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星雲小說 軍事歷史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 第十九回 奸和珅一石投三鳥 晦國泰密室計對策

《乾隆皇帝——雲暗鳳闕》第十九回 奸和珅一石投三鳥 晦國泰密室計對策

饒是如此,聽到劉墉來濟南,國泰的心還是一下子懸了起來;老劉統勛正直立朝,是人見人畏的忠貞老臣,這個「羅鍋子」雖然不及乃父聲名,不苞苴之賄也是有目共睹的,說是來山東「查理賑荒」,就這四個字就語焉不詳得人撲捉不定,焉知他不是要立功進軍機,來拿自己開刀?最可惱的是,和珅笑納了自己那麼多的銀子,連封信也沒有,一聲謝也沒有,見自己的信使連句定篤的話也沒有!這人油得書本上沒寫過、戲里沒見過、鼓兒詞攤上沒聽過——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呀?

……在空寂無人的巡衙門籤押房裏,國泰一杯接一杯喝著釅得發苦的普洱茶,旱煙得滿屋雲騰霧罩,眼睛都想綠了,仍舊覺得不得要領,他輕咳一聲,對窗外問道:「於藩臺到了沒有?」

「濟南地面邪,說曹,曹到!」外頭守護的戈什哈未及答話,便聽有人笑道。接著簾子一響,於易簡已經進來。他們平日極了的,也不見禮,於易簡順手撐起亮窗,回坐了,笑道:「中丞,滿街都熱鬧翻了,闔城軍政衙門出,鏟雪墊道搭彩棚彩坊,香花醴酒迎欽差!你請的戲班子在前院直脖兒吊嗓子——越往後走越靜,靜得森人,進了屋又滿世界的霧,猶如在廬山中了!」他白凈面孔中等材,長相走姿坐派都像乃兄于敏中。只大約公務太忙熬夜,或者是酒淘的了,眼圈有些發暗,臉上也帶了青煞之氣,腮邊也耷下來,看去有點鬆弛。此刻他卻神十分去得,連說笑帶比劃:「懷慶堂的戲還是前年進京看過,和紀中堂一道去的。天子扮的林沖,一嗓子喊出『好——大雪!』滿堂彩!方才我瞧見他了,手裏掂著竹篾條教徒弟立倒樁兒,一個不對上去就是一篾條,這回他扮柳夢梅,你下海客串杜麗娘,我打鼓板,咱們好好熱鬧高興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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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誰看?」國泰突兀問道,他舒了一口長氣抬起臉來,於易簡才看出他目鬱,深邃得像見不到底的古井,剎那間他也染得心裏泛起一寒意,臉上也沒了笑意,問道:「中丞,你像是心思很重,出了什麼事兒?」國泰點火著了煙,只吸了兩口,又煩躁地磕熄了,悶聲說道:「必定要等出了事才著急麼?他們原說要在德州過年,臨到過年又急匆匆趕來!你想過沒有,其中有沒有別的文章?」

於易簡見他神嚴重,原是擔了心事,聽見這話,不一笑,說道:「我還以為你在廷得了什麼信兒了呢!這事只要換過來想就明白了——他是來山東賑災恤荒的,一境就蹲到德州不,在那裏燈紅酒綠花天酒地,不怕史們參奏?十五爺沒來,他們原說在德州的,十五爺一到,他們也說走,我看他們是挨了十五爺的訓斥了!」國泰出了一陣子神,嘆道:「這一層我已經想過了,還派人到刑部探聽過。劉墉這人雖是書生,刀槍不油鹽不浸,算得上個厲害角呢——就怕他明裏在德州張致,暗裏刑部的人訪查我們錯。誰知竟不是的——於中堂那邊有沒有信給你?」於易簡道:「有信也是三言兩語,和他說不的。自他晉封大學士,還沒進軍機,親戚朋友一人一封信寫來,讓我們讀司馬的《拒客榜》,還說張廷玉一生謹慎,老而貪名敗,不足為楷模,又是說宗親子弟窮愁不能舉黌的可加照應,謀差說事講的免開尊口!門關得死死的六親不認,誰揭不開鍋了給誰一升米!」他似乎對於敏中頗有芥,國泰一問出來便大發一通私意,「十年前他還不跟我一樣?還跟我說過『當得越大,人味兒越』。如今到他自己了——誰變蠍子誰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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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畢竟一個祖父,打斷胳膊連著筋的親。」國泰嘆道,「孫士毅調廣州,你想補雲南巡的缺,於中堂沒幫你的忙,大約因為這個你不滿意?老弟……你太不夠斤量了!你以為他說一句話你就能當上巡?慢說他當時還不是軍機大臣,就進了軍機,上頭有皇上,下頭有吏部!你得知道,大清祖宗家法沒有專權臣子,他還要講個避諱不是?你這點子心事我知道。我也這把子年紀了,也做到頭了,財也發夠了——過去這道坎,我要掛靴回鄉觀梅,一本薦上去,這位子自然是老弟來坐!」於易簡原本也只是發發牢,聽著這話心裏已是平和,因笑道:「他升進軍機我就知道我沒指了。也沒個他當宰相我升巡的理,也沒聽說有這個例,我是氣他不夠兄弟意思。劉墉來山東他不言聲,十五爺來他仍舊裝啞。自己兄弟,我信里又是請安又是問好,又說欽差來山東,偏是變著法子問,他又裝聾子,回信都說爛了的老一套,「『安生奉差勿為吾念』,又是『如有錯失,從實稟知劉大人』——這不是廢話?人家要來尋找不是我怎麼『安生』?」國泰聽聽,也覺得不得要領,但又不像是有什麼大事的模樣,手托下思量著又問:「他還說有什麼話?就是閑話,說說我們斟酌。」

於易簡想了半晌,失地說道:「他閑話也不多……前封信裏頭教訓我要讀一點史,說昔日孫叔敖為楚相,親君民,一生多有建樹,臨終封土不要膏之地,要最貧瘠的封地。後來戰紛爭,分到好地的子孫零落,唯獨孫氏宗族安謐祥和得以免禍——這也說的是平常道理,後頭還有一句話似乎有所指,說『今之相國知者鮮矣』——他自己就是『相國』,這是在說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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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泰讀書不多,他不知道春秋楚國宰相孫叔敖卻封住地的掌故,但他聽去見和珅的人回來說,和珅問過紀昀在信縣置買莊園的事,和這封信印證起來,頓時有了一篇大文章——和珅竟和于敏中是一回事,合夥兒要扳倒紀昀——阿桂不在京、傅恆奄奄垂斃,于敏中和珅要拉手掌權,弄掉紀昀這個眼中釘了。啊哈!原來如此!顒琰不來濟南、劉墉滯留德州,竟都是在觀——不是觀我國泰,是乾清門西側那幾間軍機房子裏的靜!他的眼中放出了,興得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雙手一合,說道:「好!我們不識廬山面目,原來霧太大了!」

「你說什麼?」於易簡不解地問道。他不明白方才還像霜打蔫了的秧子似的國泰,突的變得目賊亮,高興得像要從座中彈起來。

「紀昀就在我們山東置買了地。」國泰笑著仰仰子,「信縣有,利津也有!要不是我買莊子和他接地,連我也不知道——這個紀曉嵐,外邊瞧怎麼都是愷悌君子,原來也怕抄家——令兄信里說的就這個意思!哈哈哈哈……」他爽氣地笑著,於易簡一時也明白過來,雙手撐著膝,子前俯說道:「我弟說,兩淮鹽政司盧見曾任上虧空幾萬銀子,戶部也在查他的賬。盧見曾可不是紀中堂的親家?我聽禮部的人說,紀中堂獻縣老家紀家大宅門和人爭牛吃莊稼的事,爭不過理把人下大牢裏,苦主在獄里吞煙桿子自殺,出了人命!皇上雖說保了他,心裏也未必喜歡——可見紀昀也不是什麼高尚其志的人!」國泰笑道:「人哪,誰都怕拉清單算細賬——整我?我在這十八行省督裏頭還是清廉的呢!」他咬著下,蹦出兩個字來:「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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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著一切都顯著豁然開朗,乾隆既然已對紀昀有了見,于敏中和珅甚至李侍堯合夥湊陣勢盤算紀昀自然順理章,阿桂固和紀昀好,但他遠在西寧,有力用不上,紀昀的真正靠山傅恆又命在垂危,十五阿哥顒琰的母親魏佳氏和傅府彌,但和紀昀又是隔枝,顒琰出差山東,說不定也有站干岸看河漲的心思——既是時機,整紀昀就刻不容緩,軍機里鬧起軒然大波,誰還顧得了山東一個小小的巡?說不定倒紀有功因禍得福也未可知!

「我們不宜打頭陣。」於易簡心中已經理出思路,他枯著眉頭,瞳仁強力收,閃著一煞氣,「我哥哥也不宜出面。我有幾個同年在都察院,你在大理寺也有不朋友,先零星上奏,一風放出去,只要皇上不加阻攔,不用我們說,一窩蜂章論聯折彈劾——就都起來了!」

他說著,國泰一直在笑,卻連連搖頭:「不能直接彈劾紀昀。要知道紀昀自己並沒有貪賄,他做大了,親戚家人放縱無法,在外頭給他招惹出的事兒。皇上也就是因此沒分他,又惜他的才,紀某的聖眷我看還在令兄之上,說不定背後還有訓誡——皇上是何等樣人?突然群起彈劾紀昀,他警覺起來,彈一指頭個個人仰馬翻!家中死人命的事已過了幾年,盧見曾是紀的親戚皇上也知道,他要整早就整了;他要保,你就是滿朝文武一齊來也是枉然!」

「那你說怎麼辦?」

「盧見——曾!」

國泰險地一笑,微微癟陷的腮頰吸著煙一鼓一翕,瞇著眼,越發看不出他城府深邃淺顯:「這是皇上要整的人。整不下去,還是為裏頭有個紀昀,都察院和戶部礙著紀昀面子晾在那兒!從盧上下手不但容易,也沒有風險。人們見紀昀保不住親家,自然要追究這位大軍機的袒護責任,亡齒寒,紀昀上下牙就要打兒了!」「真有你的!」於易簡道,「今晚我就寫信出去!」國泰點頭,說道:「我也要寫信給滕縣季春知縣,盧見曾在那裏買了好大一宅院,問問有沒有轉移藏匿財的事,你出牌子,放季春來作濟寧知府,他暗地監護姓盧的宅子!你不要忘記,季春是令兄的門生,又是十五爺的包奴才。他和你我平日往不多,辦起這事一點顧忌也沒有的,」於易簡聽得目流移神采照人,拊掌而笑,說道:「風起於青萍之末,遂摧樹倒屋之狂飈!可謂天——這是我職權里的事,好辦。可濟寧的缺,你已經答應了解國珍,那頭怎麼待呢?」國泰格格一笑,「解國珍你委他征糧道,通省錢糧從他手裏過,得一跺腳就冒油的差,他能不願意?」

征糧道已經許給了自己的小舅子,就等出牌子放缺了,但於易簡此刻已不能顧及這頭事兒,爽快地說道:「,就是這樣!」說著便起

「慢!」國泰擺手虛按了一下,道,「你忙什麼?就在我這裏吃晚飯,接過欽差回去再辦不遲——」待於易簡坐定,他已經變得有點抑鬱,「於公啊,方才我們說的只是一頭話,最要的事還是要把自己的臉洗乾淨。劉墉和劉統勛不同,他是辦了一輩子案的人,又年當盛壯,一條是要學他父親,做朝廷的柱石之臣,一條是要在百姓上立名——他文章做不過紀昀,就在書法上頭另闢蹊徑。這件小事就能看出心志極高。他上次來山東殺人太多,百姓對他毀譽參半。這次他要收人,一條是賑恤,一條就是拿我們開刀……說一千道一萬,這個人不能不防!……我擔心他查你的藩庫啊……」

「不妨事的。我來就是要稟中丞,後來話題岔開了——濟南濟寧的庫銀已經充實。」於易簡篤定地說道,「竇鼐告我們用腐霉糧食敷衍賑災,現在他可以來看,盈庫積囤都是好糧,隨時可以調運北京!我回摺奏皇上,還附了庫里的糧樣兒。至於從前的霉糧,那是我們掃庫底騰囤子掃出來的。下頭人辦事不力,把霉糧送出去,我們請罪,頂多落個不應就是。」

國泰聽著,問道:「你盤出底賬,虧空共是多?」

「二百一十七萬兩——有七十萬是乾隆三十五年前的虧空,與我們不相干。」

「二百萬銀子,是庫存的一半強,你用什麼來填充?」

「借的。」

「借?」

於易簡無奈地一攤雙掌,苦笑道:「我不會屙金尿銀,也沒有點石金的本事,不借有什麼法子?這裏山陝來的商人,本地的殷實大戶,還有綠營兵駐防用的軍費,能借來的都借,利息是二分五。我真是東奔西忙,到羅掘俱窮,總算庫里銀賬兩符了——告訴中丞一句話,得趕把劉墉這瘟神送走,他要收人,要糧要多給多。您知道,一個月就是五萬多兩的利息呀!」

「不管多利息,能借到就好!」國泰舒了一口氣,適意地仰仰子,臉上已沒了愁容,「要全劉墉立功求名的心。北京那頭鬧起來,他回去穩穩噹噹明正大地進大軍機,也就未必在這裏節外生枝了。如今江浙銀貴錢賤,我們山東銀價低,過後倒換一下都換錢,再兌銀子,今年看來又是十收,報幾個災府,好歹也能補上幾十萬的虧空。二百來萬銀子,幾年就填平了。我就是退老東山,總算無愧朝廷不慚此生了。」

於易簡不看了國泰一眼。他也是發了幾十萬兩銀子財的人,卻是心裏暗得一團黑,絕無國泰這份「明正大」。論起學問,他是正牌子進士出,國泰除了爛一部《三國演義》閑來看看戲本子,幾乎可算一個白丁,但這裏比到閱歷膽識手面闊大,立刻便相形見絀。

「這事不再議了,總之是『小心』二字。我料接到劉墉,他準是老一套,放炮迎駕各自歸府,然後出告示閉門謝客,屏絕故人舊朋友同年門生一概不見,辦完差使告別走人……」他倏地一笑而收,「我們一切遵命,別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了似的狗顛屁攆著他結討好兒——來人哪!」他突然沖門外喊道。

一個戈什哈搶步進來,說道:「標下在!」

他們上飯。」國泰吩咐道,「傳戲班子那個天子,還有那個白玉蘭的都過來,陪於大人吃飯!」

[1]

四民:即士、農、工、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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