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這相當於連別墅吧。」大寶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好像我們可以直接幹活了。」我見市局的幾名痕檢員正在收拾材，應該是完了初步的現場勘查工作。

引路車上跳下來一個一級警督，走到我旁邊，低聲說：「這個單元的東頭就是中心現場，我們臨時徵用了西頭的這間沒人住的屋子，作為臨時專案指揮部，不如我們先去見一下市委書長？」

「不就是個普通兇殺案件嘛，」我皺了下眉頭，「至於這麼興師眾？」

林濤拽了一下我的袖口，耳語道：「行了，憤青啊，別讓人家說我們省廳的民警不講政治。」

「這是我們市委書長包陳斌。」一進門，一級警督就唯唯諾諾地向我們介紹眼前這個三十歲出頭的人。

人一整齊的黑套裝，長發披肩，面容姣好，眉宇之間充斥著一傲氣。如果不看周圍的那些點頭哈腰的員的態，誰也沒法相信這個年輕的人居如此高位。

包書長頭都沒抬，看了看錶說：「市委市政府對本案高度重視，希你們在一周破案。你們可以去工作了。另外，你們的工作效率可以再提高一點兒。」

的傲慢激起了我的憤怒，我把筆記本重重地摔在桌子上，拉開椅子，毫不客氣地坐下，說：「先介紹前期工作進展。」

包書長抬眼冷峻地盯著我，吐出兩個字：「保。」

「那就對不起了。」我說，「作為鑒定人，我有權拒絕理不備鑒定條件的鑒定。如果前期調查結果未知，那麼本案就不備鑒定條件。」

說完，我收起筆記本，轉準備離開。

一級警督趕走過來，畏懼地看了一眼包書長，把我拉出臨時專案組。

他說：「消消氣兒，小人得志。我是新上任的市公安局的副局長王傑。案件況是這樣的，丁市長的保姆今天下午報案，說丁市長被殺了。」

「保姆？」

「準確地說，是小時工。」王局長說，「這個小時工應該是每兩天到丁市長家裡打掃一次衛生。前一段時間，的母親去世，所以請了一周的假。今天，小時工回來恢復工作，中午十二點左右到丁市長家，發現異常就報了案。」

專案指揮部和現場只有一個走廊之隔，說話間，我們已經穿好勘查裝備，走進了現場。

「怎麼一腐敗的味道？」我了鼻子。

「是啊。」王局長說，「高度腐敗。小時工上了二樓聞到味道就直接報警了。」

我轉臉看了眼門口掛在牆上的溫度計，顯示室溫度三十一攝氏度。我說：「至好幾天了吧？不上班沒人問嗎？」

「據調查，最後一次看到丁市長的，是他的駕駛員。」王局長說，「6月1日晚上送他回來。丁市長說有篇調研文章要在一周，所以讓他們一周不要打擾他。」

「現在還有領導自己寫文章的？」林濤說，「而且他吃飯問題怎麼解決？」

「這個副市長真的是個好市長。」王局長有些沮喪，「他是省委宣傳部下來掛職的，妻子早亡，一個人把兒子拉扯大上大學了。平時他廉潔的，很出去應酬，都是自己做飯。這房子也是市裡租下來給他住的。」

我的抵心理瞬間消失了。

「6月1日是周六，今天是6日……」大寶在掰指頭。

我們走上二樓的臥室，一惡臭迎面撲來。在昏暗的燈下，約看見床上有一個人形的黑。

「我們局的法醫負責人是嫌疑人的親戚，」王局長說，「所以我們局的法醫被市委要求全迴避了。」

我驚訝道：「都有嫌疑人了？」

王局長的眼有些閃躲：「這個，市委要求保，不如你們先工作？」

我沒再為難王局長，看了眼寫字檯上的筆記本電腦：「痕檢理過了嗎？」

王局長用眼神把問題丟給邊的刑警支隊副支隊長沈俊逸。沈支隊點點頭，說：「有指紋，但是沒有鑒定價值。」

我見筆記本電腦於待機狀態，於是戴上手套敲了下回車鍵。

顯示屏亮起后，呈現出一篇文檔：「關於鼓勵本市各類文學作品發展的可行報告」。文章只寫了三行字。我查看了文檔的屬，建立時間為6月1日22:05。

「死者就是在這個時間遭襲的。」我指著顯示屏說。

「那個……同意。」大寶說，「文檔建立后只寫了三行字，顯然是剛開始筆就遭襲了。」

我繞著床走了一圈，除了床上慘不忍睹的景象外，其餘一片平靜。

「沒有什麼異常嗎？」我問。

「沒有。」沈支隊說，「家裡很乾凈，覺有一些灰塵加層足跡①，但是很凌，重疊、破壞，沒有多價值。」

「我的天哪！」大寶突然道，「這怎麼沒臉？」

原先是被床上的巾被蓋住了頭部和全，先前出警的民警到達現場后，掀開腳部的巾被，發現雙腳已經腐敗墨綠，就把巾被恢復了原樣。因為法醫沒到，所以現場勘查員們之前也並沒有檢驗。

所以他們都沒有掀開死者頭部覆蓋著的巾被，沒有發現這一奇怪的景象。

被大寶陡然一吼，驚得我心臟「怦怦」跳。我強作鎮定，走到床側，朝的頭部看去。大寶說得不錯，的頭部髮以下，確實呈現出一張均勻的墨綠的面容，約能看到鼻型，卻真的沒有五。

在昏暗的燈下，乍一眼看去像是一個面部蒙了的劫匪，又像是恐怖片里的無面人。我蹲下來，仔細觀察這一張看不到五的面龐。

「怎麼可能？」沈支隊和王局長異口同聲，「難道死者不是丁市長？」

他們走過來看了一眼，卻「啊」的一聲驚。

「不是丁市長，也不該沒臉啊。」此時我已經鎮定下來，用手指按了按的面部，面部的「皮」立即皺了起來。

我頓時明白了：「嗯，其實，的面部是被很多層紙覆蓋，腐敗后，腐敗把紙完全浸，和面部其他的部位一致。再加上這裡燈不好，所以看起來像是沒有面孔一樣。」

室溫度、度都很高，雖然只過了五天，已經高度腐敗巨人觀。白的床單被墨綠的腐敗浸潤，呈現出塊塊污漬。

呈仰臥狀，雙手在背後看不到，應該是被人反綁。雙足直，被黃的寬膠帶捆綁后，又粘在床背上。我掀起了，看見背後一雙發皺的手掌，同樣也是被寬膠帶捆綁。

一被掀，背後儲存著的臭氣一下撲了出來，熏得我一陣發暈。隨著姿勢的改變，面部覆蓋著的紙在死者口部的位置突然裂了開來，僵緩解了的下頜關節也隨之張開，看起來就像這個無面腐突然張開了盆大口，而且還往外流著墨綠的腐。

正在勘查床頭櫃的大寶扭頭看了一眼，嚇了一跳：「哎呀媽呀，你慢點兒，嚇死我了。」

沒有當地法醫們的幫助，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又不願意來搬運腐敗，我和大寶只好親自搬運。

我抬起的雙腳，大寶拽住的雙肘。因為高度腐敗，氣竄皮下，加之組織的化，的表面變得油膩，發力的時候，大寶手了，「砰」的一聲重新撞擊在床板上，把床上堆積的腐敗濺了起來。大寶看了看手套上粘著的腐敗后的綠表皮，又看了看被水濺上的自己新買的襯衫，一臉糾結著噁心和心疼的表。

肘部的表皮被大寶抓了下來，出有集孔的綠的腐敗皮下組織，皮的斷層面還在往外冒著腐敗和氣泡，屋裡的惡臭進一步加重了。

「幸虧你抓下這塊表皮，」我說，「他的肘部有損傷。表皮上還看不出來，表皮沒了，反而暴了出來。一會兒記得要檢驗一下死者的四肢關節。」

半夜的殯儀館里，我和大寶正在解剖室的無影燈下工作。

穿著一個平角短和一個背心。作為一個副廳級幹部，這一般只會是一個人在家裡的時候的裝束。

「死亡時間很清楚了。」我說，「據胃容的況，死者應該是末次進餐后五個小時左右死亡的，死者是6月1日晚上六點半和駕駛員一起吃的晚飯。結合電腦上的文檔建立時間，大概能推算出死者是在1日晚上十一點半左右死亡的。」

「十點遭襲，十一點半死亡，很合理。」大寶自言自語。

「甲床發紺，臟瘀。」我切開死者的心臟各心房、心室，說，「心臟里沒有看見凝塊，只有流的腐敗，心不凝。看來他是窒息死亡的。」

我們又逐個打開雙側肘、腕關節和膝、踝關節。這些關節的皮下出，稱之為約束傷。兇手在行兇過程中，如果有對被害人約束的作，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這幾個關節，只有控制了這幾個關節，才能控制被害人的活。

果不其然，死者的雙側胳膊、的對應關節都有明確的皮下出。

「說明什麼問題？」我的聲音在防毒面后顯得有些沉悶。

「說明他死前被人約束后捆綁。」大寶的聲音也有些悶。

我搖了搖頭，說：「一個兇手是沒有辦法對死者的所有關節進行控制的。」

大寶想了想，然後使勁兒點了點頭。

我接著說：「所以，我覺得兇手應該是兩個人以上！」

「全沒有機械損傷。而且頸部、口鼻腔都沒有瘀，是怎麼窒息的？」大寶皺著眉頭，再次在全污綠的皮上尋找著。

「誰說沒有？」我指著頸部說。

的頸部有幾平行排列的小皮瓣，藏在已經膨脹了的頸部組織的皺褶里。

「這是小劃痕。」大寶說，「劃痕又不能作為形機械窒息的依據。」

「我又沒說這個是導致窒息的原因。」我說，「這些小劃痕，應該是威傷。」

大寶「哦」了一聲：「有約束、有威，這兇手難道是在拷問他什麼？」

「我在考慮怎麼捺印死者的指紋。」林濤話道，「這手皮一蹭就掉。」

我看了看死者皺著皮的手掌，嘿嘿一笑，用手刀從手腕部割了一圈，然後小心地掀起手皮向下褪去。

死者的手掌皮和皮下組織之間充斥著腐敗和氣，變得極易剝離。所以，很快我就把的手皮像手套一樣完整地褪了下來。拿著像橡膠手套一樣的手皮，我又小心地把這「人皮手套」戴在手上，對林濤說：「來吧，指紋板，我來捺。」

林濤瞪著大眼，驚得說不出話來：「你你你，我我我……」

「你，我什麼？」我笑了起來，「快來捺。」

拿著指紋捺印板的林濤嘟囔了一句：「你太噁心了，我不了了……」

在一旁研究死者面部覆蓋著的的大寶說：「老秦，我看出來了，臉上的這些是衛生紙，好多張呢。」

3

「這兇手是什麼意思？」大寶很費解，「為啥殺了人，還要費勁兒去找一沓衛生紙蓋在死者臉上？是反映出兇手的心態嗎？可是他為啥不就近用枕巾蓋上？而且他用巾被蓋住了全啊，為啥還要費勁兒用衛生紙先蓋臉？不可理解，不可理解。」

我也覺得很納悶，拿著那一沓被大寶取碎了的衛生紙，拼接在一起，翻來覆去地看著。衛生紙在面部的一面在口部的位置有破損，但是破損並沒有貫通這一沓衛生紙的全層；衛生紙的外面則是完整的皺褶痕跡。

突然我靈一閃：「我們不是沒有找到死者窒息的方式嗎？原來是這個。」