,比之傅恆阿桂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舉薦來朕聽聽!」

這一句既出,李侍堯頓時語塞。他不是那種不識相的人,立刻便謝罪,紅著臉說道:「是奴才冒撞,口無遮攔。奴才知過了。」他看一眼阿桂三人,都木著臉毫無表坐在一。不深悔自己多口。劉墉對和珅其實並無惡,但于敏中走一換一,從不能與人為善好生共事的,這是盡人皆知的事,機樞當政,這是大病。現李侍堯一開口便了不一顆釘子,他就有一肚皮話也只能憋回去。只索寧耐穩坐聽乾隆說話。

「朕自認還是有知人之明的。」乾隆見這形容兒,知道他們未必都服氣自己,因放緩了口氣說道,「在位的軍機大臣,除了剛剛過世的尹繼善是知於先帝,連同你們幾個,哪個不是朕親自識拔,特簡任用上來的?可曾有什麼錯誤?就是訥親,也是他自己逞能,不聽朕的教訓調度,所以失誤干罪,雖然朕將他置之於法,追思他在軍機作為,仍不失為賢能輔相。」他忽然覺得自己說話滿了,沒有留出餘地來,又從容緩下陳詞,說道:「自古無赤足完人,必定要找出孔子周公那樣的人來軍機,恐怕也是求全責備。于敏中崖岸高峻,有剛愎自用的病,朕取他的守正剛直,於整飭吏治還是有益的,和他談過幾次,他也深悔自己鋒芒太皎皎易污,了容人之量。有過能知能改就是好的嘛!你李侍堯在這裡說和珅不好,和珅卻在背後說你的好話,比較起來,倒是你更欠了風度量!和珅沒做過地方,軍政民政不是手,你們可以幫他嘛!他理財還是一把好手,做事勤勉恭謹,是軍機用得著的人。阿桂,你是他的老上司,他學習行走在軍機,你仍是他的上司,可以多訓導教誨他些,歷練幾年也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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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桂一邊聽一邊想,原也知乾隆近來數次接見於敏中,料想不過為明春春闈貢試的事,要點這位老狀元當主試,到此刻才明白自己「料想」得離題萬里。他在軍機,當然不了聽於敏中的箴為人,都說他難共事,「不好搭夥計」,當他下司上司都「難」。但見面禮恭揖讓,于敏中落落大方徇徇儒雅、舉言語並不惹人厭。乾隆乍一說他進軍機,阿桂就一直顛來倒去回顧二人形,一邊聽著不敢掉乾隆言語,忙中暇又想心事,已有點神思不守,聽乾隆突然問到自己,憬悟之下忙躬回道:「和珅是孝子,忠良出於誠孝,主子目力再不錯的。現既拔軍機,同列為臣,朝夕得皇上教導,必定更有進步。奴才一定和于敏中同心協力,為皇上竭盡綿薄。」說著,他已完全定下了心,沉著又道,「軍機為聖命出,景從天下之地,勿獻替近尊彌,所以號為宰相。奴才跟從主子多年,有兩心得,一是慎,慎則不泄;二是通敏,通敏則不滯。不滯不泄,決疑定計周行天下,機樞的責任也就盡到了。願和于敏中和珅共勉,並不敢因和珅曾在行屬存輕忽怠慢的心。」

「實在這話才得了大臣之。」乾隆大為欣悅,本來黯淡的神頓時開朗起來,掌嘆道,「這是真讀書真作事的大臣才能想出來的道理,紀昀也要記住——你們都要記住。」

紀昀看一眼阿桂。這話是他去年夏天在阿桂水榭子亭里說給阿桂的,阿桂現在現搬即用,皇帝反要自己也「記住」,不覺好笑,卻又不敢笑,恭恭敬敬答道:「臣謹記在心!」

[1]

國語,即滿語。

[2]

賣荷花,騙良家賣給大戶人家,從中吃回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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