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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雲暗鳳闕》第七回 邀恩幸舍粥濟窮民 賄貪臣和府拆爛污

和珅的夫人馮氏,是大學士英廉的孫剛坐月子滿月,月子裏又了風,落得有個頭疼的病,因此看去很是慵懶。這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婦,一剪絨褂,極考究鑲著金錢百合花滾邊兒,頭上綰著一蓬鬆松的喜鵲髻兒,烏偏垂在肩上,這樣一服,配著多有點蒼白的面孔,一雙玲瓏小巧得牙琢玉雕般的手,半支著子歪在炕上,很像一幅古古香的仕圖。見丈夫獃獃烤著火看自己,不好意思地低頭打量一眼上,顰眉微笑道:「院裏說話都聽見了。你外頭忙大事的人還這麼婆婆媽媽的,像個賈寶玉。」和珅一笑,想說「你倒真像薛寶釵的脾氣,林妹妹的態」。見吳氏和長二姑指揮兩個老婆子抬進飯來,便咳嗽一聲,問道:「哥兒呢?這會子還在睡?」

「在媽子那屋裏呢!」長二姑接過話,一邊拾掇炕桌布菜,又扶著馮氏穩穩靠了大迎枕上。一邊笑說,「今兒來了個算命瞎子。二十四爺家世子福晉也過來了,一聽他算,說哥兒生就的一世富貴,十八歲發跡,十九歲掌印。過了七十五歲有災,過河騎馬要當心——說的到了七十五歲,吃東西也要留心。我們聽得笑得前仰後合。到那時候兒我們這群老妖還不知在哪兒呢!」和珅聽二十四福晉世子夫人也來過,眼睛一亮,問道:「來有什麼事?求二十四爺給哥兒起名兒的事辦了沒有?」

馮氏原本有病,懶懶的,一家子都聚一有說有笑,頓時神好了起來。說道:「起了名兒了,紳殷德,字字都是好意思!我們笑,哥兒在一旁瞪著黑豆眼,瞧瞧這個,看看那個,攛胳膊攛的也笑,笑著笑著就撒尿——真是個兒!我封了三兩尺頭賞了那先生。不為他算得靈,難為逗得大家歡喜高興。」吳氏雖不是和珅親眷,但也不是家中僕婦。當年和珅去涼州查案,病倒在三店鎮破廟,吳氏當時還是個丐婦,虧得兒憐卿全力救護,和珅才撿了條命。和珅是知恩的人,這娘倆是他命中「貴人」,因此回京就帶上了們,算是一門恩親,上下都稱「吳姨姨」。此刻和家人一樣圍桌吃飯,笑問和珅道:「老爺,二十四福晉帶了許多頭面,還賞了兩千兩銀子。說是給哥兒添喜,可也忒厚重的了,我們都心裏納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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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麼——」和珅喝了一碗滾熱的魚湯,已是暖得遍通泰,左手拿饅頭右手箸夾著菜,笑道,「沒有天上往下掉餡餅的事,回頭你問長二姑。」吳氏便看長二姑,長二姑含笑嗔道:「這種事也好直說的?只告訴爺,說爺的法子真靈,再問就笑,又拉我背地說了許多話——對了,今兒二爺帶了於遂清的家人——就是那個高雲從的老公兒的弟弟——來了,帶了一包東西,說是什麼案子虧得老爺和刑部關說了,才得了個公道」。他們說打山東過來,是國泰臺帶的東西。原說等你回來的,左等右等不到就走了。和珅咀嚼著一團羊講話,半晌才道:「他們保定去了,五七天就回來。要是我不在家,一定留住他們。這些東西是不好收的。」又問,「還有什麼人來過?」

長二姑給馮氏盛了一小碗四糙米粥,笑道:「太太,這米新舂下來的,您胃口不好,就著這盤高麗咸白菜,容易克化——還有個海寧的,原來是貴州糧道的觀察老爺,說調任奉天知府,打北京路過。倒是沒帶東西,說是老爺的朋友。上午來的,說還要過來——這早晚不來,或許就不來了的。」一邊說,和珅一邊「唔」,說道,「海寧是朋友,咸安宮上學時還是同學,他既來京,肯定要見見我的——」他突然打住,像是想起了什麼要事,盯著燈燭不言語了。

他常常這模樣兒的,家下人也不覺為異,馮氏便笑問:「又琢磨到什麼事兒了,這麼著傻子似的?頭一回見你這樣兒,我還以為你有什麼癥狀呢!」和珅便低頭飯,說道:「沒什麼。我是想起關稅上頭一筆出賬,待會兒吃過飯我和吳姐商量一下。海寧不過來,我就早點歇,他要來,二太太也別等我,說話到深夜了,還有幾封信要寫,今晚就在前頭辦事廳里睡了——他們把屋子弄暖和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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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了俱各無話。一時飯畢,丫頭們過來收拾飯桌,和珅心滿意足地欠著打個飽嗝兒,笑道:「告你們個喜訊兒,皇上今兒見了我兩次,有許多恩禮的話,看來富貴到了擋也擋不住,肯定是要陞了。越是這時分里裏外外丁點差錯不能有。大家和合眾人拾柴,這就旺發起來了——凡來人小心侍承,不要輕易收禮,這個時候鬼神捉弄,容易出病兒。蝕把米的事兒有的是呢。你們都敬佛,該敬到的要周到圓融。人使勁神幫忙,沒個不好的——吳姐姐,你房裏去!」又回叮囑馮氏:「好好歇著,飯後屋裏走幾步消消食兒,煎的葯要按量吃完……」這才出來,到東隔院吳氏房裏來。

這是老北京城萬變不離其宗的套環套四合院兒,中間馮氏居正堂是四合院,再進、三進仍是四合院向東西兩翼列舍也是大同小異的小四合院,只是房子低一等,西廂是正院,東廂、上房一明兩暗是吳氏居住,東房住人正房和西房是召集家人佈置家務用的,因沒有南北過庭,這院裏反而格外避風,幾株石榴樹上的漿果都沒摘,吊在掛了雪的樹上累累垂垂,的枝條幾乎垂到地下,夜朦朧中都看不甚清晰。和珅因和馮氏說話後來一步,進屋時吳氏已經點著了燈,兒憐卿也在東屋,才十一二歲,已經很懂事,在炕上幫著母親疊服,見和珅進來,忙下炕蹲福兒,說道:「和叔叔老爺吉祥!我給您沏茶!」說著,一個丫頭已從東廂房提著一大壺開水過來,和珅笑道:「『叔叔老爺』得有趣,一里一外的名兒都上了。我要進了軍機,又該『叔叔老爺中堂大人』了,多拗口喲!來,你還氣力小,我自己來,等你長大了,我也老了,說聲『憐卿茶來!』就給我斟上來,那才得趣兒——」說得連那丫頭也笑,和珅拍拍小憐卿肩頭道:「梅香,帶憐卿過東廂去,我和吳姐說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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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爺,方才你說進軍機是真的?」吳氏坐在炕桌對面納鞋底子,手裏忙活著問道,「那不是也和桂中堂一樣封宰相,出八抬大轎?說句該打的話,我如今也是見過點世面的人了,多人混個進士、舉人,在鄉里就張牙舞爪的橫得螃蟹似的,你這麼年輕,下頭那一大群鬍子老頭子們能服你?」和珅盤膝坐在炕南,啜著茶道:「有點影兒,聽聖旨到了才作得數兒。軍機就好比大家子裏的管家,『宰相』是外的逢迎話——因為有權,日日能見皇上罷了——我這份兒能進個侍郎就不錯了,和阿桂他們比不得——你說老高家從國泰那帶來件,是什麼東西?我瞧瞧。」吳氏笑道:「喏,就在你子後頭,那一包就是。我也沒看它。」

和珅回頭,果見窗下炕上放著個包裹,掂起來覺得甚是沉……就燈下打開看,是三個書匣子模樣的小箱子,上頭標著封簽:

致齋大人先生親啟

沒有題頭也沒有落款。他小心拆了封簽,第一匣打開便吃驚得倒一口冷氣,原來是一把青銅劍,斜寬從狹前鍔后格圓有箍式樣兒,通漆黑髮亮,霜刃在燈下熠熠閃,地地道道的「古漆黑」,小心捧起來看,上有篆文「李斯珍用」四個字,旁刻回字不到頭菱形花紋。他看老了古董的,一眼瞥去已是瞳仁閃:這是地道的戰國古劍,坐定是李斯,此劍價值在十萬兩白銀以上!吳氏見他發獃,笑道:「這是什麼件?哪個鐵匠爐里淬黑了的,也拿來送禮!」和珅覺得心頭撲撲直跳,又打開第二匣,卻是一方端硯,本並不十分出,但硯座硯邊都用厚厚一塊整金嵌定,用的金子足有五六斤,黃黃的鋥亮,閃著耀目芒……連吳氏也停了活計,看呆了。和珅覺得手指頭都冰涼的,微微抖索著又揭開第三匣封條,裏邊紅綾包裹挽個喜字兒,拿起來輕飄飄的,展開看時是幾張銀票,都是一萬兩見票即兌的龍頭銀票,一嶄兒新。還有一張紙,卻是契,題頭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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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東屯莊園一座,計佃戶一百二十四家,場院、牛棚、馬廄、豬圈、羊圈一應列單於左。田土計三千二百畝,北至惠濟河堤,南至通渠雙閘,東至接亭南側,西至大柳坡堤。莊頭郝發貴率財計錢糧上人、針線上人、作坊上人並護園莊丁十二名恭叩主子和大人諱珅金安金福……

這又是贈了一座莊園,零碎的不算,單是通州三千畝地,合計銀子就值小五十萬兩銀子!……和珅看著後邊麻麻的莊園財清單,已經頭暈,眼前字跡也花了,蝌蚪一樣在紙上遊走……他失神地放下那張折頁,心裏一片空白,似乎想收攝心神,清清亮亮的想事,但一下子又得一塌糊塗。吳氏見他這個樣兒,笑著問道:「你發什麼愣呢?還有難住你的事兒麼?」

「唔——噢……」和珅這才驚醒過來,指著三個匣子道,「你知道這份禮值多錢?八十萬兩銀子!」

吳氏手裏正用錐子穿鞋底兒,一個失手喳了左手中指。激靈一哆嗦,見已經出,忙放在上吮著,又丟了手失驚道:「天爺!國巡這麼有錢,這麼大方的呀?!你給他辦了什麼事,這麼謝你的?」和珅用手指頭著眉心,此刻心裏才清明起來——在場人場市面世面一直打滾兒,至此才算知道總督巡這等「諸侯」的手面。直是府道廳級員們夢想不到的闊綽!但既肯出這麼駭人的數兒,也必有駭人的事兒要托自己斡旋料理——說是「謝」,其實自己在刑部替國泰家人說的幾個案子不值一謝,那麼就是有大事求自己了。但自己現在能幫國泰辦什麼大事?又覺得毫無把握……良久,他喟然一嘆,說道:「國泰的鼻子比狗還靈,耳朵比兔子還長啊……他是知道我在萬歲爺跟前如今走得,預先放個地步兒……」他也想明白了,便不肯在吳氏跟前出小家子氣,他的口氣已變得無所謂:「這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兒。東西先放這,他們必定還要和我細說的,當然能辦的就幫,不然就退還給他就是了。」吳氏道:「我就賓服你這一條。多大的事拿得起撂得下——這事擱在量小點人上,骨頭都要唬了呢!」頓了頓又問道:「你接手崇文門關稅時候,前頭清理賬目,那筆財也有七八萬兩。原是不能用的,這過了幾年,咱們家添人進口,攤子也大了,俸錢月例都是寅吃卯糧,已經挪用了五千多,那錢放著也是死錢,不如放出去收些息,家裏也能得些添補。」

「那幾件東西當初還是一塊心病。幾萬兩銀子的東西竟沒主兒,沒賬可查!」和珅笑道,「現在看來和眼前這幾個匣子大約是一回事。因為來不及辦兩造里都敗了,又都不敢說!這就是老天爺關照我和珅了——你不要放債,傳出去名聲不好。用憐卿的名兒或你的名兒辦一當鋪,常流水的進項,家裏也就寬裕了。」說著收拾那個包裹。隔桌打量吳氏,只見穿一對襟兒湖綢夾褂,梳得可鑒人的一頭烏髮綰了個蘇州橛兒微微偏右項后,著白生生的脖項,這幾年舒心日子,原來微黃的臉已變得白紅潤,已近四十的人了,眼角連魚尾紋也沒有,那雙小巧的手挽著活計,微微出雪白的腕臂。微笑著,左頰上燈影里看得若若現,酒渦都瑩瑩的……和珅手一,頓時有點意馬心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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