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星雲小說 軍事歷史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 第十八回 窮家女不竟承貴寵 智劉墉剪燭說政務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第十八回 窮家女不竟承貴寵 智劉墉剪燭說政務

這麼一席話言簡意賅,不疾不徐說得頭頭是道,還夾著幾句似乎是「安」的奉迎,也說得分寸極當,顒琰原是對這人有幾分厭嫌的,竟不由的生出好,遂點頭微笑,說道:「本來無事,是我自尋出來的事,這可是佛經上所謂『心生種種魔生』了。也是奇怪,我素來不莽撞的,不知怎的就而出了——本來這種事等你們來料理,哪裏會弄得這樣落荒而逃?」和珅笑道:「這是爺的仁心,有此一念可以通天,面對盜賊拍案而起,也是爺的殺伐決斷。倘若給奴才們料理,只怕就看不出這裏滄州府的真面目了。爺雖吃了苦,為一方百姓誅鋤元惡,爺又得深民間,有為之無妄磨礪,算來還是得大於失的。」「這是孟子說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的意思了。」顒琰莞爾笑道,「我可不敢當呢!」和珅也笑,說道:「阿哥爺們管部務的管部務,當差辦事的當差辦事。皇上可是殷殷期著爺們呢!」

正說著,聽見樓梯上腳步雜沓響,和珅便站起,說道:「是劉中堂、錢觀察和王師傅他們來了!」接著便見劉墉在前,錢、王二人魚貫隨後上來,和珅迎了兩步,笑道:「十五爺已經不相干了,我們坐著說了半日話了呢!」劉墉看著顒琰氣,笑道:「爺這麼鋌而走險,可把臣嚇了個半死!果然是看去好了,只是還蒼白些兒。」說著領頭打下千兒去。

「快都請起,請起!」顒琰在床上抬手道,「王師傅和我師生名分,更不必行這個禮。小悟子,給幾位大人看座!」又問王爾烈,「他們拿到你,沒有吃苦頭吧?」王爾烈道:「劉大人他們丑時到的,也沒吃什麼虧。最可惡的是滄州這個高玉,已經在錢家店裏搜到了我們的印和勘合引憑,居然敢把我們的行李件藏起來,著力搜捕您!他是想殺人滅口啊!縣令魏鵬舉問他錢家店搜出的文案上寫的什麼,他還支吾說『沒看』——這也忒煞是賊膽包天了的!」又道:「十五爺突然犯病,到現在想起來后怕。爾烈為欽差隨行員,思慮不周贊襄疏忽,招惹出這麼大的禍事,想起來就慚愧無地。百無一能是書生,請十五爺重重治罪!」顒琰道:「是我自己作的主張,王師傅何憂呢?快別這樣說……我這病平時犯起來雖然難,但從來沒有昏迷過。前日晚上野地里當時就暈倒,這也真是令人不解——方才閉目躺著還犯暈,想著睜開眼還不天旋地轉?真的醒過來,這會子說著話,反而好起來了,可不是著邪?」劉墉道:「我方才問過大夫,他們說您不是犯瘧疾,是個小傷寒的癥候,寒熱不定,是傷寒激了爺的瘧疾病,所以瘧疾也有發作。您安心將養幾天,就好了的。」

Advertisement

顒琰默默點頭,看劉墉時,拱背聳肩的,一臉倦容,眼圈也有些發暗,越發傴僂了。他和諸皇子雖不結大臣,平日茶餘飯後,偶爾也說及劉墉,是個公忠勤能有德有量的好人,方才覺得和珅不錯,劉墉這份穩沉氣質更對他的脾胃,因道:「今天不能說正經事了,就依著你們先歇息養病。我雖然也是欽差,其實還年輕,不通政務,只是個學習辦差,觀風察而已。一件是國泰案子,是大人的專差,其餘教匪猖獗、安頓盜戶、綏靖治安、災民賑濟,看似各不相同,其實事事關聯,也都不是小事,統是你來主持,我和王師傅只是拾補闕,給你參贊建議。劉大人,我們平日雖見面不多,令先劉老相國是我的太傅,把著我的手教過我寫字的,所以是親切的世兄弟,千方不要犯客氣,只管放膽做事,我只有幫你的,斷斷不會有掣肘的事。」劉墉最怕的就是又來一位欽差,而且是帝室貴胄,阿哥「爺」們年輕好事氣方剛,「掣肘」起來既管不了也惹不起,聽著顒琰說話娓娓絮絮如對良友,一片至誠溢於言表,心裏泛起一陣暖意,卻不肯面兒上帶出來。因顒琰提及父親劉統勛,在椅中一欠才又坐下,說道:「劉墉不敢越禮,有事當然要請示十五爺的。就十五爺方才說的,『看似各不相同,其實事事關聯』即是微知著的至理名言。十五爺,今天您太勞神了,先安心靜養,這裏的案子辦完我們剪燭長談,好麼?」

顒琰不一笑,他的那些「微知著」的見識,原都自陛辭前乾隆的諄諄囑咐,乾隆還說了「派你去不是信不過劉墉,你不能幫忙不要,萬不可幫倒忙。前明宦誤國,就為不相信正直朝臣,派心腹太監監軍,打一仗敗一仗,一頭外臣辦事,一頭又派人監視,辦一件事壞一件。」其餘的話都是一字不現炒現賣搬說給劉墉的,劉墉一誇,原來要說「這是聖諭」的話又吞了回去。因見他要辭,又住了,說道:「且略坐坐再去。王師傅回頭把我們遇事由另擬一折,連同我們原來的請安摺子一併奏進去。不要渲染不要誇飾,是怎樣就怎樣寫。這也不是丟人事,所以也不用迴避。用折,傳到外頭又了一臺戲,不好。」

Advertisement

「是,這想得很周到。」王爾烈道,「一會我到樓下寫,您看過再發。」和珅道:「我們這邊也寫了摺子,十五爺是不是過過目?」顒琰道:「不要。你們該怎麼辦怎麼辦。不過最好也用折,免得有駭聽——劉大人,按律令這起子人販子該當什麼罪?」

小惠的手哆嗦了一下,杯中的水濺出一點,才意識到茶涼了,忙又去炭盆子旁重沏。聽劉墉說道:「這類案子每年刑部要接六七十起,比照案例,大都是流配黑龍江墾荒。」

「那就還是流配。」顒琰說道,「不要為我破例。我是皇阿哥不假,他們作案不知道這份,你這裏破例,往後比出來,殺人就多了。」

劉墉皺著眉思索頃刻,說道:「該殺的還要殺。這個為首的殷樹青,是知府衙門的師爺,通同匪類拐賣人口,與高某人狼狽為,還有栽贓的事,太壞了。且是把人賣給洋人,有傷國,不殺無以儆后。還有個司孝祖的,幾頭對證,聯絡買賣人口,和廣州十三行勾結販片,是他穿針引線,也是不能寬減的。案子還沒審清,定讞之後我再來回十五爺,議妥之後上奏皇上。您別為這事勞神,這都有規矩制度的。」

「這麼個案子,要驚皇阿瑪?」顒琰問道。

「是,因為事涉洋人。還有廣州十三行。」劉墉笑道,「李皋陶離任廣東,奏請恢復十三行,這才幾個月的事兒,十三行就有買賣人口的事,這到底是個什麼商家?要請旨徹查。」

顒琰囁嚅了一下。他本是要為葉永安討一條活路的,劉墉的話說得無懈可擊,且是堂堂正正,反覺得礙難啟齒。乾隆是極重華夷之辨的,廣州人天主教,進教堂禮拜都要捉了殺卻,何況賣中國孩子給他們樂!奏上去是一個也逃不個「死」字。但這一來,他在惠兒跟前不但食言,面子上也覺無。和珅見他沉,略一想便知其故,因笑道:「十五爺的意思我們明白了,橫豎不願張揚,更不願殺人太多,我們理會得。爺一醒來就說事兒,太累了,午飯後爺再好好睡一覺,晚間我們再過來請安。」說著,三人同時起告辭,王爾烈自也下樓草擬奏章去了。

Advertisement

樓上一時安靜下來。顒琰昏暈一天多,醒過來就說這長時辰的話,也甚覺勞頓,就被窩半仰在床上,兩隻眼忽悠忽悠閃爍著凝視天棚,也不知在想什麼心事。惠兒給他服了金納霜,熬就了的冰糖銀耳湯調了一小碗端過來,用調羹勺兒輕輕攪著,說道:「十……五爺。」還不慣這個稱呼,試著了一聲,見顒琰並不在意,才自然了些,「十五爺,這也是和大人送來的,我方才嘗了,實在是好得不得了。說是最能清熱敗毒的。您喝一點,再安穩睡一晌,敢怕就好了的。」

「哦,好——還『不得了』?」顒琰一笑說道,「既如此,你喝掉它吧。我不想喝。和珅這人我一直在想,明太過了點吧,小意兒太周到,反而不。」惠兒笑道:「我可沒福消這個,沒的折了我的壽。原來您大睜著眼看天花板,心裏在挑剔別人——和大人做恁大,待人又謙和,怎麼您反而瞧不起人家?」顒琰笑道:「我是說他不社稷之,專在邀好人意上頭用功夫。比如這碗銀耳湯,再好也不能替了五穀雜糧。做板凳椅子的料兒,就算是檀香木,能當樑柱使用麼!謙和周到人常,你看宮裏那些宦侍太監,哪個不是又謙和又周到又?照你說的,也都是好的了?」

「宦侍——太監?」

「對,也閹寺、閹人、璫人。」

「這我更不明白了。」

「啊——這麼說不。你看過戲沒有?」

「看過。」提起看戲,惠兒眼中閃出喜悅的,「關帝廟那裏社會,都唱大戲,《拾玉鐲》、《鎖麟囊》、《櫃中緣》、《打金枝》——」

「對了,《打金技》裏頭,公主吩咐人往門上掛紅燈,擋著駙馬不許回府,那掛宮燈的就是太監。」

Advertisement

「哦——我想起來了!」惠兒拍手笑道,「那老公兒!是專門兒在宮裏頭當差的——那都也是周周正正的人,有甚麼不好的?」

這樣天真,靈秀里著混沌未鑿的傻氣,顒琰竟是從沒見過這孩子,兒子家常嬉笑絮語中,但覺心目為之一開,神也爽快起來,因笑道:「他們不周正,都是廢人。」

「廢人?」惠兒睜大了眼,「都是瘸子拐子聾子,或是——瞎子?戲上下是這樣的呀!」

「他們都是閹過的人,所以又閹人。」

「什麼腌人?」

「聽說過閹豬閹牛沒有?」

「沒有,十五爺說的真稀奇,什麼『閹』?」

顒琰沒轍了,想想畢竟不能說明白,一笑說道:「你慢慢長大了見得多了就知道了——說這會子話,我倒覺得神去得,有點肚了——小悟子,他們給弄點吃的來。」站在樓梯口的小悟子聽他們對話一直在笑,忙上前問道:「爺想吃點什麼?」小惠趁他們說話,往幾個炭盆子裏加炭,扇起了焰兒,見顒琰還想不出吃什麼,笑道:「十五爺病剛見好,一定不能用葷,就是清素些兒的飯。依著我說,醋、香油、蔥花兒、薑兒、蒜末兒加鹽拌起來,稀稀地下一小碗京掛面,調勻了趁熱連湯吃了,準保是好!」小悟子道:「既這麼著,你下廚親自給爺做,只怕爺吃得更香!」

,這有什麼難的?」惠兒半點也沒聽出小悟子話裏有話,「現的開水現的面,轉眼就得——十五爺,你這一想吃飯,就是病要好了。阿彌陀佛,寧可早些好了罷!」說著輕步循階下樓去了。小悟子見顒琰挪子要下床,忙過來替他套子蹬鞋,一邊系著腰帶,說道:「依著奴才見識,這子雖說出寒賤些,模樣兒周正,心眼兒也好,不如就跟了爺。雖說有奴才還有太監,都是手大腳的,跟前起來坐下的有個照應還是孩兒細些。」

顒琰著樓外漫天大雪,扶著小悟子肩頭站起來,想到外頭廊下眺景緻,肚裏空落落的,只好依桌坐了,這才說道:「你說得是。不過先要幫把家安頓好,你去私地見見劉大人,出豁了他舅舅的罪——這是我答應過家的,不能食言。要好生說,不要依我的勢去人家。就願跟我,我說過的,也不能拿當使喚丫頭,要再買兩個丫頭伏侍,餘下的事回北京再說——你懂了麼?」說著,聽見樓下有人上來,便住了口。一時果見惠兒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麵上來,大約碗熱,燙得顰眉蹙額的,碎步快走把碗放在桌上才舒了一口氣,噓吹著拇指看著顒琰笑。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