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星雲小說 軍事歷史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 第十四回 丘八秀才本色畢露 風流天子意馬心猿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第十四回 丘八秀才本色畢露 風流天子意馬心猿

「是。」

紀昀、李侍堯答應著行禮,躬卻步退出去了。乾隆噓了一口氣,睨一眼暖閣角的大金自鳴鐘。王八恥哈腰小步進來,賠笑道:「萬歲爺今兒起得早,昨晚兒又睡得遲,只進了兩塊雲片糕,這會兒準,奴才他們傳膳?」

「不用了。」乾隆站起來說道,「朕要過去給老佛爺請安。老佛爺這會子只怕也在進膳,就便在那裏進就是了。」說著便更,兩個宮趕幾步過來忙活著替他收拾。王八恥出去傳旨知會慈寧宮,抱著件貂皮風大氅進來,笑道:「外頭天變了,風賊涼的。主子防著熱子出去冷……」乾隆也不答話,由著他們披上大氅,結了項間絛子,徑自出了殿。果然一出殿門便覺上乍然一涼,冷風撲上來,服也似乎薄了許多。抬頭看天,半半晴的,團團雲塊吞吞吐吐托著一冰丸子似的太若現,宮牆外西南天穹漫漫一帶層雲似乎帶了天味道,移卻十分緩慢。他站在殿門口沉了片刻,說道:「王廉到務府四值庫領三件貂皮大氅,要厚重暖和些的,不要帶明黃,傳旨兵部用六百里加急送西寧,阿桂、兆惠、海蘭察每人賞一件。」說罷抬腳便走。

太後宮里一如往昔,仍是暖得融融如春。正在榻上開紙牌,旁邊一邊跪著定安太妃幫看牌,還有二十四福晉跪在後輕輕替捶背,見乾隆進來,丟了紙牌笑道:「皇帝來了!訓了兒子又來侍候老娘——方才他們過來說了,要在我這裏進膳。我剛剛已經進過,況且今兒齋戒,那些素餐太淡味,也怕你進不香,已經知會汪氏過來給你現炒。你且坐著我們娘們說話,等著,就好了的。」乾隆笑著給母親請了安,見何雲兒和丁娥兒也在,坐在炕下陪著說笑,因笑道:「都免禮了吧——方才說天變了,想著青海那塊地氣酷寒,賜了貂袍給兆惠、海蘭察,這邊就遇見你們。好啊,都晉了一品誥命了,這瞧著更是福相了。」又對定安太妃和二十四福晉道:「你們安生侍候老佛爺,別下來行禮了。」說著在炕沿偏椅上坐下。

Advertisement

「謝主子恩典。」何雲兒和丁娥兒到底還是蹲了福兒才坐下。兩個人都有孕,給乾隆打量得不好意思的,斜簽著子半面朝乾隆半面向太后。何雲兒是個靦腆的,微笑著不言語。丁娥兒笑道:「皇上的恩真是比天還大一倍!我跟前那個猢猻小子狗兒也封了車騎校尉。昨兒我打發他到他爹海蘭察跟前去。我說你封校尉有甚麼功勞?還不是皇上恤你爹在外頭冰天雪地裏頭出兵放馬,給皇上出力賣命的過?兒子你聽我說,真福氣還得靠自個掙,自在不人,人不自在,你給我穿暖和點,到大營裏頭當個真校尉,一點一點結差使往上掙。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你給我們掙后三十年的臉面去。」何雲兒也道:「這說的是。我媽娘家那莊裏有個黃員外,二十年頭裏掛千頃牌,宅院一片連一片,黑沉沉的一座城似的,那家的公子哥兒、小姐這屋那屋裏去,幾步道兒都是丫頭攙著。說敗落,幾年景兒,房子拆的拆賣的賣。尊榮的不尊榮,面也沒面了,兒孫們賣漿的、刨煤的、下地種莊稼的各奔前程,挑擔子走幾百里,誰替他?」說著就笑。

兩個人絮語說家常比故事兒,連太后一干人在炕上都聽住了。乾隆聽得目炯炯,連連點頭嘆道:「這些道理聽似俗話,真是有絕大一篇文章在裏頭,很可以講給阿哥們聽聽。多聽這些,敢不警惕戒懼天命無常麼?嗯……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真真的要言不煩!」又對太后道:「八阿哥、十一阿哥來請安過了?大約又是哭喪個臉撒兒告屈的?皇額娘有神就教訓他們,懶得說就別理他們——顒璂是子弱,養著也罷了,其餘的要一律出去辦差。母親放心,兒子疼孫子和先帝爺母親疼兒子的心是一樣的。力所能及的他們歷練,斷不至委屈他們的。」

Advertisement

「沒有。」太后聽得笑了,「他們沒有告屈,端端正正請安說了一會話就去了。」二十四福晉半卷著袖子給太后捶背,見皇帝說著話幾次瞟自己,有些覺得,已微紅了臉。見太后理牌,就勢兒歇住了手,放下袖子幫著整牌,笑著對乾隆道:「孫子們都蠻好的,又聽話又有學問,怎麼皇上還是不足意兒——顒璇的詩、顒瑆的畫兒都刻了本子,我雖不懂的,瞧著比外頭坊里買回來的還要強些兒呢!依我說也就罷了——倒是顒瑆說了,他去看給老佛爺造的金髮塔,說是金子仍舊不夠使。我說我再捐二百兩,老佛爺就笑了,說也不爭我那點己,皇上瞧著哪裏再挪幾萬兩,只怕就寬裕了。」

是康熙最小的兒子親王允祕的繼福晉,滿洲老姓烏雅氏,是乾隆祖母的娘家侄兒,論起輩分是乾隆的親嬸子,論起年歲卻才不過二十七八歲。一乾脆利落能說善笑,見乾隆都不大避諱的。乾隆一向在上都不大留意,今日不知怎的忽然覺得異樣俏麗,見巧笑生暈流眄含睇,銀鈴兒般脆聲宜人,不覺心中一,笑道:「二十四嬸說得是——不就幾萬兩金子麼?咱們從戶部庫里搬來使不就結了,連這宮這牆都鍍上金,上金箔,多富麗堂皇吶——嬸子進來不易,今兒有空兒,陪老佛爺多說一陣子話,算代我們行孝了,好麼?」烏雅氏聽乾隆調侃,掠鬢一嗔一笑說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懂得什麼,皇上只拿我取笑!你二十四叔這兩日病得不好,想同著和親王福晉去九天娘娘廟求葯。晝兒說那是巫邪教,咱們這樣人家可不能沾那個邊兒。他們爺倆兒脾氣一樣,都說是生死有命,連醫生都不看!不信神又不看醫,那不是等著——」捂了一下口,「原先回過老佛爺的,老佛爺說就宮后小佛堂里去給觀音菩薩上香,守齋許願。那屋裏太冷,這會子在生火呢!」

Advertisement

炕上坐著的太后、定安太妃都是老眼昏花,炕下丁、何兩位夫人都是玲瓏剔聰明絕頂的人。見這景兒二人目一會意,娥兒便道:「時辰不早了,家裏還有一堆事,也要寫信給海蘭察,說說我們沐浴皇恩,臣妾這就辭了。」太后笑道:「你們很合我的脾,勤著些進來給我說話解悶兒。」乾隆也道:「家裏要缺什麼,或者有什麼事,進來稟你們皇後娘娘,或者告訴務府一聲。你們見了阿桂夫人,把這個話也說了。」微笑著看二人辭出去,轉臉對太后說道:「造這個金髮塔是我的心愿,把老佛爺梳落的發都藏進去。兒子知道您節儉,不過這是兒子的孝心,要讓後世當太后的都羨慕您老的福氣!大清既然現在是極盛之世,這也是極盛的氣象麼!金子不夠想法子再湊,發塔底座摻些銀子也使得。和珅現在出差了,這種事他回來辦,他有辦法!」

說著話,飯菜已經上來,定安太妃便起辭出。烏雅氏下炕幫著在小案上布了菜,也向二人蹲福說:「去小佛堂。」乾隆吩咐:「告訴汪氏,晚膳在皇后那裏進,還過去侍候。」又道:「去人到養心殿把鎮紙那柄如意送過小佛堂,賞烏雅氏。」烏雅氏謝恩去了,這才坐下吃飯。太后嘆道:「我的兒!我雖不出門,外頭進來請安說話的也多,也約略的知道些事,不地府兒出災了呢!有些傳言很不好喲,也要有個開流節源的法子!」乾隆噗地一笑,說道:「母親,那開源節流。『開流節源』還了得!」

「就是這麼個意思。」太后也笑,說道,「如今進項大,康熙爺、雍正爺時候沒法比,可出項也嚇人!修園子、打仗,那是金山銀山往起垛!和珅也不能屙金尿銀,還不是羊出在羊上?我是人間福都盡了,一門兒心盼著你好兒孫好,這就能合眼去見先帝爺。咱們自家能省的,用到上去也能辦不事救不人,那不是積德?」

Advertisement

乾隆一頭吃一頭胡答應著稱「是」。一時飽了,手帕子揩著臉又漱了口,過來給母親肩捶背,娓娓說道:「額娘說的都是正理。兒子心裏有數,都記著呢!哪裏有災,兒子比娘還要經心賑濟!不但糧食,還有寒、防毒傳瘟的葯,這種事出病就不是小事。可恨的是下頭這些,層層兒的裝塞自家腰包兒,這裏傾盆大雨,到下頭就變了雨!娘聽我說,我盡孝一層是自己的天,一層要教天下人都講孝道。有了孝才有忠,所以這也是大道理上的事。一個崇文門關稅,一個議罪銀子,雖說也是羊出在羊上,畢竟隔了一層,不是從百姓上急征暴斂,數目有限,咱們寬裕了,也給員們開一條自新的路。這裏頭也有個『教化』的意思……和珅軍政、民政都不是大才,理財上頭別人還是不能及他……唉,天下這麼大,事這麼多,要想周全也真的是難……兒子還不是為這些一夜一夜的熬燈?」他一邊說一邊心裏慨:議罪銀子和關稅務府使用,其實就是私,了皇家的「己錢」,能哄了太后,哄不住外頭文武朝臣,只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肯下部議明白詔告,也就是有這份不可告人的衷。可紫城圓明園等宮人比先朝增了差不多十倍,又不能明白正道從戶部增支銀兩,不這樣也真是沒辦法。又絮絮說了幾句家常,見太后瞇著眼有了睡意,小聲吩咐秦:「好生侍候著。」悄沒聲退出了慈寧宮,看錶剛過午初,對守在宮外的王八恥說道:「朕有點乏,要進裏頭略歇息一會兒,你們回養心殿,王廉在鍾粹宮門口候著,未時朕回殿辦事。」王八恥一干人答應著退去了。乾隆獨自散著步子沿水巷向北。在鍾粹宮門口遲疑了一下,還是步走進了佛堂小院。

其時正將午正時牌,太監們都到伙房吃飯去了,小佛堂的幾個帶髮修行尼姑也都在里院西廂用齋,隔牆只微聞誦經聲音,反覺院中更加幽靜。乾隆游散著,這隻銅鶴,看看那尊香爐,又隔玻璃看擺在裏頭的盆景,一眼瞥見烏雅氏盤膝坐在觀音堂卷案下團上默坐,便踱進去,笑道:「嬸子功課做得虔誠!」

「是皇上來了!」烏雅氏早已覺得乾隆到了,故作驚訝輕呼一聲,就團上撐起跪了,磕了頭,不易覺察地抿兒一笑,低了頭不言聲。乾隆隨隨便便一笑,說道:「剛用過膳,出來散幾步。想起嬸子在這邊給叔叔上香,也就順便來隨喜。二十四叔比朕還小著六歲,打小兒就一道兒讀書,騎馬箭都一道兒,想不到就幾年不起。」說著,至佛案前拈起三炷香,就佛燈上燃著了,雙手進香爐里,退後一步雙手合十,喃喃念誦:「唵哩哆,哩哆,吒唎,莎婆訶!唵,三沒哆,茷折啰喻,薩賀!」誦畢將手一讓,說道:「請嬸子東廳坐了說話。」

東廳是觀音佛堂東邊的宴息廳,和觀音堂其實相連著的三間大廳,專供后妃禮佛歇息隨喜所用。烏雅氏早已瞧出乾隆那點題外的意思,左右看看沒人,不驀地一陣慌,心頭撲撲急跳,覺得臉頰發熱,大約已是紅了——起路過門口,見一個小尼姑過來,忙鎮定住心神,說道:「萬歲爺過來給王爺進香。你送點菜來!」這才跟乾隆進了東大廳,陪著乾隆穩幾而坐。乾隆也是意馬心猿不定,看著尼姑送茶進來,說道:「放著,你們不要過來侍候,朕要靜一靜兒。」小尼姑嚶聲答應一聲躡腳退了出去。屋裏靜下來,烏雅氏更覺不好意思地低垂著頭雙手角,半晌,嗤地一笑。乾隆偏臉瞧著,笑問:「你笑什麼?」

「我笑皇上——」忸怩著,忽然乍著膽抬起頭來,「您念的什麼經?我怎麼一句也不懂?」乾隆見雲鬢半掩桃滿面亦亦嗔作態,半邊倒了,笑道:「不但你不懂,朕也不懂,那是梵語經咒,一為消災解病,二為益壽延年。」烏雅氏俏生生一笑,說道:「聽人家說皇上是居士。您這麼一禱告,連玉皇大帝也知道了,我們爺的病也就不相干了……」

乾隆放聲一笑,說道:「玉皇大帝難說,觀世音肯定是聽見了……」說著手把壺要倒茶。烏雅氏忙起取過壺替他斟,說道:「這是我們人的事,您了吩咐一聲就是。」方要放下壺,乾隆一把攬住,攥住了的手。

一時間空氣好像凝住了。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