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先生年約三十，是魏院長的門生，洪武二十二年進士，早年小，因為得罪了頂頭上而丟掉烏紗，自知為人耿直不適合場，才留在澄煦做了教書先生。

書院環境清新，相對場而言真是一片世外桃源，即使有些帶關係云云，也都是學生家裏過關係托書院好好照顧他們的子。比如幾年之前，魏院長就曾找過他，讓他格外關照羅白前一些，因為羅家老太爺早年於他有大恩。恩師的恩人就是自己的恩人，所以鮑先生對羅白前很上心，門門功課都仔細過問，二人私也不錯。

而經過兩年前的「第一金枝世之詬病」的熱門話題，鮑先生亦聽聞這個學生何當歸是羅家的表小姐，這種時候自然要幫說兩句話，一個千金小姐惹上非，不論能不能開罪名，於的名聲都不好聽。

想到這裏，鮑先生義正言辭地說：「大家不要弄混了，錢同學是自己落水，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而何同學無論是否曾勸止過廖同學下水，相信都是出於一片好心，這一點從不顧自安危跳水救人就可以看得出來，因此，何同學是一位友同窗的善心小姐，而非大家口中的自私冷漠之人。錢同學溺亡之事，我們大家都痛心而惋惜，在心中深深自責，有的是因為沒有好水，有的是因為未敢逾矩救人，一時激憤難免就想岔了，才會誤會了何同學的善舉，大家說是不是？」

老牌資歷的鮑先生講了一大通，還用威嚴中帶著威脅的口吻問「是不是」，難道誰能給他喝倒彩說「不是」嗎。於是，剛才為死者抱不平的學子適時沉默了，踩著獨木橋過來的一幫男學子也只是稀稀拉拉地附和了幾聲，畢竟一位可人的錢小姐在他們眼前失救而死，他們明明能援手卻都選擇做個旁觀者，此刻心中著實有兩分愧疚。

鮑先生得到了這些聲援，點點頭總結道：「這是一場意外，誰都沒反應過來，大家都未料想到的，相信錢同學九泉之下也不會怪大家。」說著，他看向表最悲傷的錢水仙，勸道，「錢同學，請你節哀，令姊的死書院方一定會承擔起相應的責任。等令尊令堂聽聞了這個噩耗，肯定也會想第一時間看見令姊的容，怎好差拉走的呢。此宗溺水事件沒有任何疑點，就是其本人失足落水而死，我建議不要驚府，低調理，你覺得如何呢？」

錢水仙淚水盈盈地垂頭考慮他的建議，而那一位素來溫怯的祁沐兒，又一次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開口了：「鮑先生，沐兒聽說您一向公允，從不因為跟哪位學子私切，就偏幫他的弟妹，因此我想再解釋一下，何當歸半天都不去救人，卻突然跳下水去的真正原因，不知先生您能不能見容呢？」

此言一出眾人都驚著了，這祁沐兒平時給人的一貫印象都是好掐的包，有哪位小姐諷刺的私生份，或暗示言行太矯造作，都是悶不吭聲，默默承著。從沒人見過如此鋒芒畢的樣子，居然主去跟鮑先生別上了苗頭——誰都知道，羅白前以前讀澄煦的時候跟鮑先生私要好，經常請他喝酒侃大山，祁沐兒這樣子說，分明是在暗指鮑先生偏幫於何當歸！

澄煦講究尊師重道，連韓放、韓淇淇這種揚州最高長、封疆大吏韓扉之子都不敢公然頂撞先生，祁沐兒一個鹽商私生怎有這般膽量？不想在澄煦混下去了？聽說學考試時只差兩分不過關，爹又請客又送禮，費了老鼻子勁兒才把弄進澄煦，不是應該很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鍍金機會嗎？還是說真的掌握了什麼真相，所以要為死者討取一個公道？

何當歸也是暗自納悶，自己何時踩著了這一位小白兔公主的尾？為什麼突然這樣子針對自己，似乎從來都沒跟打過道啊。想不通。

鮑先生沉著一張包公臉，緩緩頷首道：「祁同學你說吧，難道何同學勇跳水，除了救人之外還有別的原因？」

祁沐兒娓娓陳述道：「前日上琴藝課之前，我見錢牡丹將一下側磨得很鋒利的琴弦，悄悄換在了何當歸的那把琴上，後來何當歸彈琴時劃破了手指，流了不，錢牡丹嘲笑於，只看了錢牡丹一眼就去包紮傷口了。我猜必然是在那時候就對錢牡丹懷恨在心，所以今日廖青兒要去救落水的錢牡丹之時，極力制止了廖青兒。當我看到這一幕時，亦突然回頭，一眼就看到了我，面上出驚慌之，彷彿怕被我揭穿蓄意報複錢牡丹的事實。下一刻略做思考，然後就躍溪中假裝救人，以圖將這一節掩蓋過去，沒想到錢牡丹卻因為這一番耽擱，因為前日的一個惡作劇，失去了被廖青兒營救的機會，以致香消玉殞。」

眾人聞言沉思，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這樣一段曲折的由，若事果真如此，那何當歸真是有些挾小怨而負大義了。不過，旁人最多責備一句小肚腸、冷無，也沒人能把錢牡丹之死怪到的頭上啊，因為錢牡丹的的確確是自己淹死的。

祁沐兒一眼錢牡丹的，傷道：「我跟牡丹姐攀談過幾次，人真的很好，我暗自羨慕的雍容氣度，樹為我的楷模，剛才見那失去生機的模樣，一時激憤才會指責何小姐為害死牡丹姐的兇手，其實細論起來，這原是不幹何小姐之事的。何小姐，對不起，沐兒不該給你扣兇手的帽子。」說著朝何當歸的方向盈盈施禮賠罪，何當歸頷首，「沒關係，我原諒你了，起吧。」

祁沐兒噎了一下，而後又現出那種弱中帶著堅定的花一般的姿態，語聲中悲戚不已：「既然沐兒都能知錯就改，那何小姐你是否應該從善如流，給牡丹姐的叩頭賠罪呢？就算不為了讓慘死的牡丹姐安息，也請為了你的良心著想吧。」

錢水仙也流淚附和道：「你快給我姐姐磕頭，死得真冤枉，原來竟是為了一琴弦！何當歸你太過分了！」

何當歸不聽得心頭一樂，今年的新生真是有趣，那一對錢家姐妹的行為就夠出格的了，沒想到還來了一個祁小姐這種唱作俱佳的講良心的子。兜兜轉轉了一圈，先指自己為兇手，然後又「糾正」說自己是間接害死錢牡丹的人，如此迫不及待的在眾人面前抹黑自己……祁沐兒，哪座廟裏的一個仙兒？自己跟有何過節？

眾人都凈瞅著何當歸古井無波的平靜神，心中衍生出各種各樣的猜測，文翰先忍不住了，問：「當歸妹妹，祁小姐說的是真的麼？你，真的對錢小姐見死不救麼？」

見死不救？「見死不救」是小時候在農莊上，教醫的竇海溱老先生的自號。多年前，世人封他為「救死扶傷」竇神醫，後來竇神醫被一個悉心救活的傷者狠狠出賣了一次，沒有人為他說話，最後他了「五刑」被流放三千里。逃出來之後，他姓埋名自毀容貌，藏在農莊上寫他的醫書，可是刑之後的他已無勞能力，只好繼續開醫館餬口。儘管他的醫高超得令人咂舌，但他卻只肯醫治皮小病，謝絕重傷重病者，以「見死不救」自許。

在看來，竇老先生寧可救野貓野狗野狼，也不願再救人，可見是傷了心了。可嘆自己過了半年相對安逸富足的日子，竟然好了傷疤忘了疼麼。你不找事，事來找你，這就是現實。那就面對現實吧——「祁小姐說的不錯，前日在琴房我一時不慎被琴弦割傷了手指，當時我還很詫異，那弦為何那般鋒利呢。」何當歸老實代道，「手弄傷之後，旁邊的錢牡丹同學依稀彷彿似乎是笑了一聲吧，記不太清了。當時祁小姐也在琴房，又恰巧看到了錢同學換琴弦的整個過程，所以講的真是一毫不差。」

伍毓瑩、關瞻等人聞言暗自開心，哈！何當歸認罪了！馬上就要名譽掃地，一落千丈了！沒了那些公子哥兒捧著，看以後還驕傲不驕傲，還敢不敢對們答不理，眼高於頂的！

何當歸繼續認罪道：「至於祁小姐說的，我阻攔青兒之事也基本屬實，只是沒有後來的那幾位『目擊者』小姐講得那般誇張，說『親眼看見青兒已經一條下水了，卻被我活生生給拖了回來』，不信大家瞧，青兒的角幹得很哪。當時大家都在張的看著落水者，連正對面的公子都未瞧見這一幕，不知為何跟我們並排站立的小姐，怎會有閑來看我們的一個小作。當時青兒的確有意救人，而我拉住講了兩句話，耽誤了些時間，真是該死。至於後來我下水，是我跟青兒商量之後的結果，並未跟祁小姐有過什麼『眼神的通』，可能是在看我，我沒看到吧。就這樣。」

祁沐兒冷聲道：「你不必再狡辯了，當時你分明看到了我，出了一個被我看穿的心虛表，為了將功補過才佯裝下水救人的，何當歸，死者為大，你好意思在牡丹姐的前撒謊嗎？」

這一段兒越說越真，眾人幾乎能在腦海中描畫出何當歸那種步步為營的、充滿小算計的小子形象了。

何當歸歪了歪腦袋，突然問：「我下水之前給了青兒一樣東西，是什麼東西？」

「嗯？什麼東西？」祁沐兒微一怔愣，跟著重複了一遍。

「對啊。」何當歸點點頭道，「我有一樣珍貴之，不能帶下水，就摘下來給了青兒，如今就裝在的這個荷包里。」說著拍一拍廖青兒的腰，反問道，「祁小姐不是目睹了我投水前的一顰一笑嗎？那麼摘東西、遞東西這樣大的作，你沒見到嗎？」

祁沐兒咬一下瓣，哼道：「當然看見了，不就是一塊玉佩嗎？我離得很遠，沒看見玉佩的形狀澤……你還要繼續狡辯嗎？」

何當歸拍一下廖青兒，笑道：「玉佩？快給祁小姐看看吧。」

廖青兒慢吞吞地摘下的什錦荷包，先從裏面掏出兩錠銀子，擱到何當歸手上；又拿出了兩對手工布偶，塞進了何當歸袖裏；然後拿出了一塊圓圓的豬魚玉佩，沖著面喜的祁沐兒解釋道：「這個是我的，上面刻著我的名字呢，喏，給你瞧。」轉把玉佩遞給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左邊的孟瑄，白胖的手指點著中間的銜環說，「是花十五文錢刻的，古小篆。」

孟瑄拿起來看一眼，然後讀出了聲：「宇宙無敵青？唔，有個青字，這玉佩是廖小姐的。」

廖青兒又把手進荷包里啊，最後出一個半圓形的金燦匣子，大笑道：「哈哈！這才是小逸給我的東西，一把長生金鎖，小嬰兒最戴的那種有的品！祁沐兒，你不是說你目睹了小逸下水之前的一切嗎？你為什麼講不出下水前給過我什麼？我看你全都是瞎編出來的吧，只恍惚瞥到了一個我走近岸邊的作，就牽強附會的扯了這麼一大堆，你說！你到底安的什麼心？你為什麼要陷害我妹妹，哪裏得罪你了？」

祁沐兒被嚷嚷哭了，掩口道：「什麼都是由著你們說，我怎知那金鎖不是你的東西，我怎知那玉佩不是你刻了名字贈給何當歸的留念品？羅白瓊和羅白芍都沒來，誰能證明那金鎖是何當歸的東西？金鎖上刻何當歸的名字了嗎？能打得開那金鎖嗎？」

何當歸的金鎖沒有刻字，又在金鎖的四瓣匣子裏放了不奇，不打開給眾人看，於是想了一下說：「我這金鎖是個香匣，裏面裝著我自製的無憂香，想要驗證我和青兒誰是它的主人也很簡單，平時我將金鎖掛在口裏側的襟中，請一位同學來聞一聞金鎖的味道，再聞一聞我和青兒的襟口，真相自然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